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咚咚咚，是阵很微弱的敲门声。

“请进吧。”沈心云埋头写着东西，双眉揪得像冬天里光秃秃老杨柳的枝干。

夏瑾妍蹑着轻柔的步子，悄悄地走进来。这让人不觉联想到鱼缸里的小金鱼，楚楚动人。“是沈心云医生么？”她小心翼翼地问。

沈心云抬起头，盯着她看了一会，嘴角**了淡淡的笑容，“是的，请坐，第一次来看心理医生吧？”

“嗯”夏瑾妍点点头，“你怎么知道？”

“你的顾虑、猜忌、和不安都表现在脸上了。”沈心云站起身走到饮水机旁，“我们不妨聊聊吧。”

“聊什么？”

“什么都行。你的家庭、喜好、烦恼等等。”沈心云从柜子里拿出一盒碧螺春，小心翼翼的抓了点放在杯中，墨绿的茶叶在滚烫的开水中旋转，上升，散发出沁人心脾的茶香味儿。

夏瑾妍思索了一会，“关于我的家庭，我不想多说什么，因为我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

“看来你很理性，是个能作出冷静判断的人。”沈心云带着欣赏的口吻说。

夏瑾妍摇了摇头，“不，我没有你想得那么理智。我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我的表里不一让我深受煎熬。”

沈心云从容地笑了笑，将沏好的茶端到夏瑾妍身前，“此话怎讲？”

夏瑾妍的目光转向墙角。“我，爱他爱得最深……伤他也伤得最深……”她顿了顿，“当他把苏秦带到我面前时，我感到天昏地暗。我明明知道我们是不可能的，也想过默默成全，可是……”

“苏秦？”

“嗯，她是我的护理医生，我患有先天的高血糖，身体一直不好。”夏瑾妍低着头说。

“你对她是什么感觉？”沈心云不急不慢地问着。

“我……”夏瑾妍停顿了下，“说讨厌她是假的。五年来，她一直都对我悉心照顾。”

“我说过了吧，你是个很理性的人，你很清楚自己的真实想法。”

“不，不是的。”夏瑾妍的眸子水亮水亮的，“只要她和哥在一块儿，我就对她很反感。”她的眉毛皱的**的。

“你爱的人是你哥哥？”沈心云并不惊讶，对自己的套话方式胸有成竹。

“我们并没有血缘关系……”夏瑾妍急忙解释。

“没有血缘关系？”

夏瑾妍的话刚到喉咙口就止住了，好像是有所顾忌。

“放心吧，私人秘密我会保守到底的，二十年的执业路程从来没出过叉子。”

夏瑾妍稍稍松了口气，“好吧，那您一定得保密。”

“嗯，当然。”沈心云笑着点头，“那你知道他的过去吗？”

夏瑾妍摇了摇头，“他需要一个关爱他的家庭……所以，我不想知道。”

“你很善良。”沈心云托着腮说道，“那您的父亲和母亲呢？”

“母亲……过世了。”夏瑾妍小声地说着，口吻中有不愉快的气息。

沈心云察觉自己偏离了话题，紧忙问，“那你说说，你哥的哪点让你着迷？”

夏瑾妍痛苦地面目开始好转，红润的脸上漾起了微微的笑意。“他有很多优点，比如稳重，风趣，大度，细心等等。但，这些都不重要。”

“哦？”沈心云故作好奇，“那是什么让你在意？”

“他会不顾一切的守护别人。”夏瑾妍的**了甜美的笑容。

“守护别人？”

“嗯。他很会察言观色，什么都为别人着想，这样的他，很想让我守护……”

“看来，你们是同一类型的人。”

夏瑾妍又摇了摇头，“不不，他很优秀，不论是体格，外貌，还是学业工作，都是最棒的。他读完哈佛回来后，案子接的一直很顺手。而我，身体不好……这些梦是我可望而不可及的……”她失落地说着。

沈心云的目光开始拉长，“我认为你没有必要去刻意的比较。”

“我明白，但我觉得自己会妨碍他，会成为他的绊脚石。但我还是害怕他会离开我，真是好矛盾……”

沈心云顿了顿，“喝口茶吧，不然要凉了。”

夏瑾妍轻轻端起茶杯，小啜了一口，从包里掏出手机，瞟了一眼又皱着眉头放回去了。

“你有想过表白么？”沈心云继续问道。

夏瑾妍摇了摇头，“他爱的是苏秦，就算我表白了又有什么意义？”

“那么，你来这儿的理由又是什么呢？”沈心云追问。

“我……”夏瑾妍沉默了。

沈心云笑了笑，“你能来这儿不就是想要我的鼓励么？想让我帮你想想法子，脱离感情的苦海，不是么？”

夏瑾妍看着她，没有否认。

“这样吧，当你苦恼时，可以经常来找我倾诉。其实所谓的心理医生只是个优秀的听众而已。真正能做决定的只有你自己。”

沈心云慈祥的面庞让人深受安慰。夏瑾妍微微地点了点头。

急促的脚步声。咚咚咚，咚咚咚。

进门的是个端庄秀丽的女子。“瑾妍，你真在这儿啊，担心死我了。”

“苏秦姐？”夏瑾妍一脸的惊讶。“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发现你不在琴行，打你电话也不接，只好问小果子了。”苏秦边喘气边说。

“你先回去吧。”夏瑾妍说得很干脆，“我今天要晚些回来。”

“不行，今天还没帮你检查身体呢，跟我回去吧。”苏秦摸了摸夏瑾妍的脑袋，一脸的心疼。

“我还有事要做。”

“身体重要，听话。”

“我已经二十啦，我懂得怎么保护自己。”

“我也是为你着想。”苏秦非常的诚恳。

“我知道，能给我一点自由的空间么？”夏瑾妍的目光直视着她。

“那我陪你，等会和你一起回去。”

夏瑾妍叹了口气，一字一顿地说，“不——用——你——管。”她甩下这么句话离开了……

空气中的冷风窜进脖子，让人寒到心底。新月刚刚**了一半，街角的霓虹灯就闪烁在眼前，红的绿的不停地交错，好像一轮光明与黑暗的风车……

推开琴房的门，风铃叮叮当当的作响。

“瑾妍姐姐，我这么拉对吗？”小果子架着一把2/4的小提琴，跑出来问道。

“嗯，很对。”夏瑾妍有些心不在焉。“手肘再向里一些就更好了。”她边说边站在小果子身后矫正他的姿势。

“对了，小果子，不是告诉过你不要跟别人讲我去南路的心理诊室了吗，怎么这么不听话啊？”

“我没有和宝阿姨说呀。”小果子一脸的无辜。

“那苏秦姐姐呢？你和她说了吧？”

“苏秦姐姐？没有呀，她没来过。”小果子说完便专注的拉起琴来。

“什么？她没来过？”夏瑾妍暗暗地想。

小孩子拉琴时不会带有感情，不论是该重的地方还是该轻的地方，都是清一色的平平。小果子却不是，他会刻意地拉得一轻一高，此起彼伏，脑袋里把乐段想象成连绵的**丘。尽管这样的处理方式并不科学，但足见小果子的聪明机灵。

夏瑾妍接起了电话，“哥。”

“瑾妍，你在哪儿？”

“琴房啊。”夏瑾妍想起了苏秦。“怎么突然这么问？”

“丫头，你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打了个电话给苏秦，她说你还没回去……”

“她和你说了吗？”夏瑾妍焦急地问。

“说什么？”夏索莲似乎不知道她去过心理诊室。

“……没……，没什么。”她松了口气，“哥，今天能来接我吗？”

“行，等我五分钟，我刚好停下手头的工作。”

“嗯。”

淅淅沥沥的雨打在车窗上，夏瑾妍漫无目的地望着窗外朦胧的夜景，“哥，最近工作忙么？”

夏索莲皱了皱眉头，又立即换上了轻松愉快的语调，“不忙，对了，琴房的工作还算适应么？”

夏瑾妍转向他，眼睛大放光彩，“你知道小果子学提琴的天赋有多高吗？才教了他一遍，他就能完完整整的拉出来，看着他天天进步的样子，我也很开心。”

“那个小鬼头真不赖啊！”夏索莲边开车边说，下次我和你一块儿去，煞煞他威风。”

“去你的”，夏瑾妍一把一推，满脸的嫌弃，“他才多大，你多大了呀？”

“别动，别动，要撞栏杆了。”

“不过，你来指点指点倒是欢迎。哥……”夏瑾妍的话语堵在了喉咙口，接下来的是片刻的沉默……

“怎么了，丫头？”夏索莲转过头来问。

他的目光转向自己的时候，是那么的温柔，至少现在这个美梦是他吃尽千辛万苦才编织起来的，真要就这么毁了么？夏瑾妍思索着，不，我不能这么自私。这种遐想或许只会带来不幸……至少，此时此刻是不能的。

“……没，没什么。”

夏索莲摸了摸她的头，宽心地笑了笑，“累了吧，回去早点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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