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好像只有一挥手的时间，香港回归的那年，美术138班面临真正的解体，自己都要回到自己来的地方了。

蒋鹂早早地买了一本留言本，利用每一个下课的间隙，每一节晚自习的时间，轮流请同学们在本子上写下只字片言，这也许是试图留住记忆的唯一办法。每个人对蒋鹂都好像有很多话说，每人都写了不止一页。时间如流水，人如落花，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但只要把握好，落花一定会在流水里欢歌快舞，留下一路潇洒的笑。

还有互赠相片，真是怕过了现在，连自己也无法记起自己年轻时的模样。

杨春的老爸免费为美术班138班的人照集体照，单人照，说是感谢同学们对他儿子的照顾。

蒋鹂环顾校园，操场上、食堂里、林荫处都无法体现她的心境。她选了一个僻静的地方，桂花树下的四季青像极了儿时的乐园。

她万般艰难地钻进了桂花树下的四季青树丛里，小小的桂花落在乌黑的头发上，她微微一笑，用手拂去，吹了吹。

事后洗出来的相片，杨春爸处理成了黑白单色调，带着点淡淡的泛黄，在一堆同学的单人照里是最有特色的。

薛小男照相时傍着一棵树，三年里她也长高了不少，只是这条背带裤出卖了她没有发育好的身材，显示出还未成年的迹像。

胡蕾一改往日的淑女范，抱着一个实习时学生送的布娃娃站在了毕业作品展览长长的过道里，她兴许是有些失落，展览的作品里她只有一幅，她也是非专业生，能被老师收录一幅作品展出还是不错呢，有些同学的作品达不到展出的要求。

最不甘心的应该是杜若涓，她舅舅是对她寄予厚望的，希望她能在美术方面深造下去，有朝一日得到他的真传继承他的衣钵，无奈杜若涓实在愿意自己的命运操控在别人手中，她讨厌被人摆布的感觉。可能言辞过于激烈，她舅舅将她自认为还不错的几幅作品撕烂了，指着杜若涓的鼻子骂“你是心比天高，天上的鸟儿想捉尽，术业不专攻，做事三分钟热度，你，一辈子都不会有出息的！”所以，杜若涓安慰胡蕾她一幅展出的作品都没有。

蒋鹂也暗自庆幸自己只有一幅作品参展，因为作品一旦被选中就要被学校据有己有，至于展览过后会存在哪里不得而知。那么，蒋鹂觉得，她宁愿自己守着这一件件付出了心血的作品，也不要接受这种昙花一现的精彩为好。不过她也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有点怪。

贾明白和杨春爬上了桂花树，在树枝摇摇欲坠之前跳了下来，他们的精力好像过于旺盛。

张巧巧坐在草坪里做深思状，坐的位置是埋葬小黄鸭的位置，当时八个人好像在举行一场盛大的典礼，集体埋葬着有关童年的所有记忆，胡蕾更是有如葬花一样动作小心又仔细，只是如今这一地的黄花可否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莫晓容把一辆自行车放倒，自己用脚踩住，这就是女王，好似一切尽在掌握。

美术班的人都喜欢让自己更有艺术气质，李瓶却只是简单地将墨镜往头顶上一推，一甩头，阳光的光晕就洒了下来，不道声潇洒都不行。

毛姐是在月季花前合的影，她一如继往地平凡，像一幅平面画，这会儿与花为伴却是如此和谐，谁说不是呢女人如花，芳心暗许，许给谁，她自己也不知道，也许远方会有在为她守候。

毕业晚会是一场辞旧迎新的舞会，三年级与新来的一年级一同联谊。这个学校还在招生，为不同的县市培养小学教师，这里的基本功扎实是全国闻名的，只是后来的都不包分配了，接受培训后要自己去找单位应聘或签约。他们却对自己的前途命运没有担忧过，不知道时代正在酝酿着一场翻天覆地的变化。

蒋鹂坐在角落里，没有加入跳舞的行列。当她准备把留言本递给杜若涓时却发现杜若涓与贾明白正在角落里窃窃私语。

她偷听到了贾明白与杜若涓的对话。

“我奶奶在一个星期前去世了。”贾明白伤心地说。

“听你说过她是你唯一的亲人，那你在家乡还有亲人吗？”杜若涓一改平日的高腔，少有的温柔。

“没有了，我从小生活在湖区，父母在一次打渔时遇到风暴，船沉没了，连尸身都没有寻回来。”

“那你毕业后怎么办呢？”

“我想跟你到你的家乡去，那里还有我一个堂叔，他一直赞助着我的学费。”

“我们那里是个穷山沟呢，你去那里有点可惜。”

“那里的山水很美，那里的传说也很美。”

“这样大的事只能你自己拿主意，不过不能因为是我，我负不起这个责任。”

在老师的帮助下，贾明白分到了楠乡县休山村小学，跟杜若涓在一个学校。

杨春遗传了家庭的弱视，一直戴着一副比啤酒瓶还厚的玻璃镜片的眼镜，他放弃了当老师，决心趁视力还没有完全丧失前，带上一部相机，云游四海，以摄影为涯。他说他要寻找一朵世上最美的花，然后把它拍下来。

桂枝市区的那几位毫无悬念地分到了本市区的各个学校，她们确实都很优秀，但是，人，生来就是不平等的，人，永远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地。她们提前几天早就收拾好了行李提前离校了。

蒋鹂弄错了日期，提前一天找杨司机将行李托运回了家。寝室里陪她的只有毛姐和杜若涓了。晚上，她拒绝和她们同床，执意睡在只有几根竹片铺成的床板上，看着满天的星空。窗外，明月照进窗台，离别的愁绪好似这繁星点点在闪烁。

离别的清晨还是来到了。蒋鹂给了毛姐一个大大的拥抱。这是她第一次抱人，彼此的体温，熟悉的味道，一别以后，再见是何年。人生在世，有太多无奈，更免不了遗憾，岁月匆匆，许多年后回首今天这一幕也许是**，蒋鹂在心底给所有人送着祝福，包括文勇。明天会怎样，也许她们会哭泣，也许会微笑，将来，这个未知数会等于几，憧憬、企盼，一切如晴空媚月，更重要的是每个人心中都要记得蒋鹂这轮明月的光芒，而不是带给别人伤心雨。

毛姐上车前挥着手说“我们一定要联系，我们一定要再见，我们一定要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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