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救人要紧

救命啊！救命啊！我不会水的——在汪洋肆意的洪水里，唐兰声嘶力竭地呼喊着，蹬着……唐兰醒了，是恐惧才把她从万分疲惫的睡梦中惊醒。

车里车外一片漆黑，唐兰揉揉眼睛，知道吉普车还在颠簸地行走，大雨敲打车顶的咚咚声让人心悸，而前面副驾驶座位上的苏镇长正扬着高嗓音在打电话。

“什么？还有个瘫痪在床的病人，你们他妈的——气死我了!”苏镇长的声调突然加大了。“行了，先想想办法，看看河对岸还有没有人，我马上到——”。

“怎么了？”刚醒过来的唐兰问。

苏镇长回过头来恨恨地说：“洪水已经到房子根下了，才突然有村民报告说那间房子的主人没有看到，而且是个全身瘫痪的病人，你说——能不急！”

“小刘，再快点！”

“苏镇，过了这个山头就是了”。

车子拐过山头，就发现大雨中的路上已经聚集了许多人，有两辆横亘着的汽车大灯亮着，在暴雨如注的夜晚格外醒目，几个人都没有想到披件雨衣，就快速下车了，人群已经让出了一条道。尽头就是滔滔的洪水，不时有连根拔起的庄稼和大树掺杂其中，让人产生了触目惊心的恐怖。

河对岸，已经让洪水冲刷地变成了一个不太高的土崖，而土崖上就是一个小房子，房子的窗户中隐隐的有个上半身人影儿在晃动。

——危险迫在眉睫。

“对面就一个人都没有了吗？”苏镇长大声地质问。

“苏镇，河对岸就四、五家，下午我们来时，大伙都很配合，自觉收拾重要的物件转移，我们觉得没有问题就往下排查去了，刚才这个老农——”

一个已经被雨水浇成落汤鸡的工作人员指了指旁边的人。

被指的老农胆战心惊地说：“我们也是光忙着搬运东西了，刚才大伙说‘大水要涮到老董家的房子啦’，我才注意到没有看到晓婉啊，那她的瘫痪娘就还没有出来，就还在房子里啊，我就吓到了……”

“你傻呀,董晓婉在城里上学呢，怎么会在家？”一个村民说。

“我们下午要帮晓婉的瘫子娘搬的，但她说不用，她看见她家晓婉回来了……”

“是啊，我们都看到了晓婉下车的。”又有几个村民附和。

“别说啦！我问的是对岸还有人吗？”苏镇长的声音像打雷一样。

“全都转移到这岸啦，刚才打电话了，离对岸最近的林业站的工作人员正在往这赶，但最快也得半小——时”回话的工作人员声音越来越小。

“还半小时——”苏镇长的话还没有说完，人群“哇哇哇哇”地惊呼起来。

唐兰这才发现，刚才站在自己身边的一个年轻人已经跳到水里了，他奋力向前游，怎奈洪水太急了，一棵大树从上面冲下来，树枝裹挟着他，把他压到了水里，唐兰的心揪了起来，眼睛死死盯着水里，汽车灯也照过去，混着洪水滚下去七八米，他的头才**来，好在他已经到了河的中间。

“不好啦！”人们都屏住了呼吸，一根大原木随着滔滔洪水冲下来。

唐兰大喊着：“小心，小心啊！”

声音如雷，盖过了雨声和洪水声，实际上这是岸上人群的合喊。但那个人已经无从支配自己的身体了，大原木的尾巴向他扫来——他本能地抱住了原木。惊奇的一幕发生了，原木中间遇到了河中间的一个硬物（后来才知道，这是已经被冲毁的小石桥的一个石暾），在水流的冲击下，原木以硬物为圆心，迅速发生了旋转，就在快成180度的时候，那个人机警地攀住了河对岸一根垂下来的树枝，一点、一点、一点、一点——他终于爬上了对岸。

人群先是一阵欢呼，瞬间又一片宁静，只听见崖畔又一次坍塌的声音，小房子已经峭立在崖上，俨然一座空中楼阁。而楼阁中翘首企盼的手啊，又激起了人群的一阵唏嘘。

几辆车的灯光一齐聚焦到了那里，显然，已经到了对岸的那个人也看到了危机。他踉跄着爬起来，一阵小跑，一阵攀爬——这是在与生命赛跑，人们都在祈祷着崖畔不要塌，再挺一会儿，再挺一会儿——他从后窗跳进去了，他抱起了那个人，怎么又放下了，他在找什么——

“快啊！还找什么？哪有什么会比生命更重要？”唐兰不禁在心里大喊。

他又重新抱起了那个人，艰难的身影在小屋中挪动，把那个人放到后窗台，他爬出去，再背起——

轰隆隆……小房子随着崖畔坍塌了，只剩下了后窗台，如炬的车灯照射下，他还在托着那个瘫痪病人艰难地向远处转移，向安全地带转移。

“接应的人到了……”不知谁大喊了一声。原来对岸林业站的工作人员马不停蹄地已经提前赶到，但是如果没有先前这个人的舍身相救，他们还是迟了。

人群欢呼起来，唐兰的眼泪如肆意的汪洋奔泻出来，是感动、是激动、是久悬的一块石头落地、是人性光辉的又一次洗礼。

唐兰感觉她的**被点燃了，“新闻——啊，新闻！”唐兰突然想起，这么好的新闻素材她还没有留下影像资料呢！刚才真是紧张得晕了头。她回车取出相机，拿了一把雨伞，让旁边的人帮忙撑起，在伞下她快速地按起了快门——闪光灯下，浊浪滚滚，只剩下断垣残壁的土崖，得救的瘫痪村民和已经虚脱的年轻英雄被几个人抬起——不太清晰的影像定格了，成为不能复制的感人一幕！

危险总算过去，病人得救了。此时，人们才发现自己都是在大雨中淋着呢，感觉身子都在瑟瑟发抖，苏镇长还沉浸在刚才的撼动人心的一幕中，他坚定地说：“群众回去休息，党员干部不能松懈，还要巡查”。

转过头，他对小刘和唐兰说：“我们走，我要去看看我们的英雄！”

车子发动了，在要走的时候，一个老农撵着追过来，扔给了唐兰一个包，说是你们落下的。车窗外雨还在下着，可再大的雨也没有把唐兰刚刚流下的高浓度的泪水稀释，因为就是从这个夜晚开始，她的嘴总是不期地就会咸咸的。

回到蓬莱镇政府已经后半夜了，苏镇长硬把唐兰卸下了，说你明天还有重要的采访任务，好好休息。并让人给她安排了一间女干部宿舍，站在温馨雅致的小屋里，唐兰从暴虐的洪水影像里走了出来，感觉到冷了的她从包里拿出预先准备的换用衣物时，才发现她是多了一个包的，一个佛罗伦萨的Gucci包，这可是读大学时闲逛精品奢华店时看到的名贵包啊，她回想起，站在她身边的那个人，在他跳进河水的一瞬是有着扔包动作的，只是自己那时太关注河里的情况了，没有注意。

对，一定是他的，唐兰可以肯定了。

包已经**，沾满了泥巴，这么名贵的包，而且还是英雄的，我一定要帮他洗干净，用最香的香皂，等归还给他时，一定要散发着幽香。想着想着，唐兰就把自己逗笑了。

拉开**的Gucci包拉链，里面空空如也，在夹层，唐兰掏出了一个省城F大学管理学院的学生证。一张阳光秀气的男孩脸一下子跃入唐兰的眼眸、闯进唐兰的心扉，他叫杨扬，学生证发证时是三年前，而标注年龄是19岁，从年限上看他应该是刚刚毕业，他是来漂流的吧，是一个人吗？还是和女朋友？

“哎呀，就能瞎想！”唐兰轻轻打了自己一下。

动手的瞬间，Gucci包一下子掉到了地上，唐兰拿起时，才发现地上多了一个纸片：为什么扔下我一个人，为什么都不要我了，活着已没有意义，我要到青山绿水中寻找归属！另：在这里的太仓**口的**岗上有一座新坟，那是我父亲的，年节时请代为焚点纸钱。作为感谢，省城F大学附近12号楼2单元401送给有缘的朋友，兜里有那儿的钥匙。

唐兰，把手伸进了包里的小兜，还真掏出了一串钥匙。啊！这分明就是遗书嘛！唐兰震惊了，她回想起这个杨扬救人的细节，根本没有准备、没有计划、没有协作，一个人跳进洪水里，原来他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了啊。好在他很幸运，好在他还有救人的善念在支撑。

但是，他是要死的啊，那——现在他不是很危险？唐兰不由得心里一惊——

不行，必须马上告诉苏镇长要看好他，他可是英雄啊！唐兰翻出电话，却发现电话已经进水了，打不出去。她飞快地跑出去，喊起门卫，要电话，找电话号，给苏镇长打过去——

“喂，苏镇长吗，我是唐兰，杨扬没死呢吧？我是说杨扬，就是那个救人的，啊，对，对，对，是那个英雄。啊，断了两根肋骨、皮外挫伤、脑部有轻微的淤血，还在昏迷，没有生命危险，现在在县医院。”

折腾了大半宿的门卫大爷还没有回过劲儿来，唐兰自己嘟囔了一大堆，放下电话，还在说：“没死好，昏迷好——”

好半天，门卫大爷轻轻地说：“孩子，你没事儿吧？别着急，我给你倒点水。”

看着门卫大爷关心的表情，唐兰突然就笑了，为自己的唐突，自己的不理智，自己的疯疯癫癫。回到宿舍，唐兰还在想：自己这是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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