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看到一张父母的侧面合影：妈妈穿着洁白的芭蕾舞裙，头上插着象征天鹅的羽毛，站在众人簇拥的舞台上微笑看着爸爸；爸爸西装革履，眼神专注地望着妈妈，把妈妈纤长的手握在他宽大的手掌里。
这是妈妈演出结束后，记者拍摄的市政府领导接见演员的照片。
我问妈妈：我呢？那时我在哪里？
妈妈排排我的头说：你在爸爸妈妈的心里。
我不懂，但很安慰。妈妈的语气告诉我：在一个人的心里是很受重视的。
1、掌心里的宝贝
我是家中的独生女儿，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是爸爸妈妈的最爱。
家里的影集，是妈妈按我出生的年代排列的。从影集上看，我一出生，爸妈就开始给我照相了。他们两人和保姆小枝轮流充当摄影师，把我们三口之家相亲相爱、生动有趣的场景记录下来，成为家庭珍贵的典藏。
第一张是躺在医院的婴儿室里，周围全是和我一样刚出生不久的小贝贝，一律用白被子包着，**红红的皱巴巴的小脸。接着就是我成长岁月的记录：
从医院回家，住进自己的小婴儿床，恬静地酣睡，床周围是爸爸买的各种玩具；
满月时，穿着红肚兜，在爸妈的大**，搬脚丫；
四个月，骑在爸爸的脖子上，两只小胖手，**抓住爸爸的头发，又怕又开心地随爸爸在公园的草地上跑；
半岁了，站在爸爸宽大的手掌上，扎撒着两只小手，快乐地要飞起来；
一岁，爸爸妈妈在两边，我在中间，学走路；夜里，床头灯下，妈妈在给我讲图画书上的童话故事；
两岁，我在妈妈跳芭蕾舞的大照片前，伸着两只小胖腿，拙笨地摹仿妈妈的舞姿；
两岁半，妈妈睡觉了，我在给她编辫子；我在摇篮里，妈妈在钢琴上为我弹奏催眠曲；
三岁，穿着粉红色的舞裙，在妈妈的钢琴伴奏下跳舞；
四岁，和爸妈在海边大笑着嬉水、追逐、堆沙堡；
五岁，生日蛋糕上插着五只小小的红烛，我搂着爸妈，三个人都在傻笑，脸上是五颜六色的奶油……
……
后来，我长大了，父母的工作也忙了，尤其是副市长爸爸，回家的日子越来越少，我们一家三口相聚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不过，无论爸爸回来的多么晚，他都会到我房间看看我，摸摸我的额头或吻我。
我始终相信：爸爸妈妈是爱我的，我是他们心中的宝贝女儿。
我以为：所有的孩子都是父母掌心里的宝贝，都被爸妈全心全意地宠爱着。
2、暗盒里的秘密
我们家里有那个年代少有的钢琴。市政府配给副市长四房一庭的大房子里，有妈妈独立的琴房。
妈妈很小就离家住宿学舞蹈，几乎不会做家务也不喜欢做家务。她也不喜欢各种应酬。保姆小枝包揽了一切家务琐事，甚至接待客人，也常常是小枝。
因此，妈妈总是有时间弹奏她喜爱的钢琴，或者随着音乐，轻盈地舞蹈。
我是在妈妈的琴声、歌声和舞蹈中长大的，爱极了唱歌跳舞。
我三岁开始学舞蹈，五岁进少儿舞蹈班，六岁开始学跳芭蕾舞。每一步，都是妈妈手把手教我。
我的妈妈曾经是三江市著名的芭蕾舞演员。可惜的是，她21岁就退出了舞台，在市艺术学校任舞蹈教师。我没有象一般孩子那样上正规学校，五岁就从幼儿园直接进了市艺术学校。
感觉家中气氛异常，是在我大约七八岁的时候。爸爸很少回家，回家的时候，他们也很少说话。妈妈的琴声出现了忧伤。
一个周末的晚上，饭后，小枝收拾完打招呼上街去了，我趴在琴房的地毯上看童话，爸爸回来了。客厅立即传来父母激烈的争吵，爸爸指着妈妈的脸，愤怒地指责妈妈，把面前的茶具一古脑儿地推翻在地上，妈妈惊恐地否认什么，绝望地哭泣……
我怕极了，把自己小小的身体藏进钢琴后面，抑制不住地发抖。
忽然想起悲善师父教我的话：孩子，遇到害怕急难时，就祈祷寻声救苦的观世音菩萨，她会及时来到你身边帮助你。
我流着泪，急忙合掌称念：南么观世音菩萨，南么观世音菩萨，快来救救我爸爸妈妈……
爸妈的声音小了下来，他们开始心平气和的谈话。我不害怕了，慢慢往外爬。
就在那时候，我发现了钢琴后面贴地的暗盒。
暗盒没上锁，里面是妈妈的几本日记。妈妈的字小而清晰，字距分得很宽，好像有充足的时间耐心地写。
父母成人世界里的秘密就这样向我打开了。
3、 足尖上的忧伤
姥姥家有四个子女，妈妈上有二个姐姐，下有一个弟弟，姥爷是纺织厂的工人，姥姥是会计。这是那个年代常见的平民家庭，不富足，但也足可以维持温饱，因为物质供应大多是定量的，家家境况都差不多。
不同的是：姥姥是在市政府的后勤科任会计。各级官员们的优厚待遇和种种特权，常常让她感到自己的家庭缺憾太多。于是，她就想尽办法，让自己的家和她工作的那个环境减少差距。
姥姥家住在老爷工厂附近的宿舍区，孩子可就近上工厂附属幼儿园。但姥姥偏偏不辞辛苦，每天用自行车带着孩子上市政府机关幼儿园，妈妈在那里学会了唱歌跳舞。姥姥家的孩子也不上工厂的子弟学校，而是和市政府的子弟一样，上的是洪江市最好的小学。
很小的时候，妈妈就体验到自卑：她的同学大多是由各种小车接送的。她们比她穿的好，说话很硬气。妈妈总是穿姐姐们剩下的不太合体的旧衣服，鞋子不是太大就是太小了。别的小朋友都被车子接走了，常常剩下妈妈一个人，在幼儿园门口等姥姥下班买完菜后，骑自行车来接她……
妈妈七岁上一年级，市艺校老师到他们学校挑选舞蹈学员。妈妈被挑中了。
姥姥非常高兴，庆幸妈妈在市政府子弟集中的学校才有了被选中的好机会。要知道，艺校学生是包吃、包住、包穿的，学杂费全面。毕业以后，基本可保证分配到艺术团体，从事专职艺术表演，年龄大不能跳了以后，就分配到艺术馆、图书馆和市政府机关一些清闲的部门。这是让大多数平民子弟羡慕至极的。
本来在家中，两个姐姐最受重视，**最受宠爱，性格无争的妈妈一直被忽略。
妈妈上艺校后，就更不在意她了。
妈妈只有七岁，就自己一个人住校，自己洗衣服，吃食堂，学着照料自己。
姥姥家住的是筒子楼，厨房和卫生间是公共的。只有一个大房间隔成的两个小房间，父母和弟弟一张床，两个姐姐一张床，妈妈回家只能在姐姐的**挤一挤，对付着睡觉。
周末回家，家里的人吃过了晚饭，没剩下什么。妈妈知道晚上到公共厨房很麻烦，就说在学校吃过了，饿着肚子上床。夜里，被子被姐姐拉过去，冻醒了就睡不着。
渐渐地，妈妈就不太回家了。
九岁，妈妈开始学习芭蕾舞。芭蕾舞是足尖上的艺术，基本功的训练十分艰苦。
但是妈妈喜欢。
节假日，如果没有演出，同学就走光了。妈妈一个人在练功房练功，汗水一遍又一遍地湿透了练功服，小小的足尖上，承托着童年的妈妈无言的忧伤和落寞。
从练功房出来洗过澡，妈妈往往一个人到附近的江边，望着烟水苍茫的对岸，呆呆坐着。
晚了，才回校。
宿舍只有她一个孩子。
食堂不开饭，买个面包，喝自来水，就过了一天。
4、洗心庵
有一天，妈妈想到江对岸去。她买了船票过江，上岸后，沿着曲曲折折的小路，来到一座红墙灰瓦院落。大门紧闭，围墙下面的石头上刻着三个字：洗心庵。
沿着围墙走，来到后门。门开着，一个带发修行的师父在门前菜地上摘豆角，她就是悲善师父。
她和善地对妈妈笑了笑。
10岁的妈妈也蹲下来帮着摘豆角。
摘完了豆角，妈妈就跟在师傅后面进了门。
这是一个三进的院子，第一进弥勒殿空着，只有两边石刻的对联还在：大肚能容难容之事，笑对天下可笑之人。
第二进大雄宝殿也空着，对联也没了。
第三进是西方三圣殿，迎面被许多桌椅板凳草席等等乱七八糟的东西堵的满满的。对联完整地保留下来：八苦交煎回头既是清凉路，一念觉醒当即连开七宝池。
净室里，对窗静静地坐着一个老师父，低眉垂暮目，光头，穿着灰色的僧衣，是标准的出家人模样。师父的静室和普通农家一样：里间是火炕，外间是厨房。不同的是，用具及其清整简洁，除了两套被褥、牙具和一个装衣物的简易箱子，就没什么了。
屋里有一股燃香的味道。
吃饭了，悲善师父拉着妈妈的手，让她坐在炕上。
她拿一个和铜铃相似的法器，在老师父的耳边敲了几下，老师父缓缓转过身来。
她是慈安师父，洗心庵的住持，70多岁的老人，面容明净安详，十分和善。
午饭是玉米粥，玉米饼，炖豆角土豆。
吃饭前，两个师父默默地合掌，微动双唇，默默念诵一会才动筷。他们吃得很慢，慈祥地照顾着妈妈。
妈妈和两个师父以前认识似的，坐在那里很安心，吃得很香。
她在日记上写道：从来没吃过那么香的饭菜。
后来，妈妈就经常去看师父，帮着师父做一些简单的事，慢慢了解了洗心庵的惊人变化。
洗心庵以前有10多位出家女众，文革中，红卫兵来造反。第一次来的一帮几十个人，气势汹汹，砸烂了藏经楼和各种法器，把经书善书搬到园中焚烧。又去砸檀香木的弥勒佛像和大雄宝殿里的华严三圣佛像。把佛像搬到院里，要和经书一起焚烧。
这时师父们吃斋的五观堂里，传来烙饼的香味。慈安师父分赴为红卫兵准备的午饭好了。那些十七八岁的大孩子们，清早过江来，忙活大半天，都很饿了。所有的桌椅都搬出来，摆在第二进院里，烙饼，稀饭，炒土豆丝、炖豆腐、烩三鲜等等素菜，不断地传上来。
吃饱了师父们包含慈悲心的饭菜，红卫兵们安静下来，趁这功夫，慈安师父指挥所有的师父一起动手，把桌椅板凳和杂物纷纷搬到后面的佛殿里，整个三圣殿从门口被堵上。
慈安师父对红卫兵领头的说：我们以后再也不高封建迷信，后面的佛殿没用了，就当杂物间了。
红卫兵领头的到后面一看，整个佛殿乱七八糟的堆满了东西，门口都堵死了，佛像一点也看不到，就带人撤了。
遭遇洗劫后的洗心庵一片狼籍。慈安师父叫大家不要收拾。她分赴众人各自回房，安静地等着。
果然，第二拨、第三拨造反的红卫兵相继而来，一看到处乱纷纷，已经被人革过了命，教育师父们一通就走了。
渐渐地，来的人少了。
市革委会遣散了其余的人，只留下年老的慈安师父和自愿留下来照顾她的悲善师父。
师徒二人将残存的经书装进缸里，藏在地下，细心地包裹好残损的佛像，开始了耐心的等待。
自从大门被封，慈安师父就没再出门。
悲善师父操持两人的生活，无法不外出，被迫留了头发，在僧服外面套上俗家衣服，以免引人非议。
大门的封条经历风吹日晒，剥落了。师父还是走后面的小门。门前荒草掩埋了道路，空旷的庵内只有两个师父默默地生活，师徒常常相对静默念佛，日子安静而寂寥。
“终于有一天，
人们还会需要佛法的指引，
需要觉醒的光明照亮迷茫暗昧的人生，
需要清凉的智慧抚慰疲惫的心灵。”悲善师父含着泪水这样对妈妈说。
妈妈是文革末期第一个走进洗心庵的人。
慈安师父说：天快晴了。
她第一次走出庵门，和悲善师父一起把妈妈送到江边，看着她坐上渡船，回到烟霭笼罩着的江南岸。
此后，妈妈常去洗心庵看望师父，忧郁的心情渐渐好转。
洗心庵成为妈妈心灵的一处家园。
上大学前，妈妈去洗心庵向师父告别。
洗心庵的正门虚掩着，一推就开了，第三进院里，悲善师父正和几位居士整理从三圣殿撤出的杂物。三圣殿已经清理干净，铜铸镀金的三尊圣像保存完整好，清静庄严。紫檀色供桌上了新漆，一炉淡香静静地燃着。
悲善师父已经换回了清静的灰色僧装，剃净了头发，整个换了一个人似的。原来的师父看起来很老相，其实师父还不到四十岁。
慈安师父好像知道妈妈会来。她微笑着听妈妈说告别的话，从手腕上退下一串紫黑色檀香木佛珠，拉过妈妈的手，给她带上。
悲善师父说：这串佛珠，师父20多年没离身，每天用它来念佛，不知念过多少佛了。
“师父，您以后用什么来念佛呢？”
“用心念。”
妈妈喜欢极了：“师父，以后我一看见佛珠，就想起你了。”
“最好是想起佛啊，孩子。”
“佛会保佑我吗？”
“老师总是爱护认真学习的学生。”
“佛是老师？”
“佛是一个走出了痛苦的人，他把自己走出痛苦的方法教给众生，这就是佛教。”
“师父，佛会收我做学生吗？”
“出家人是佛的使者，我可以代替佛收下你。来，我代佛给你授三皈依。”
慈安师父穿上小心珍藏的黄袍和大红袈裟，在三圣殿里，面对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大势至菩萨代表的十方三世诸佛，燃香三柱，郑重地为十四岁的妈妈一个人授三皈依。
妈妈是文革后洗心庵第一个皈依三宝的人，也是已经修行到生死自在的慈安师父文革后收的第一个在家弟子。
师父为妈妈取法名：静雪。
5、晴朗人生
十四岁，妈妈以优异成绩考上了全国闻名的B市舞蹈学院芭蕾舞专业，开始了她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时光。
四年足尖上旋转的时光，令人有远离尘世的恍惚感。
妈妈由单薄的小女孩，成长为一名亭亭玉立的芭蕾舞专业演员。十八岁的心灵淳净光明，举止轻盈温婉，犹如漂浮在浑浊尘世上的一朵白云。
在学校里，妈妈和高她二届的老乡刘劲相逢。他比妈妈大三岁，也是三江市艺校的学生，比妈妈早二年考上这所院校，毕业后留校任教。
他是妈妈的舞蹈教师，也是配合默契的舞伴。
他们默默相爱了两年，在毕业回乡时确定了恋爱关系。他们相邀不公开恋情，二十五岁以前不结婚，三十岁以前不要孩子。
他们希望各自的艺术生命更长久。
天鹅美丽脱俗，但是不能总在天空飞翔，终有一天要落在凡尘人间，过饮食男女的普通日子。
天鹅们的梦想，就是尽量飞得高些，远些，长久些。
如果有一天落在凡尘，也是和自己的王子公主落在一起，惺惺相惜地生活。
三江市距离俄罗斯很近，素有东方俄罗斯之称。五十年代，前苏联专家在建筑、教育、芭蕾舞艺术等领域和三江市有良好的合作。他们定期派出芭蕾舞团来三江市表演，留下教师培养芭蕾舞人才，指导古典芭蕾舞剧目的编排。那时候三江市经常有芭蕾舞演出。因此，三江市市民一直有很好的芭蕾舞欣赏传统。文革后，三江市文工团改为艺术团，开始恢复传统的芭蕾舞表演，急需人才。
毕业前夕，妈妈齐雪盈和刘劲，一起被市长点名要回三江市，成为市文工团的骨干。他们在当年九月回乡报道，元旦就他们自编自导了一场大型演出。
他们年青舒展，充满朝气，有扎实的专业功底，熟练的舞蹈编排和表演技能，更有一颗为艺术献身的专注心灵。他们的到来，为三江市舞蹈艺术注入了清新的活力。
妈妈和刘劲主演的古典剧目《白天鹅》选段，是文革后三江市舞台上第一次出现的芭蕾舞表演。
当妈妈和她的白马王子一同出现在三江市的舞台上时，人们几乎惊呆了。
王子是英俊沉稳，坚定刚毅，包含深情；公主柔婉轻盈，洁白无暇，脉脉含情。那时候，人们刚刚**灰色、蓝色、黄色的单调衣装，对一切美好的事物充满了渴望。妈妈和刘劲赢得了巨大的成功，他们不得不三次出来谢幕，又加演了一段双人舞蹈。
整台演出获得了空前成功，爸妈的第一次见面，就在演出后的舞台上。副市长爸爸接见芭蕾舞演员妈妈的照片，第二天就上了报纸的头版。
演出结束后，市政府举行了庆功宴，妈妈被安排在年轻的副市长安长林身边就坐。
每个人都给妈妈夹菜。妈妈来者不拒，只是不再自己夹菜。
“这就对了，该吃就吃。都说舞蹈演员吃得少，吃得太少怎么跳得动啊？”安副市长说着，麻利地给妈妈夹来一大块茄汁鱼肚，直接放进碗里。
他看多了那些舞蹈演员一次只挑几粒米进口的做作，很欣赏妈妈的大方。
妈妈忍住笑吃了。
实际上是，妈妈作为专业舞蹈演员，吃得的确不多。一般是早上一杯奶粉，几块饼干。紧张排练一上午，中午往往吃不下什么，就吃一个水果，也怕吃得太多下午跳不动。晚上结束了一天的紧张排练，洗个热水澡，放松下来，才感到饥饿，也只吃七八份饱。胃小的人，吃饱了不舒服。
宴会结束后，安副市长要用小车送妈妈。妈妈不好拒绝，让车开到姥姥家门口，等市长的车走了，妈妈转过来，往艺术团大院走，她住在团里的单身宿舍。一个熟悉的身影迎面而来，是刘劲，两个身影**拥抱在一起。
就像以前他们在大学时，每次晚上的演出结束后一样，他们会避开众人，在安静的地方，静静地享受二人的甜蜜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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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掉下来的未婚妻』
6、～～对话姥姥家这些年发生了很大变化：姥爷退休了。姥姥升为市～后勤科科长，住宅因此换成市～宿舍二房一厅一厨一卫单元房。大～～乡返城后，接姥爷的班，在市棉纺厂当工人，和同厂工人结婚，婚后没住房，还住在姥姥家。～在～高中。姥姥家的住房仍然～张，大～一家三～住朝南的大～，姥姥姥爷住朝北的小～，～平日住校，周末回家，在客厅～折叠～。姥姥家仍然没有～～位置。但此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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