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红颜羞赧

自从那天与冯通畅谈之后，心中的烦闷少了些许，又有晶晶不时跑来逗笑，对于晶晶，我不知道该怎样去认识她，听坠儿说，冯夫人膝下只有一个儿子，而这位四姑娘平日里也不怎么跟冯通亲近，兴许她是冯员外的哪房姬妾所生，不过，她天真烂漫，一脸的稚气倒很合我的心意，因此，我也乐意与她说笑。

两天后，冯通遣一仆送来一本诗词，书面上写着“梅谱”二字，其实不过是将古人所作咏梅诗词抄录下来而已，我一直想自己整理一本，奈何没有精神，今日正好了了我一桩夙愿。正翻看，读到陆凯当年赠范哗的那首“折梅逢驿使，寄与陇头人。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遥想当年两人的情意，如今也只留与后人感叹罢了，不由得神伤。

晶晶不知何时已跃进我的翠饮阁，甜甜的笑道：“玄姐姐，你在看什么书？教我描花样子，可好？”一见到她，仿佛有再多的烦恼也烟消云散了，笑道：“描什么花样子？难不成准备嫁妆了？”

晶晶脸上一红，娇嗔道：“玄姐姐你坏。”

我接过锦帕，白白的，软软的，很是舒服，心里想到晶晶从来不用这等上好的料子，今天何以如此郑重其事？当下也不愿细想，问她喜欢什么花色，她嘟起嘴道：“我喜欢杏花，可母亲说芍药喜庆，玄姐姐，你给我描芍药，好不好？”

私心里，我是不愿意描芍药、牡丹的，总觉得太娇艳了，见她如此庄重，只得给她一一描出来，一朵朵精致的芍药花活跃在锦帕上，却不见晶晶的喜色，今日的她仿佛有心事，待要问时，又怕引她伤心。

晶晶将花样子收好，央我道：“玄姐姐，你教我念诗吧。写梅花的诗。”

我便挑了几首素日喜欢的教给她，她尤其喜欢李清照的《临江仙?梅》：“庭院深深深几许，云窗雾阁春迟，为谁憔悴损芳姿。夜来清梦好，应是发南枝。玉瘦檀轻无限恨，南楼羌管休吹。浓香吹尽有谁知，暖风迟日也，别到杏花肥。”念得及认真，似乎要将这诗融入她的灵魂一般。

正念着，窗外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传来，我知道是冯通来了，却见晶晶面上晃过一丝惊慌，待冯通进门便匆匆走了。

“喜欢吗？”他笑如春风，温和问道。

我莞尔一笑，道：“喜欢，多谢了。”

“一早听闻姑娘爱梅，小生想着必爱咏梅之作，就自作主张搜集抄录了一些，不全，姑娘若喜欢，那就是小生的荣幸了。”他道。

我将他让到太师椅坐了，笑道：“多谢你费心，实在喜欢，已读了大半本了呢。”

他温和一笑，道：“寒冬将过，不知姑娘可有雅兴到软雪亭赏雪观梅？”

我欣然同意，彼时正是中午，只是我知道他并非好茶，只准备了一壶平常的清茶带上。地上的积雪丝毫没有退却的意思，梅花依然傲枝头，我与他并肩来到软雪亭，见已打扫过，想是他事先命人收拾了一番，心中一暖。

“赏梅既可置身梅林，也可俯视傲梅，二者情意不同。姑娘倾心于哪种？”冯通背对着我，俯视着眼前的梅林，悠然问道。

我斟满清茶，走上前道：“想必公子喜欢俯视傲梅了，我却更希望与梅同舞，梅的清香一点点包裹着我，仿佛自己也是一朵雪梅。”

“与梅同舞？”冯通转身，目视着我，我被他如此一看，更觉不好意思，忙转身端茶，却听他说道：“除夕夜，轻姿曼舞，惊为天人。“

我的手一颤，茶洒了大半，除夕当夜，那一舞竟被他看见！

“姑娘芳姿，小生亵渎，万请恕罪！“他似乎惊觉偷看不雅，急忙长揖倒地。

我坐在竹凳上，叹道：“遗世之人，蒲柳之姿，公子不觉粗陋，又何罪之有？“

冯通跨步上前，深情道：“不，姑娘妙舞，实愧飞燕，白雪世界，一袭红衣，任谁也会惊叹，就如今日，姑娘红妆，更添雅趣。”

我此刻方才发觉，今日所装扮，竟与除夕夜一般无二，时移世易，仿佛还是那个黑暗的除夕夜，忍不住悲伤。

“今日，不知姑娘可愿再舞一曲？”

我闻言大惊，自从学会此舞，时时盼望有朝一日可为心爱男子舞上一曲，可这个人是否就是我的良人！轻解披风，我已站在雪地里，起步、伸手、展腰，我用心舞了起来。可无论我怎样的全心投入，都舞不出母亲那份自然与深情，不免悲叹，只此一曲，本该仅属于母亲与父亲，母亲再也不能为父亲舞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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