我住在大漠深处的绿洲里。

绿洲不大，横竖不过十几里，中间有一个大大的池塘，池塘里的水清澈透亮，像一只人的眼睛，因此叫做眼泉。

这个绿洲本来只有母亲和我，后来我们救了许多在沙漠中迷路的人，还有一些附近的牧民扎营在此，但是他们都很听母亲的话。

母亲身子单薄，永远穿着一件雪白的长袍，她很温柔话也不多，我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会敬畏她，甚至沙漠里的飞贼也不敢打绿洲的主意。那些飞贼偶尔会来取水，每次来都会恭恭敬敬的先到母亲帐篷里问候，然后默默地打好水赶快离开。

母亲很少笑，她眼睛像天上的星星，明亮极了。每到晚上，她会抱着我温柔的哼着一曲歌谣，用手摩挲着我的额头，弄得我又酥又痒，咯咯笑个不停，这时她才会舒张眉头，温和的看着我。只到我安然入睡。

眼泉边种着两颗永不开花的桃树，每到三月，母亲会站在桃树下告诉我，在遥远的江南，每年三月桃树会开出满树桃花，微风一吹，**飘飘扬扬，像一场温柔的雨，空气中都是丝丝香甜。说完后她会惋惜的摸摸树干，泉水中倒映出我们的身影，母亲是那么的楚楚可怜。让我心里忍不住抽搐，**抱住了母亲的腿，但是我小小的心里对江南的桃花充满向往。

每年五月初五，都会有一个伯伯来看我们。他带着许多随从，骑着雄峻的马匹，拖着一车又一车的粮食，绸缎，胭脂花粉，珠宝首饰，甚至是带来许多漂亮的女孩子来伺候母亲。母亲只是收了粮食布料，其余的拒不接受。可是他每年都会一样带来，他说只要他想到的他都会带来，如果不带来就会焦虑不安。每次他都喜欢用**的胳膊抱着我，把我高高的举在头顶，用坚硬的胡茬扎我的脸，弄得我哈哈笑。每到此时，母亲才会**难得的笑容。

伯伯会在这里住上三天，三天后一准离开，每次离开时他都会拉着母亲的手说：“玉儿，跟我回去吧。”母亲缓缓摇头道：“你是高高在上的王，我是一只喜欢自由的小鸟，王宫虽好，却是黄金牢笼，我不习惯。”他深深地看着母亲道：“你不是小鸟，是沙漠女神。”母亲摇头道：“我不是女神，只是主持一些正义而已。”

临上马时，他都会流下眼泪，母亲用雪白的手帕帮他擦泪道：“你是沙漠雄鹰，是英雄，不该流泪。”他抓住母亲的手道：“翠袖红巾，搵英雄泪，我现在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可是我回不了头了。”母亲温柔道：“你是王者，天下百姓能有你这样的好皇帝是他们的幸运，只是——只是你要善待汉人。”他点头道：“放心，我答应你。”他又**地抱住我，亲我的脸，眼泪流到我的脸上，冰凉冰凉的，他又抬头对母亲道：“我知道我在你心里的位置，但是幸好有了小常，我终于不在遗憾。”母亲泪光闪动，握住他的手，也握住我的手。

四岁那年伯伯走后的夜晚，我在梦中听到一阵清冷的笛声，凄凉哀怨，笛声过后，听到有人长长叹息道：“去年花中与君别，今日别君又一年，年年岁岁，岁岁年年，你要何年何月才肯见我一面？”

母亲平静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他们的声音都不大，却字字句句清清楚楚。

只听那人长叹一声，半响方道：“国已破，家已灭，你……你也……”母亲仍然平静道：“因缘聚会，人生如此，不是个人能力能及。”那人声音有无限凄凉之意，叹息不止，让人听着觉得好生怜悯。我爬下床好奇的揭开门帘，只见一个身着蓝衫的壮年男子站在草地上，身材瘦削，手拿玉笛，衣袂飘飘，在凄冷的月光下甚是好，他目光与我对视，吃了一惊，全身发抖，母亲赶忙把帘门关紧。

那蓝衫男子道：“她……她是？”

母亲昂首道：“不错。”

半响，蓝衫男子没有说话，风中传来若有若无的呜咽声。

母亲声音有些颤抖道：“要不是……要不是你……比她还要大几岁。”

呜咽声越加明朗。

半响，母亲叹息道：“你走吧。”

风中传来凄怨的笛声，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只到消失。我忍不住打开门帘，只见一片金黄的月光照在草地上，再无其它。

刚才的事，恍如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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