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

正午时分。南方的省城海滨市，仿佛变成一个硕大无比的大烤炉，把水泥路蒸得百分百能煎鸡蛋。

位于市中心繁华地带福乐福超市广场，有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站着一个烤得像一只油乎乎的皮焦里生的大烤鸭男孩。那男孩看上去**干裂，口渴难耐，他贪婪地旋开饮料瓶，对着嘴咕嘟咕嘟，忽然就有声音冲脑后传过来。

“小伙子，你喝的饮料脏不脏呀？”

是给我说话吗？疑惑之中，男孩循声扭头，只见身后一位年逾花甲的老者，正朝自己眯眯笑着。

一眼望去，跟自己的爷爷差不多，只不过爷爷没老者精神矍铄，似乎也不那么慈眉善目和蔼可亲。

“小伙子，你怎么还敢随便喝在地上捡的垃圾，难道不怕传染吗。”

悬殊的年岁，加之友善的提醒，陆明绷紧的神经缓释了许多，还对这位老者滋生出一种莫名的好感。

“谢谢老爷爷。”甩了甩额头的汗，陆明装作一副无所畏惧，憨憨笑着，“没事，年轻力壮，抵抗能力强。”

从头到脚把陆明审视一番，老者索性就把目光又落在了靠在男孩腿上那个又脏又大的蛇皮袋，“这一袋子瓶子，能卖多少钱？”

“也就几块钱吧。”

“一天能捡多少。”

“嘿嘿……”男孩笑笑，无奈咬了咬**，反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你中午吃饭了吗？”老者应该察觉出对方态度的消极，但他仍表现出一如既往的热情。

“嘿嘿……”男孩没回答，只是冷笑一声，把眼皮翻上了头顶的法国梧桐。

这老头，你查户口呀，烦不烦。又热又渴，男孩不自觉就把手里攥的饮料瓶再次对住了嘴。

“还敢喝，小伙子。”老者上前一把夺过瓶子，把里面大半瓶可乐咕嘟咕嘟倒在了地上，然后把空瓶子塞进了蛇皮袋，“想喝，我给你买瓶新的，冰镇的。”

“不了，老爷爷，谢谢您了。”男孩把蛇皮袋扛到肩上。

“等等，等等，小伙子……”老者死拽着蛇皮袋，“别急，听我把话说完吗。”

这一老一小拉拉扯扯，跟环境很不匹配的画面，立马吸引周围不少异样的眼光。

大庭广众，男孩最反感这样，他突然撂下蛇皮袋，苦笑着质问老者，“我们素不相识，你跟我有什么可说的。”

“是这样的，小伙子，你听我说跟你说清楚，千万不要误解。”老者竭力对围观的人们澄清，“我看这个小伙子人不错，大晌午捡废品，挺不容易，我想把我家里有些破烂的废弃物什，让他去给我清理清理。我老了，手脚不灵便，好多东西闲置那里，占着地方，碍手碍脚……”

“去吧，学生，老先生不是说了吗，你帮他，他也不会亏待你。”旁观老太太插话道，“卖给谁不是卖，少问你要点钱……”

“大妹子你说错了，我分文不取，免费送他。”老者拍着胸脯，笑声爽朗，“哈哈，我指望卖这点废品过日子吗？不瞒老少爷们儿说，别看我这一大把年纪了，我可衣食无忧吃喝不愁，除了儿女孝敬我，我每个月还有几千块的退休金。”

“离这里远吗，远了我可去不了。”男孩盯着脚犯了难，“我脚疼，走路不利索。”

“我有电三轮。就在对面停车场，你等着，我给你拉上。”老者关心地问，“小伙子，聊了半天，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陆明！”男孩回答得很干脆。

走路太多，脚上磨出几个血泡，步步剜心，疼得陆明踮着脚，走一段，就不得不坐下来歇息。身上弹尽粮绝，三天都没有进食了，饿的肚子咕咕叫，前心贴着后背。七月流火，南方的气温，远比他老家高很多，就像进了大蒸笼，要把人活活烤熟。饿着还好，他能忍受，能挺，就怕渴，出汗多，一旦渴起来，渴得身上像没有了水分，快要他的命了。陆明不愧是年轻力壮的大小伙，脚没磨破前，他就像夜游神，腿脚麻利，走路一阵风，随便哪里都能找到喝的。大街公厕里，商场洗手间，公园水龙头，都是专门他定制饮水机。不要钱的水喝多了，也挺对不住自己，走路都听见肚里撑得稀里晃荡来回响。还有就是，吃喝就要拉撒，吃的多喝的多，屎尿也就多，幸亏大都市公厕都是免费的。

蹲在路边，手刚摸着脚，电三轮荡着秋千就停靠跟前了。

上车屁股还没坐稳，一瓶饮料就撂倒自己的大腿，陆明拿在手里，感到煞凉煞凉的，就像沙漠绿洲，顿感浑身清爽。

“老爷爷，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喝这种饮料。”路上，陆明还是把憋在肚里的话冒了出来。

“好奇吧，小伙子。”老者笑起来很爽朗，“我告诉你吧，我孙女跟你是同年同月生，你只比她大两天，她喜欢喝的喝就是雪碧。”

“同年同月生也不定喜欢的口味一样儿哪？”陆明难得**笑容，“再说了，她还是个女孩。”

“她在艺校学舞蹈，你在体校打篮球，俗话说，文体不分家吗。这一点我还是知道的。是不是？”老者骄傲起来，“好赖我也喝过不少墨水你还知道这些。”

“你孙女……”话到嘴边，又赶紧咽回肚里，陆明想，学舞蹈的起码人长得漂亮，身材也魔鬼。

“我孙女？她呀....”老汉连啧几下舌尖，自豪之情溢于言表，“那可是我们滨海城数一数二的大美女呀。”

“那她......她.....”陆明欲言又止。

“我孙女的确很漂亮，她是学校公认的校花。”老者显得很开放，“你不就是想转弯抹角问我孙女漂亮吗，哪所学校，有没有男朋友。别看我这么多岁数了，人老心可不老，我也是打小年轻儿时过来的，别看那是旧社会老封建了男女授受不亲，君子好逑情窦初开儿女情长这些花花肠子些事儿，知道的一点也不比现在人少。小伙子，嗯……你想问什么就尽管问吧，不要想我比你大50多岁，大半辈子，有大代沟。”

美女，校花，陆明一听倦意消散，提精来神，“那她究竟有多漂亮呀。”

“我说你听。”老者滔滔不绝，“她去年都被选为我们海滨市的旅游形象大使了，前不久这又刚从省电视台得了丝路花雨模特大赛冠军回来......你不是说来滨海快两个月了吗，你应该注意到了吧，车站还有旅游景点，都还挂有她的巨幅宣传照哪。”正说着，老人突然指着立交桥护栏上的广告牌手足舞蹈，“快看，小明，上面这个穿红**白衬衫的长发女孩就是，旁边还写着中国旅游城市海滨欢迎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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