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他站在凌霄之上，长身欣立，腰间一把长剑。白衣飘裟，青丝如墨，眉目亦清冷。
墨言告诉我，他是八仙之中的吕洞宾。
我问，“吕洞宾，就是那个令牡丹仙子堕入情劫的那个仙吗？”
墨言说，“是的。”
“那么牡丹仙子现在呢？”我又问道。
墨言回我，“她早已被玉帝打入凡间，从此世世轮回，再无重返天庭之日。”
“唉，真是可惜千年修行啊。”我不由惋惜一声。
墨言唏嘘一声，“所以啊，情字动不得，否则万劫不复。”
当真这样可怕，那为什么牡丹仙子还敢于一腔奋勇？我痴痴地望着凌霄之上的吕洞宾如此想到。
【贰】
我叫墨语，和墨言是修行四百年的小兔精。因积了许多善德，也因悟性极好，所以便位入了仙班，成为太上老君门下的炼丹童子。墨言说她不甘心如此渺小，她仍要不断提升修为，她的目标是成为上仙。墨言到底是努力了的，来仙界不满一百年，她的仙风道骨之气颇是增长不少。而我倒是没她那志气和傲骨，我反而很怀念从前做小妖的时光。无拘无束，欢乐自在。
这一天，天庭要举行百年一度的蟠桃大会。老君大为高兴便赦我们偷闲一日，今日不必炼丹了。
“哈哈，终于不用守在丹炉旁了！”我十分高兴。可是，墨言却显得惆怅，她说，“那些上仙们都能参加蟠桃大会，而我们就没资格。”
我安慰她，“你以后也会有资格的，相信我，也许下次蟠桃大会就有你的份了。”
“那也还得等上一百年啊。”墨言苦恼道。
我突然心生狡黠，“不如我们偷偷的去……”
墨言惊讶地瞪着我。
“只是看看，不进去，也不偷桃子。”我恳请地对墨言说。我承认我的妖心未泯，骨子里仍有玩劣的性子。
“不行，不能去。”墨言一本正经道。
“好吧，我明白，你要当上仙，不能犯错误。那你就规规矩矩的呆着好了，我自己去。”我嘀咕几句，然后走出老君殿。
墨言在后面喊着，“你快回来！别任性了！”
而我已经怡然自得的飞远了。
【三】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
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我哼着曲，像一阵风一样飞在云烟之间。这首曲子是我为妖时偷潜人间，听一个叫苏轼的男子哼出来的。我记得那个明月当空的夜晚，清凉如水。那个苏轼一个人独自喝着酒，好像是醉了，手握一杯酒盏对影舞弄。凡间的人真是奇怪，不过他哼出来的那个倒是特别好听，于是我就记了下来。
咦，我这是飞到哪里了？一个走神我就迷了方向。正措鄂间，我突然看到了吕洞宾。所有的上仙都去了蟠桃大会，他怎么没去？我好奇的想过去问问，可是蓦然地有些心慌，迈不出脚步。
“你是谁？”他突然开口，我还是被他觉察到了。
“我……我是太上老君门下的炼丹童子。”我声音怯怯的。
“哦，原来是老君门下的。那怎不好好炼丹去，到这干嘛？”吕洞宾说道。
我发现他的目光很温润，紧张感就少了许多。
“老君说今日蟠桃大会，也赐我们得闲一日。”我如实说道。
“哦……那老君也有如此体恤弟子的时候啊，呵呵。”吕洞宾笑了笑，分外好看。
我从前一直以为只有女仙子才是美的，没想到吕洞宾竟也可以这么美。突然眼眸生了片刻的迷仲，不由心神荡漾。我想我是懂得了当年牡丹仙子的痴迷和情衷了。
“你到这里究竟是干嘛？”吕洞宾正色问道。
“我本来是想偷偷去看一眼蟠桃大会的，可是却迷了方向，也不知到了哪里。”我老实回道，然而又意识到他是上仙，他会不会向老君告发我欲偷偷去蟠桃大会的事？
正忐忑的时候，好在他并没有在意，他只说，“这里是诛仙台。”
我不由一惊，诛仙台是惩罚神仙的地方。我想，当年牡丹仙子便是从这里坠落凡间的吧。
“你经常来吗？”我不由问道。
吕洞宾沉默，半晌后细细地声音，“一百年来一次，至今不过五次。”
我想我是知道他为何没去蟠桃大会了。
“牡丹仙子就是这一天被贬罚人间的吗？”
“不是。这一天，是我们相遇的日子。”吕洞宾回忆在久远的年光里。
五百年前的那一次蟠桃大会，牡丹仙子被王母派遣去凡间取那枚落下的蟠桃，途中却遇到了法力高强的妖精。危境之时，他正好途经，便从妖精手中救下了牡丹仙子。他救她不过是出于道义，而她心中却生出了千丝万缕、绵绵情意。
那时，他还是东华上仙，仙风道骨。冷冷地回避着牡丹仙子的脉脉情意。而这一世，他生为吕洞宾，在人间，沾浊了烟火。经历了沧海桑田，世事变幻，心也动了恻隐。
可是她呢？不复存在。
“你仍是没有忘了她，为什么？转世轮回不是会失去前世的记忆吗？”我的思绪从他的诉说中走出，向他问道。
“我也不知为何，或许是因为她于我而言是刻骨铭心的记忆吧。所以我从来没有忘记过她，我甚至去凡间寻过她，可是她早已换了面目，我再也认不得。连苍生镜里也找不出她。”吕洞宾有些落寞地说。
我好像把自己置于了他们的故事里，心也平添了惆怅。不知该如何安慰他，轻轻地靠近与他并排站在一起。四目望着同样的地方，只是他心里想的是她。而我，想的是他。偷偷地看一眼他的侧脸，那藏在青丝里的轮廓若隐若现。
为什么？明明近在咫尺，却还是分外想念。簌冷的风阵阵吹来，天渐阴霾。九重宫阙的夜来得很早，只是转眼间，就有一阙弯月升起。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昔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
“唱得真好！词也是分外美妙！”吕洞宾惊艳的目光让我欢喜不已。
“哈，那是！这词可是苏轼作的，他在凡间可是很有名的才子！”
“呵呵，你可实在有趣，你叫什么名字？你的修为有多少年了？”吕洞宾问道。
我回，“嗯，我叫墨语，算上当神仙的时间，总共五百年了。”
“也是五百年……”吕洞宾神情恍惚。
“是啊，五百年了。牡丹仙子坠入凡间的时间也有那么长了。”我顿了顿，接着说，“你不会觉得我会是牡丹仙子再世吧？”
吕洞宾的脸色骤冷，道，“时候不早了，你再不回去，太上老君就要罚你了。”
“哦……那我走了。”我意会到了自己说错了话，惹得他不高兴了，就自觉的飞身离去。
蓦然再回头看一眼，只见他欣长的背影被月光拉得清瘦寂凉。他是孤独的吧？那么牡丹仙子呢，至少是幸福的。因为有他挂念着她，十年，百年，甚至还有千年那么长的光年。
我很羡慕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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