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凄风苦雨
细雨霏霏,云雾朦胧,山路凹凸不平,众人分乘数辆三轮车,向深山更深处钻去。
杨文达与汪红妹对面坐着,两人聊着大学的生活。那时,杨文达在江城师院校团委工作,汪红妹还是一个刚进大学校门的小女生,身上的中学生稚气未脱,天真烂漫,富于幻想,在迎新晚会上唱了一曲湖北民歌《龙船调》,引起了杨文达的注意,他将她要到了校团委会担任文艺部副部长,后来又担任文艺部长。两人由此相识相恋,四年时间下来,几乎形影不离,几乎人人都以为他们会成为一对。谁知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杨文达最终被汪红妹的小师妹白玉梅抢去了。当然这事儿深究起来还在于杨文达,白玉梅的哥哥当时是江城市公安局的局长,而汪红妹的父亲只是平湖县一个退居二线的人大副主任,哪一个人对他的仕途更有帮助,杨文达心里是十分清楚的,对于想在仕途上施展抱负的他来说,这样的机会是不可能错过的,也是不会错过的。
杨文达的婚后生活还算美满,仕途也非常顺利,这回重遇故人,又勾起了心中那段往事,高兴之余未免有些遗憾,鱼翅与熊掌不可得兼,但啃着鱼翅的时候闻一下熊掌的味道就不可以么?他抬起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汪红妹,想象着这白嫩嫩的脸儿能不能有机会再抚mo一回,这娇艳艳的**能不能再亲吻一回,这圆鼓鼓的胸脯能不能再拥抱一回?
汪红妹在初见杨文达的那一刻也激动不已,似乎想扑在他的怀里哭上一场,但她很快就克制住了,事情过去就毕竟过去了,往事虽然美好,但那也只能深藏于记忆中,造化弄人,人的选择有时也会是身不由己的。就算自己当年能与杨文达成双成对,但自己能保证杨文达能像今天一样能飞黄腾达么?不能,肯定是不能够的,依父亲的实力是不可能将杨文达扶上县委书记的宝座的。但杨文达是自己的初恋情人,珍藏了二十余年的初吻也给了他,那份甜美,那份温馨,是一个女孩子一辈子也无法忘记的事情。旧友重逢,回忆起当初,全是美好的感觉。杨文达风流倜傥,光彩依然,似乎比当年更加成熟和宽仁。
像是上天有意要促合两人更加亲密地接触似的,车身突然一抖,车上的人都向上跃起,汪红妹一下子扑过来,杨文达连忙伸开双臂抱住,小心!汪红妹明显地感觉到杨文达的手的力量,她多么想就势依偎在他的怀里,惟愿这一时刻永恒,重温初恋时依偎在他怀里的那种甜蜜的感觉。
这一瞬间似乎有一辈子那么长,两人终于分开,相视一笑。杨文达的笑是得意的,汪红妹的笑是苦涩的。
杨文达想起一件事,我记得你在学校时好像叫汪红梅吧?为何他们都喊你汪红妹?
汪红妹笑说,我本来就叫汪红梅,档案上的名字都是这三个字,不过到了九潭之后,大家就喊我汪红妹了,好像这样叫起来亲热一些。听多了,我也就习惯了。
红梅——红妹,这名字果然好,以后我也就喊你这样名字了。
由你啦。
汪红妹不胜娇柔,被情郎亲昵地称呼着,心底也十分温暖。
为什么人家出殡你也要去?
你还记得毛**写的《为人民服务》这篇文章么?
当然记得,《为人民服务》与《纪念白求恩》、《愚公移山》合称老三篇,文革中大家必学的。不过文革时我还小,但我们的小学、中学课本上也有的,都学过,老师还要求我们统统都要背诵的。
难得你还记得那么清楚。我记得我小时候垸里要是死了人,大队都会来人给他开追悼会的,现在都不兴了,但我想,人是生而平等的,死也应当是平等的,为什么当官的死了就有单位来给他举行告别仪式,而老百姓死了却没有人理会呢?就算对于死者来说这是没有意义的,但对于生者却意义重大,每一个为社会出过力作过贡献的人,大家都不应忘记他,尤其是人民政府,否则,也不配是人民政府!我们去,表示一下我们的慰问,寄托我们的哀思,哪怕与死者的家属说一两句话,这比我们在大会上讲千言万语都来得实在一些。
说话之间,三轮车停下了,众人都下了车,以为到了目的地。
汪红妹说,还有好几里山路呢,大家跟着我走吧。众人都拿眼睛看着杨文达,杨文达也没料到会有那么远,这天哭丧着脸,还掉下几颗伤感的泪珠,山道弯弯,泥泞渐起,更难走了。
你们要是不想去的话就在这里等我,我和汪书记两个人去。
众人哪敢不从?一行人逶迤上了山路。
翻过两道山坳,前面隐约传来一片号哭声,哽咽如冰下流水,嚎啕如老猪割喉。愈走近时,只见竹杆上挑两片白幡,瓦罐中插三柱檀香,四条木凳架一具棺材,几个头发花白的男女和一个女孩子流着生离死别的泪水。
汪红妹一行走近时,早有人迎上来,将众人让到堂屋,几个粗手大脚的妇女端着油黑的瓷碗和掉了漆的搪瓷缸倒茶。汪红妹接过来就喝上一口。其余人都说,放着吧。他们是连接碗都怕手弄脏了,更不用说喝上一口这几乎没有茶味的水了。
汪红妹首先代表了乡里对死者表示哀悼,对死者的家属表示了慰问,并送上了乡里的礼物——一床毛毯,然后向大家介绍了随来的县委书记。
一听来者是县里的老爷,死者的亲属——一个头发如霜的长者正要下跪,杨文达急忙阻止住了。
那长者冲着棺材喊道,儿呀,你荣幸之至啊,汪书记来送你了,县太爷也来送你了,你死得好啊,死得值啊,你放心地去吧!山之高兮埋我忠骨,林之深兮收我魂魄,水之清兮唱我歌乐,云之悠兮想我故国!
众人一听,耸然一动,这老头还不是个简单人,似乎读了几句古书的样子。于是众人便有些肃然。
汪红妹走过去劝道,请你老节哀顺变,死者已矣。
老者念道,死者何苦,生者何幸!死者已生,生者已死!不死不生,不生不死,死死生生,天之道也。
吉时已到,上杠!一声吆喝。
爷爷,一个流着泪的女孩子过来搀着老者走到一旁,歇会儿吧。
几个膀大腰圆的村民走拢来,将一根长长的木杠架在棺材顶,用粗绳大索将棺材与木杠捆绑在一起,两端插上小木杠,小木杠的两端再插上抬杠,一切就绪。
起轿!又一声吆喝。
两声梆子响,一声破锣鸣,招魂幡引道,孝女手持哭丧棒,打碎香炉,吹灭长明灯,八条大汉抢起抬杠,呼呼呼,一阵风似的出了门,后面一群男女哭天嚎地。
坟地就在屋后的山上,在他已经死去多年的老婆旁边,新起的黄土像是大山张开的两臂,它要接纳自己的子民,将他拥入温暖的怀抱。或许,他老婆已经备好香茶美酒在地底下等着他了。
黄土隆起,众人散去,只有那老者与一个女孩子依旧矗立在坟前,老者嘴里念叨着,却不知念着什么,女孩子哭着,一会儿哭爹,一会儿哭娘,凄凄惨惨。山风低吟,山雨漫洒,小溪呜咽,树木泪垂。
出殡事毕,汪红妹、杨文达起身告辞,村民直送到山下方回。
仍旧坐在三轮车上,杨文达与汪红妹谈起刚才的那家人。说到那老者时,汪红妹说,老者姓李,年轻时曾做过国民党青年军的参谋,国民党青年军湖北蕲春一带被刘邓大军消灭,他侥幸逃脱,躲到九潭这深山老林里,隐姓埋名,活了下来。
想起一件事情,杨文达忽然郑重地说,汪书记,你犯了一个很大错误,知道么?
见他神色凝重,汪红妹也吓了一跳,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别这么吞吞吐吐的?
现在不是要求火葬么?你呢?不但不去做好宣传火葬的工作,反而去参加举行土葬的葬礼,你这不是明摆着违纪么?
火葬?汪红妹冷冷一笑,在这深山里要是实行火葬的话,这死人也死不起来的。今天的情形你也看到了,死者的家里有一件像样的东西么?哪一样能值上一百块钱?最值钱的恐怕就是乡里送去的这一床毛毯了。实行火葬,什么火化费,骨灰盒费,运费,算起来,少说要花上两千块,这么昂贵的丧葬费从哪里来?你别以为农村人思想落后,不知火葬的好处,如果你和他们接触多了,会发现他们比那些所谓的文明阶层——城里人懂得的多得多了。只是由于贫困,他们才被人歧视。古人云,民不足而知礼节,自古及今未之尝闻。不是么?我相信,如果改变农村落后的面貌,农村人绝对要比城里人可爱!
你说的这些话很有道理,但也不能成为违背政策的理由呀?
汪红妹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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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心急吃不得热豆腐』
第十一章心急吃不得~豆腐回到乡里,天已经黑了。汪~~问,杨~,你不在乡里吃饭吧?杨文达笑说,你这是~赶我走~?到你这里来,~也没有喝,饭也不给吃,你这是什么待客之道?汪~~说,可我这里实在没好吃的~。怕污染了你的肠胃。杨文达问,那你平时都吃些什么呀?汪~~说,我吃斋念佛。什么?杨文达睁大一眼睛。不相信?说起来谁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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