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已经升得老高，明晃晃地赤眼。董晓婉从高三班主任钟老师家出来，就感觉头晕乎乎的，头重脚轻的厉害，下楼梯时还险些栽下来。这段日子，晓婉经历了太多的事情。那天，在红河景区因为华总的突然动作和锦姨那束令人心寒的眼光，令晓婉的心一紧，在进水的瞬间一股水流直冲进气管，董晓婉被水呛得昏死了过去。当时，被这阵势吓着了的华总赶紧让人把她抬上了车，到蓬莱镇医院简单处理了一下后，晓婉就被华总坚持着带回了市院，经过全面的透礻见检查和医生的一阵推拿敲打后，晓婉就苏醒了过来。医生告诉，没有什么事儿了，但要留院观察。医生出去了，华总和晓婉两个人都沉默着，没有说话，因为一直没有上厕所呢，晓婉突然有些内急，她掀开被子要下地，这才惊觉自己还穿着泳衣呢。病房里就两个人，一个大男人，一个身着三点式泳衣的女人。瞬间的羞怯让晓婉本来苍白的脸上羞红一片。

这时，一直静坐在床边的华总看到晓婉脸上突涌的潮红，以及一隐而现重又暗藏被中的娇躯，一根欲望的线又被触动了。他突然就抓起晓婉的手抱歉地说：“对不起啊，晓婉，我也是一时兴起，没想到啊，险些没了我的娇女子！”晓婉大惊，急得要把手抽出来，但是华总抓得更紧了。

“怎么？我会保护你的，你不是用钱吗，我都会给你的”华总的眼里**异样的光。

“快放开！”从没有经历过这事儿的晓婉用力挣脱，可华总的手却用力不放，情急的晓婉就从被里抽出脚，狠命地蹬在了华飞的胸口……

华总咧着嘴捂着胸口，就收敛了许多。后来董晓婉知道了家被大水冲走了，母亲也险些丢了性命时，就哭着急急地要赶回去，等她打算先到弟弟的病房安排完晓鸥再走时，竟发现弟弟正在抢救，而医院正愁找不到她要垫付抢救费呢。这时，跟在身后的华总好像“英雄有了用武之地”，二话没说，爽快地给打了五万元的款。晓鸥抢救过来了，医生很不满意的告知晓婉：“你弟弟是重症患者，你必须时时在身边监护，不能离开了，要是真的有事，到时找谁去啊！就像刚才那样——”

万般无奈下，董晓婉求家里的二婶把瘫痪母亲接到她家，自己就在医院照顾弟弟。一晃二十多天就过去了，就在昨天，家里的二婶打来电话，说母亲吵着让她回去，再见不到她，就不活了。

接完电话，晓婉就哭了，心里想：“妈妈啊，我也想不活呢，可是行吗？我还得撑着！”可这是母亲的命令啊，这么多年，母亲还是第一次以死相威胁，所以，她再难也得回去一趟。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她在昨天下午终于找到了一个在广源市打工的同乡帮忙照看一宿晓鸥，就急急地坐上了回县城的火车，晚上九点到了县城，她又从一个同学那里借了自行车摸黑回到了村里的二婶家。在二婶家，晓婉从母亲的嘴里知道了他们家的恩人——一个还躺在县医院的大恩人。母亲说：“都二十多天了，咱们家没有闲人去伺候人家，但总不能不去当面谢谢人家吧，所以，我把你追回来就是要你明天去医院看看！”

躺在二婶家的炕上，晓婉一夜无眠，心想：这个敢拿自己生命做赌注而救了母亲性命的人，真的是要好好感谢的，可感谢是要钱的，不能空口送人情，说“我家的恩人啊，谢谢你啦、我给你磕头啦”就行的事儿，可是自己兜里的那几块钱，就能买一瓶雪碧啊，二婶家的钱是不能再借啦，母亲麻烦人家，自己不给点吃住钱，还要借钱，那怎么行呢？又是“钱”，这个人世间万能的东西已经把晓婉折磨了好多年，这一阵子好像更加剧烈了，就华总垫付的那五万元就够晓婉愁的，在愁肠百结的夜里，墙角的蛐蛐又高亢地唱起歌来，搅得晓婉本已纠缠成一团乱麻的心剧烈地疼痛起来。

晓婉一下子用被把头蒙起来，幼稚地想把自己与这看不到光亮的生活隔绝，可生活还在继续，人世间的喜怒哀乐还在机械地上演，没有谁能够阻止，也没有谁能够改变，小姑娘董晓婉就像一叶孤舟颠簸在风浪肆虐的大海上，随时都有被飓风颠覆的危险……

早上起来，二婶已经做好了饭，红着眼圈的晓婉拖着疲倦的身子赶紧放桌子，盛菜、盛饭……她正在为自己没有早早起来做饭而百般自责：一夜都没有睡，怎么到天亮了就睡过去了呢，就这一个早上，自己怎么就不能让二婶歇歇呢？疲倦、愧疚、自责写在了她的脸上。这个在苦难生活中长大的孩子啊！深深懂得滴水之恩的道理，但此刻的她却没有一滴泉水可报！

这时，钟老师的电话就打到二婶家来了。钟老师名叫钟凤，五十多岁了，从高一开始，钟老师就是晓婉的班主任，在晓婉几年的高中生活里，钟老师就是晓婉的慈母，又是恩师，总是在她有困难的时候伸出援手，弟弟的事儿钟老师是第一个知道的。高考结束，钟老师对晓婉充满了信心，为了多筹措出点儿上大学的学费，她多方努力，给晓婉联系了好几个家教活儿，就在这档口，晓婉的弟弟被检查出白血病，钟老师也跟着好多天失眠，白头发都明显多了。

这次打电话钟老师也是踌躇再三，就在二十多天前，董晓婉的大学录取通知书被送到了学校，看到校名，钟凤老师太高兴了，晓婉被当时报的第一志愿录取了，这是所全国重点大学，全县也没考上几个。可笑容没有停驻一秒钟，钟老师的脸上重又阴云密布，她又担起心来，她怕再遭厄运的董晓婉与生活抛给她的橄榄枝重又失之交臂。所以，这些天，钟老师一直多方打听已经搬到别处的晓婉母亲的下落，直到昨晚才找到了晓婉母亲借住的二婶家电话，本想和晓婉妈聊聊，谈谈自己的想法，没想到晓婉在家，钟老师实在是太高兴了，她苦口婆心地告诉晓婉一定要珍惜这次机会，并说学费的事儿不用愁，有助学贷款，而且她还有点积蓄……

放下电话，晓婉深切地体会出老师的良苦用心，老师知道她的难处，知道她的心，也清楚她会做出的选择——可是这怎么由得了我呢！

一股心酸从晓婉心底涌起，“钟老师，我对不起您，我也真的想像您希望的那样用自己的努力，把书读好，把大学念完，到时再报答您的恩情，可是，我的眼前都是悬崖啊，已经没有路……

钱还是要借的，钟老师的电话让晓婉就有了主意，跟钟老师借钱吧，老师会帮我的。就这样，吃过饭，晓婉骑着自行车就去了县城的老师家，晓婉和老师说了难处，说想借100元，钟老师硬给塞了500元。让她多拿点，以备急用。多么好的老师啊，从钟老师家出来，晓婉就又有了一种负罪感，那就是老师对自己这几年的辛勤付出，恐怕自己却不得不要让它付之东流了！

迈着沉重的脚步，晓婉到水果店买了点水果，又到商店买了奶粉，这才拎着大包小裹走进医院，在大夫的指点下找到了杨扬的病房。

轻轻地敲门，探头，晓婉小心翼翼地走进了病房，病人没在**，只有一个背影若有所思的站在窗前。

“请问，您是杨扬吗？”晓婉小声地问道。

背影没有一点反应，“不会是聋子吧？”晓婉想着，就走到背影后面轻轻碰了他一下，再问：“您是救人的杨扬吗？”

这个人好像被吓到了，一得瑟儿中回眸：一下子，两人都惊呆了。

“你，你是那个酒——”愣了一会儿的董晓婉想说“你是那个酒鬼吗”，又觉不妥，就收住了。

“你是那个服务员吧，呵呵，我就是那个酒鬼！”杨扬从僵硬的木楞表情中缓出，笑着替晓婉把收住的话说完。

董晓婉不好意思了，就说：“我是来看救人英雄杨扬的，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看来我的酒鬼印象是烙下啦，不像吧，救人事儿就是我这个酒鬼做的。”杨扬大笑起来。

董晓婉看着杨扬不禁纳闷了：这个阳光、帅气的男孩还真与酒鬼形象脱节，他要不证实，我还真以为认错人了呢，不过现在这个形象倒与英雄靠点谱。

晓婉说：“我是代表全家人来感谢你的，感谢你救了我妈，这些日子我的弟弟病了，住在市院，我妈妈又瘫痪在床，所以没能来照顾你，我真的很抱歉。”董晓婉把拎来的水果和奶粉放到床边的桌上，又关切地说：“你这样老站着行吗，还是躺会儿吧。”说着就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被子。

“我已经好了，你弟弟的病严重吗？”杨扬还站在那儿。

董晓婉背对着他，停顿了一会儿，显得很费力地说：“很严重，很严重，是白——血——病。”病房里一下子静极了，只有一只孤独的苍蝇在墙角嗡嗡地哼着。

杨扬听说过白血病的恐怖，也从电视中感受过白血病的无情，他突然想到救人那晚，本来他已经把瘫痪病人抱到后窗台，只需一下，他们就都安全了，可这时，那个病人却坚持让他回去取一个大学录取通知书，说那是他们全家的希望。他记得借着照进来的车灯，从柜面上拿起的那张纸上写着的名字好像是叫“董晓婉”。

“你弟弟是叫“董晓婉”吧，哎，太可怜了。”

“我弟弟叫董晓鸥，忘了说了，我叫董晓婉。”

杨扬一愣，“那你不还是个学生吗，怎么会在皇朝酒店？”

董晓婉转过身，坐在整理好了的床边，痛苦纠结在被苦难折磨得瘦削苍白的脸上。

“还记得在皇朝酒店那夜吗，看着你借酒浇愁，看着你作践自己，我就想劝劝你——我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难事，但你肯定比我好过，从小到大，我们家就很穷，我是在吃糠咽菜中把高中读完的，就要看到曙光了，可是弟弟又得了重病，父亲没有了，母亲又瘫痪在床，我一个女孩子四处借钱，四处碰壁，实在没有办法了，我又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弟弟就这样放弃。看到你那天，是我第一天上班，被钱逼的走投无路的我从皇朝酒店预支了半年的服务员工钱。从那天开始，我就注定要告别象牙塔，也是从那一刻起，我知道我苦苦挣扎，用血水泪水铺就的求学路断掉了——我也更知道，一条更加艰难路正等着我，可我只能面对，别无选择……”

晓婉停顿了一会儿，哽咽的声又起：“生活啊，怎么就这么无情，怎么就不能给我一丁点**的机会？”

董晓婉不说话了，病房里长时间的沉默，杨扬也沉浸在晓婉的艰难境遇里。过了好一会儿，晓婉的声音才又响起。

“记得一位先哲曾经说过：金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又是万万不能的。这是多么有道理的一句话啊，就像现在，因为没有钱，我都不能把救母恩人的住院费结算了。”

说到这儿，董晓婉竟嘤嘤的小声啜泣起来。

杨扬回想起那夜董晓婉对自己的照顾，给予自己的温暖；想到眼前的这个正在苦难生活中匍匐的小自己好几岁的女孩；想到自己也孤苦无依的童年，一种大哥哥的情怀从内心汹涌聚集。他走过去，轻轻地拍着晓婉的肩膀：“住院费政府都已经给报销了，你比我小，就是我的妹妹了，不要怕，你至少还有母亲，还有弟弟，我唯一的父亲却离我而去了，既然，命中注定让我们在大雨中结下了亲情，我们就是一家人，我们一起面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阴霾终究遮不住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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