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天，总是晴空万里，风轻云淡，空气中还残留着沁人心脾的桂花香。十五岁的蒋鹂脸上长满雀斑，瘦瘦小小的个头挤在人堆里，兴致勃勃地指着大门口顶上“桂枝师范”的牌子，嚷嚷着要跟父母和哥哥合影。

帮他们照相的是开专车把他们送到这儿来的杨司机，不是他们家的专属司机，只是因为她父亲是楠乡县建设局的干部，这位同事平常是给局长开车，这一届干部子弟中只有蒋鹂考上了市区的师范学校，虽然是中等师范学校，但是因为是最后一届包分配的名额，一考上就意味是捧上了终生可享用的铁饭碗，这可是父母对蒋鹂最大的愿望，蒋鹂实现了。

局长派了这辆专车来送，父亲不好意思拒绝但也不想给别人添麻烦，来之前就给了杨司机包车费，杨司机为他们服务可乐意着呢。

走进大门，里面一派热闹的景象，报到有很多的手续，父亲交费，母亲找宿舍，哥哥领书。从小学一年级入学起蒋鹂就是被哥哥牵着手去到学校报到的，父母工作忙，也说是为了锻炼他们的能力。蒋鹂为了显示自己有能力自告奋勇地去领生活用品，跑过一个足球场，看到那里排着一条长长的队伍，蒋鹂终于也挤了进去，其实就是为了领一个塑料盆一个暖水瓶，这是交的费用里包含了的，那年头，不像六七十年代了，考上中师有生活费下发，蒋鹂出生在刚刚开始改革开放的年代，自然知道学校也动作起市场经济了。

不过蒋鹂还是很兴奋，终于即将开始自己的独立生活了，对于从小被呵护着长大的孩子来说，青春期最想做的就是冲出父母的羽翼，勇敢地闯一闯。

蒋鹂到了宿舍门门前等家人，好奇着看看用红榜写着新生的名单，她要找自己住几楼几号房，还没有找到自己的名字，但却看到了“杜若涓”的名字，她顿时心潮澎湃，思绪一下子回到了几年前的那个夜晚。

那个月夜，黝黑的山峦像一位修女静卧在滋水河畔，皎洁的月光照在海菜花朵上，好似披上一层薄纱，这么幽静的画面令蒋鹂有画画的冲动，可是她画不出这忧伤，她呆呆地站立在筏子舟头，望着岸上的灯火，她看得到杜若涓家，看得到孟瑕遐的家，却看不到她们的人，只记得孟瑕遐在这条河里游得像条鱼，她和若涓在岸上跳舞的情形。她们从小学一年级起没有一天不是在一起的，学校、河边、山脚下、小村旁每条路上都有她们的身影。她们的愿望也是相同的，那就是要做一名老师，她们一同考上了中学，相约还要一起考师范。上了初中才一个学期，蒋鹂就因为父亲工作调动要离开这座生她养她的小村，到陌生的县城读书，这个离别来得那样突然，以至于她还没来得及跟朋友们一一道别，就这样踏上令她有些恐慌的道路。

那个县城，蒋鹂去过一次，父亲虽然永远是一副严肃沉默的脸，却曾为了给儿女长见识带他们去过县城。那次去县城，父亲让她自己挑衣服，最后买了一件黄色带黑色圆点的秋罩衣，她喜欢上面两个小口袋像极了小黄鸭的嘴巴，这对于从小穿亲戚家的旧衣服的她来说可是件珍贵的礼物，她穿着去照相，那是在母亲任教的学校里也是她家住的地方，那里有棵好大的桂花树，树上吊下来的秋千可是她和小伙伴最喜欢去的地方。

她选来选去没有选高大的桂花树，爬进了一棵四季青里面，从树里钻出来要哥帮她照，说是给相片取个名字叫“小鸭上树”。母亲可不愿意跟她钻树丛，只答应跟她在树旁边合影。

母亲长得有点稍胖，但是听说年轻时是小村里出了名的的美人，还有好多关于她的打油诗，当年为了挣脱插田的农民命运，当上民兵连长后被推荐读了大学，毕业后本来留在了县城的教师进修学校教书，可她又为了照顾年迈的父母为了在小村里工作的父亲，毅然谢绝了教师进修学校的职位，选择了回到位于休山村的楠乡县第五中学任教，这是一所高中。母亲在工作上太过于执着，加上家族病史，病倒过几次，蒋鹂还记得那次放学回到家看到一屋子的人，一屋子的药味。医生说你不能再上讲台了，单位领导说那就换岗位吧，就这样，母亲成了图书管理员，蒋鹂和哥哥最盼望的就是晚上能跟妈妈一起去工作，遨游书海，这也是令杜若涓最羡慕的地方，若涓是两个弟妹的老大，放学了做完作业后有一盆衣要洗。她听蒋鹂去县城的经历，还听说蒋鹂去过省城梵水，更是惊叹不已。

当蒋鹂还在回味若涓那睁得像灯泡那样大的眼晴时，被人拍了一下肩膀，她听到哥说你快回头看，她一转身看到一个比她更瘦小的女孩，是若涓，她们一把抱住彼此，两个人都跳起来，笑声在校园里回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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