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母亲，我心里一阵难过，我害怕我再也见不到母亲了，眼睛一酸，落下泪来。朱叔叔诧异道：“你哭了么？”我颤抖道：“没有。”用手偷偷擦掉眼泪。朱叔叔道：“好孩子，不要哭。”我恳求道：“朱叔叔，你能告诉我你和母亲的事么？”朱叔叔的手抖了一下道：“这有什么好说的？”我恳求道：“朱叔叔，你知道的，我们可能出不去了，我想母亲了，你给我多说说她的事好么？”朱叔叔迟迟没有说话，黑暗中也看不见他的模样，过了半响方道：“你母亲是个好姑娘，是我害了她。”声音既然有些哽咽。我握住他的手急切道：“朱叔叔你难道拿刀杀过她么？”朱叔叔道：“比杀了她更厉害。”地道一片黢黑，看不见他的脸，只觉得他的身子似乎在抽搐。我拍拍他的手道：“叔叔，我母亲小时候可爱么？”他定了定神，把手伸了回去道：“小常，你不要害怕，我们困在这里，也许要死了，我就告诉你吧。”

我摸黑把椅子移了移，好挨得近点，坐正身子静静地等着他说。

过了许久，他才紧着嗓子道：“你母亲跟我一起长大，小时候很漂亮，又调皮，又可爱。”他的话里带着一点笑意，定是又回想到母亲的笑脸，他接着道：“我教她学会骑射，一次母亲长公主殿下带我们去狩猎，玉儿她马踏歪了，跌下山谷……”我“啊”了一声焦急道：“跌伤没有？”问完后又笑了，他们现在都活着，当然没事。他慢慢道：“我拉住她的手，也跌了下去，在半空我抓住毒藤，活了下来。”虽然了了几个字，听得我是胆战心惊。他接着道：“到得洞底，我甚中藤毒，昏迷不醒，你母亲精心照顾我，那些日子……那些日子实在是我一生中最开心的时刻。”他的语气温馨而甜蜜，突然停了下来，我知道他在回忆那些幸福时刻，便没有打断他。

过得片刻，他叹口气道：“我们从山谷出来，遇到你失散多年的姨母。你姨母要抢我……我……去和她成亲。”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有些窘迫道：“我活了这么多年，什么事没碰到过，只是你姨母性格憨直，着实吓我一跳。”我笑道：“那是朱叔叔你玉树临风，怪不得姨母。”心里想起那一晚他在月光下吹笛的情形，脸微微有些发热。他继续说道：“你姨母绑了你母亲，逼我成婚，幸亏姐妹相认，才没结成。后来你姨母跟我们回京城打听杀父仇人下落。”

我插嘴道：“那我姨母呢？”

周叔叔沉默半响道：“我害死了她。”

我“啊”了一声，甚是惊讶,问道：“你怎么害她的？”他叹息一声，声音甚是凄凉，道：“你母亲仇人乃江苏盐道，他诬陷你外祖贪污，你外祖冤死狱中。只因他是胡人的暗探，我想通过他查出朝中还有谁与胡人串通，阻止你母亲杀他，你母亲又误会我与他女儿周婉婉有情，一气之下杀了江苏盐道，和你姨母逃了出去。”说道这里，他停了下来，我听得正激动，央求他快点说。他苦笑道：“朝廷要我捉拿你母亲，我无奈带兵前往。我本意要劝她回家，母亲殿下求情便可。不想周婉婉使毒计用石灰弄瞎你姨母双眼，你母亲那时……那时已有了我的骨肉，因她又急又痛，孩子没了。”我“啊”了一声，心里道：原来母亲如此坎坷，朱叔叔与母亲的纠葛真是难以释怀。只听他声音哽咽，我用手去摸他的脸，全是泪水。我叹了口气，不知如何安慰他，又觉得他伤害了母亲，对他又是同情，又是讨厌。

过了半响，他定神道：“谁知周婉婉半夜又放火烧了山庄，你母亲被我救了出来，你姨母和她义父却被烧死。”我“嚯”的站了起来失声道：“什么？”他道：“我知道事因我起。都是我的错。你母亲再也不会原谅我的。”我大声道：“如果是我，我也不会。”他在黑暗中再也不出声了。

我心里实在不知道他是对是错，很多事情都是这样，对错只是自己的一种观念。对百姓来说他没有错，对母亲来说他却太残忍。人何尝不是只做对自己有利的事么？更何况他是为了整个国土安邦。

我轻声道：“你后悔么？”

他叹息道：“我时常想，只要不和你母亲分开，我什么都不要了？”

我们默默地坐在黑暗中，谁也不说话，不知过了多久，他问道：“你父亲是谁？”我黯然道：“我不知道？”他诧异道：“你母亲没有告诉你么？”我摇摇头，黑暗中他没有看见，依然道：“没有么？”我轻声道：“没有？”他追问道：“你没问过你母亲么？”我摇头道：“问过，母亲没说？”他搓着双手喉咙发出奇怪的声音道：“这就奇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没有回答，应为我回答不出来。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我觉得越来越虚弱。我甚至感觉不到饥饿，是不是饿过头就不会再饿。我**很干，起了一层壳。我摸摸索索捂住朱叔叔的手说：“叔叔，我们要死在这里么？”朱叔叔握紧我的手道：“不会的，宫三一定会来的。”不知道怎么了？我觉得好困，只想睡觉。迷糊中听到朱叔叔叫道：“小常，小常，你不要睡觉，千万不要睡觉。”我想回答，可是我却发不出声。仿佛朱叔叔过来把我抱起来，努力逗我说话，说了几个非常有趣的笑话，我呵呵笑了两声，便沉沉睡了过去。

当我醒来的时候，发现我睡在一张柔软而暖和的羊毛毯里，两个扎着辫子的哈萨克少女正望着我笑。她们的笑容像春天的花朵一样美丽。我坐起来道：“这是哪里？朱叔叔呢？”一个穿黄衣服的少女道：“他在另外一个蒙古包里，我们放牧的时候牧羊犬把我们带到小店，发现哪里有个黑洞，进去后看见你们两躺在洞里。”我急忙问：“那其他人呢？”她摇头道：“没有其他人，只有你们。”我大声叫起来道：“不对，那里有很多尸体，流了好多血，你们没有看见么？”她们两**怜悯的眼神道：“可怜的孩子，她可能在洞里吓傻了。”然后她们拍拍我的肩道：“姑娘，你好好休息吧。”我哪里睡得住跳下床道：“我要见朱叔叔。”赤着脚往外跑，那两个女孩子跟了出来叫道：“姑娘，你不要乱跑。”突然有人拦在我的面前，我定眼一看是朱叔叔。他温和道：“我在这里。”我哭着扑进他怀里道：“朱叔叔，这是怎么回事？”朱叔叔拍着我的背道：“没事了，没事了。”他停了停道：“我们被人救了，还没谢谢人家。”黄衣服姑娘抿嘴笑道：“我家主人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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