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海之南,流沙之滨,赤水之后,黑水之前,有一座大山,名叫昆仑之丘。山下有弱水之渊相环绕,再往外有炎火之山,无论是什么东西仍到里面就被烧化。在昆仑山之正北面,有一根铜柱,也叫天柱,周围三千里,四周浑圆而如削,下面有一间房屋,叫作‘回屋’,方广一百丈,归仙人九府所治理。上面有一只大鸟,名叫‘稀有’,朝着南方,张开它的右翼来,盖住西王母,张开它的左翼来,盖住西王母之夫东王公。它背上有一块小小的地方没有羽毛的,有人替它算过,还有一万九千里广。这个大鸟之大真真是世间所稀有。西王母与她丈夫东王公每年相会,就登到那翼上去。古人说牛郎织女乌鹊填桥,年年相会。西王母夫妇借着这大鸟的翼上作相会之地,天下事真是无独必有偶。那根铜柱上有二首铭词刻在上面,一首是说柱的,一首就是说西王母东王公夫妇相会之事的。那铭词之字,非常之大,铭词只有四句,叫作:昆仑铜柱,其高入天。圆周如削,肤体美焉。那个大鸟的铭词共有九句,叫作:有鸟稀有,碌赤煌煌,不鸣不食,东覆东王公,西覆西王母。王母欲东,登之自通。阴阳相须,惟会益工。
西王母姓鸠名回,她的年岁却没有人能够知道,大约总有几万岁了。她的居住有好几处,一处是玉山,就在昆仑山东南方;一处是弃山;一处是群玉山。这三处都是西王母常常游息的所在。西王母丈夫叫东王公,姓黄名倪,号叫君明。大家因为他年老,都叫他黄翁。他也住在昆仑山上,他的旧居却在东荒山一个大石室之中,常与天上的玉女做那投壶的游戏。有时候他们夫妻两个亦常到鸿蒙之泽、白海之滨去游玩,距离昆仑山有几万里。曾听见人说,大约几千年以前,有人在白海之滨遇到他,问他年纪,他说:‘我却食而吞气,现在已有九千余岁了。目中瞳子色皆青光,能见幽隐之物。三千岁反骨洗髓一次,二千岁刻骨伐毛一次,我已经三次洗髓、五次伐毛了。在当时已如此,此刻更不知又洗过几次髓,伐过几次毛?’大约其寿总在几万岁以上吧。
从铜柱往西面走进一座大城,首先能看到两种奇树:一种叫沙棠树,形状如棠,黄花赤实,其味如李而无核。一种叫琅玕树,高大绝伦,枝、叶、花三项都是玉生成的,青葱可爱。微风吹起,枝柯相击.铮鏦有声,其音清越。比到民间檐下所悬的铁马,不知道要高几百倍。此山五方,按着五行,各有特别的树。东面是沙棠、琅玕两种。西面有珠树、玉树、璇树、不死树四种。南面有绛树一种。北面有碧树、瑶树两种。中央有木禾一种,其高三十五尺,其大五围。总而言之,此山之上,万物无不齐备。此城名叫增城,共有九重,重重上去,共高一万一千里零一百十四步又二尺六寸,就是最上重了。最上重的那一座城,亦有四百四十个城门,每个城门广约四里,其高可想而知。城中最大的宫殿有百亩地之广,名叫倾宫。
又有一间,处处以玉装成,极其华丽,而且有机括,可以使它旋转,要它朝东就朝东,要它朝西就朝西,所以名叫旋室,亦叫璇室。四百多城门之中,有一扇城门,名叫闾阖门,就是西门。那门内有一个疏圃,是种天帝所食蔬菜的地方,四面浸以黄水,黄水绕了三周,仍复归到原处,从古以来不增不减,亦名丹水,人能够饮它一勺,就可以长生不死。西王母有不死之药,就是用此水来配合的。
从第九重增城上去,再高一万一千里零一百十四步又二尺六寸,就是阆良之山了,人能登到这座山上,不必服什么药,亦可以长生不死。山上居住着一位紫鹿上人,紫鹿上人出生于天地混沌不开化的时候,紫面苍冉,形如枯树,经常在傍晚化作鹿形在山下散步。平时身边有两个童子相随,一个是鹤屏山,一个是鹿仪天。从阆良山再向上去一万一千里零一百十四步又二尺五寸,就是悬圃之山。人若能登到此山,不但长生不死,而且具有神灵,能呼风唤雨了。从悬圃山再上去,高一万一千里零一百十四步又二尺五寸,这地方便是上天,就是天帝之所居,不是神人不能到了。
站在悬圃山上,仰看上天,依然和在人世间感觉一样高远。西边天外,一只仙鹤,玄裳缟衣,翱翔于天半,时而戛然一声,其音清亮。降落到龙月城外,忽然变化成人形,依旧皂衣白带,发髻巍峨如鹤嘴。这人就是阆良山紫鹿上人的大弟子鹤屏山童子。在他化成人形以后,城中也现出一人,相貌却是可怕,头脸绯红,眼睛漆黑,身上穿着青衣,这是西王母的侍从,名叫大鵹,世间称其为青鸟。
大鵹见到鹤屏山后,说道:“紫鹿上人又到丹涯采灵芝去了吗?怎么这回又是你一人来的呢?”鹤屏山说道:“最近西王母都在忙什么?又是樗蒱赌博吗?”大鵹说道:“王母对于下界的事不常管,平日里除了和群仙聚会,或看她的几个女儿作各种游戏外,就是和紫阳真官樗蒱了。”鹤屏山问道:“这樗蒱到底是什么东西呢?能叫人如此着迷?”大鵹说道:“这原本是下界流行的东西。听说发明的人是渌图子和一个名叫乌曹的人,我也不过偶然听说过,所以并不十分清楚。至于樗蒱之法,主人在赌博的时候,我有时在旁伺候,所以略略有点知道。大约用五颗木子,上面刻着黑狗、白鸡、黄犊等,各人掷下去,看它的彩色,以便在局上进行而分胜负。但是如何分胜负之法,某亦不甚了了。”鹤屏山说道:“人间赌博,为的是财帛。莫非像西王母那样的神仙,亦不能忘情于财帛吗?”大鵹说道:“不是如此。主人的赌博是遣兴消闲以取乐,并非有争胜贪欲之心。所以他们赌起来,亦并不用财帛,无论什么物件,都可以拿来做个分输赢的物件。这回王母召集各路神仙过来,就是为了开个樗蒱比赛的。”鹤屏山说道:“家师向来喜欢清净,这场合是不会来的。”大鵹说道:“好了,进去吧,神仙们恐怕都到齐了。”
一路过来,古松翠柏,瑶草琪花,俨然人间景物。俄而,到了一个阙前,上面大书“琼华”二字,走进阙中,四面都是金碧辉煌的房屋。最后到了一座大殿,深广足可容数万人,内中男男女女,站着的已不计其数,都在议论着樗蒱之道。鹤屏山一路看过去,大约都是东海神禺虢,北海神禺强,南海神不廷胡余,西海神祝良、近东海神阿明及东海君冯修、朱隐娥两夫妇,南海君祝赤、翳逸廖两夫妇,西海君句太丘、灵素简两夫妇,北海君禹张里、结连翘两夫妇,河伯冯夷,妻子洛神,日中五帝圆常无、丹灵峙、浩郁将、澄增渟、寿逸阜,西城王君、海若、青女、东方青腰玉女、南方赤珪玉女、西方白素玉女、北方玄光玉女、中央黄素玉女、王华存夫人、玉女李庆孙、王母的女儿紫微夫人王愈云、音林右英夫人媚兰、太真夫人婉罗和玉卮娘、巨灵大人秦供海、九天玄女,还有专司人身的神邸,发神就有两个:一个名叫寿长,一个名叫玄华。耳神一个:名叫娇女。目神亦有两个:一个叫朱映,一个叫虚监。鼻神亦有两个:一个叫勇卢,一个叫冲龙王。舌神亦有两个:一个叫始梁,一个叫通命,号叫作正伦。脑神叫觉元,齿神叫丹朱,肾神叫玄冥,号叫育婴。
管理天之九部及天帝园囿中之时节的神陆吾氏出来说道:“西王母正在梳妆,即将出来,大家请安坐。”其神状虎身而九尾,人面而虎爪;是神也,司天之九部及帝之囿时。
赤松子说道:“龙月城中产一种李树,名叫黄中李,是稀世的奇物,无论人间天上,寻不出第二株来。这树花开的时候,每朵花有三个影子,结实之后,每实有九个影子,花上、实上都有天生成的‘黄中’二字,所以叫作‘黄中李’。蟠桃的价值可谓贵重极了。但是西王母的爱惜蟠桃,远不及爱惜黄中李。因为蟠桃是度索山上出的,不是西王母所独有的,而黄中李则各处所无,只有龙月城中一株,因此各处神仙无不艳羡,常常来向西王母索要,所以西王母与紫阳真官赌博起来,紫阳真官总是要求以黄中李作赌晶。西王母就拿出二三百枚来,放在案上,递分胜负。听说这个樗蒱之法,亦是紫阳真官从下界去学了来,转教西王母,因而赌博要想赢几个黄中李吃吃呢。”
云阳夫人说道:“紫阳真官亦是上界的真仙,但不知道是何职位。他常来赌博,有时候西王母亦到他那边去,有时候就在此地北面一座山上赌博,不是一定的。”
玄中法师说道:“樗蒱之道,掷下去的色采如何,半由人力,半由天命,虽则精通此道,不过将他的法熟而不矣,不能一定必赢。就是以人力而言,强中更有强中手,亦不是一定有把握的。”
九灵老子说道:“这五颗塞子,颜色有黑有白,上面刻有花纹,分好几种,有木做的,有石做的,有玉做的,有兽骨做的,有象牙做的,有木做的,都是五颗一付。不过用象牙和玉做起来,真太奢侈无礼了。”
真行子说道:“这是供给富有之家用的,掷起来名叫投琼,或叫出玖,名目雅些。人的贪心是极不容易去除的,但是病根总由于闲空无事,逸居而无教,什么事情不可以做出来。古人说民生在勤,正是为此呀。世人沉湎于此,有两种原故:一种是闲空无事;一种是贪心不足。开始以为逢场作戏,偶尔玩玩,有何妨害呢?哪知一玩之后,竟上瘾了,所以上瘾的原故,就是贪宇。因为这种樗蒱法,是可以赌输赢的,无论什么物件,都可以拿来赌。起初赢了,赢了之后,心中非常高兴,以为片刻之间,一举手之劳,不必用心,不必用力,就可以得到如许多的金帛,岂不是有趣之极吗!那要赌的心思,就非常之浓起来了,不到几日,渐渐地有输无赢,不但以前赢来的金帛都输去,而且家中的金帛,亦输去不少。即使偶尔赢过几次,但总敌不过输出去的多,越是输,越是急,越要赌;越要赌,越是输。时间长久就入了魔,就是如此,所以说是个贪字之故。”
正在议论之间,一位神仙进来了,他就是渌图子。众仙问道:“世人都以为渌图子师兄是大名鼎鼎的道德家,想不到会发明出这么一种害人的东西出来!樗蒱是一种赌博之具,新传入世间,不过一两年吧,但是风行得很快,差不多各地都传遍了。男的也赌,女的也赌,老的也赌,小的也赌,富的也赌,贫的也赌,贵的也赌,贱的也赌。其初都以为不过是一种游戏的事件,闲暇无事之时,借此消遣罢了,所以没有人禁止它,那知他们大大不然,竟以此为恒业了。寻常输赢总在多金以上,甚至于一昼夜之间倾家荡产的人都有。有一种小民竟靠此为业,什么生计都不去做,专门制造了这件东西,引诱着少年子弟、青年妇女在他家里赌樗蒱,他却从中取利。每人所赢的金帛,他取几分之几,叫作抽头。简直弄得民不聊生。”
渌图子笑道:“樗蒱作为一种赌博之具,称其量不过是小赌,每赌一局,不过须臾之间,输赢也不过是蜗角赢利。但是神仙的赌博,却是大赌,一局动辄几十年、上百年,都是拿下界凡人的生死和种族的兴衰为赌注。相比较而言,不如这樗蒱倒人道一些。至于赌博上瘾,小赌明显,大赌隐晦。若论危害性,这樗蒱实在是比不了神仙的大赌啊!”
众仙问道:“渌图老师说这翻道理,有什么根据吗?我们这仙界向来清净无为,又是谁在拿世间的凡人来下赌注了?”渌图子说道:“如今世上的五个部落联盟,每一个部落,甚至每一个人都是神仙们手中的赌注。当年火德星君和水德星君为争无行先后,分别拿一个部落下注,结果火德星君支持的苗蛮部落打败了水德星君支持的共工部落,从而使火德星君获得了无行之首的位置。此例一开,群仙纷纷仿效。如今西王母直接支持的是中央华夏部落的轩辕黄帝,所以她下的赌注就是整个华夏部落联盟。至于少典时代曾经遣送几十位王子到仙山学艺之事,每一位授徒者,不管他有意无意,他都是在拿自己徒弟的性命在人间政治上下赌注!”
众仙又问道:“如果这个都算的话,那么我们在座的大都收过华夏族的王子作徒弟。那么现在是谁输谁赢呢?高下如何区分,还盼见教!”渌图子说道:“目前的赢家还是西王母,下界的公孙轩辕已经成为华夏共主,正在发挥着这个古老民族的巨大潜力。”众仙问道:“现在都是谁在输呢?”渌图子说道:“如今轩辕黄帝最亲信的大臣就是阆良山紫鹿上人的弟子安国君毕岸,所以第二个赢家理所当然的就是紫鹿上人了!”云中子说道:“不对,紫鹿上人有两个徒弟,一个是安国君毕岸,还有一个是颠挥子,如果根据颠挥子现在的处境上看,紫鹿上人是最大的输家!”渌图子说道:“现在紫鹿上人的首席大弟子鹤屏山也在这里,你们可以问他,紫鹿商人到底是赢家还是输家。”鹤屏山说道:“各位师叔面前怎么能轮到我说话?不过家师从来不过问人间的是非,颠挥子和毕子岸无论怎么样,和家师牵扯不到一块。这个并不是我之力,从前家师和我们早说过了,所谓纯系天意。天意没有挽回,虽有神仙,无从措手。天意已经悔祸,自有神力前来帮助,这个岂是我所能过问的呢!”
众仙又问道:“那么说这就是一场没有赢家的樗蒱了?因为各路神仙手里的牌都已经打出去了,可是还没有真正的赢家和输家出现。”渌图子说道:“这可能就是天意吧。”
“不是天意,是人力所为,因为牌还没有打完。”这时候西王母从里面走了出来。王母娘娘是举世闻名的,她手下许多仙子亦都是美丽绝伦的,哪知她的头发蓬蓬松松,好像有几个月未曾梳洗过似的,头上戴着一支玉胜,满嘴虎齿**,气象威猛,俨然是一个雌老虎,只见西王母背后拖出一条豹尾,坐下之后,翘起地上,摇摇动动。西王母是天上的刑官,居在西方,禀着秋气,她的职司是管人世间灾疠的事情和五刑残杀种种的事情。西方属白虎,所以她的章服是白虎形,当下众仙都恭恭敬敬的下拜。西王母一挥手,殿内于是又恢复了刚才的气氛。云中子问道:“刚才我们正在和渌图子师兄谈论华夏的得失,不知王母有何高见?”
西王母说道:“现在还不能分出高下,只能说即将是盘死棋。原因是有些人手中的牌还没有打出来。”众仙问道:“请问王母,是谁手中还有牌没有出呢?”西王母问道:“崆垌山的广成子来了吗?”广成子闪出来,稽首说道:“向王母请安。”西王母问道:“少典氏的小儿子季狸在你崆垌山十几年了吧?为什么还不让他下山呢?他是我这局中最重要的一张牌了,在他回华夏以后,所有的局面都将为之改变,眼前的死棋也就转化成活棋了。你回去之后,就打发季狸回去吧!”广成子说道:“领王母法旨!”
鹤屏山正在猜想这季狸是何人物时,忽而之间,只觉得天旋地转,房屋移动。正在疑讶,向外一看,只见阶下已换下形状,陈列许多乐器,有许多仙女立在那边,原来要奏乐了。鹤屏山才悟到这间就是旋室,一时乐声大作,杂以歌声,畅志怡神,儿忘身世。西王母道:“这是老身亲谱之乐,名叫‘环天’。这曲子叫《玄灵之曲》。这歌曲的女子,名叫法婴。这些乐器,如岑华之镂管,咈泽之雕钟,员山之静瑟,浮瀛之羽磬,亦都是重霄之宝器,很贵重有名的,今天拿出来请大家欣赏,然后我们继续赌华夏这盘大的樗蒱。”只听见《玄灵曲》中有两句歌得清清楚楚,叫作:玄圃遏北台,五城焕嵯峨。启彼无涯津,泛此织女河。
声音悠扬婉转,悦耳之至。正想再听,忽然有长啸之声出于席间,忽高忽低,忽徐忽疾,或如鸾凤之鸣吟,或如丝竹之激越,跌宕往复,足有半个时辰,方才停止。那时乐也终了,歌也止了,大家齐说道:“主人绝技,佩服,佩服。”王母道:“献丑,献丑。”过了一会,献上醴泉及蟠桃二种,这醴泉亦是昆仑山的出产。大家饮食完毕,又到瑶池边散步一回,各各告辞,跨凤骑龙,纷纷而去。鹤屏山亦致谢告辞,仍由青鸟陪伴回阆良山去了。
本章已完结,下一章内容更精彩喔。
下一章“第2章:广成子的门人”内容快照:
『广成子的门人』
自古名~多神仙,崆垌~地~中国西北,位于平凉西北15里~。最高~翠屏~海拔2123米,为石贸险~。~势雄伟,奇~叠嶂,郁郁葱葱,巍峨壮丽。崆垌~背负关~、西临泾~,既有北国大~之雄,又有南方~色之秀,自古就是旅游避暑胜地,这里还有轩辕黄帝专程到此向~古道家仙人广成子闻道的传说,故崆垌~被称为"道家第一名~",成为全国道教发祥地。广成子自得道以来一直居住在崆峒~石室中,经一千二百岁而不曾衰老。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