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陈一飞拿着一个大扫把，正低头卖力地扫着战友们用推雪板推过的地面。旁边也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声：看，女兵！陈一飞一抬头，正好看见通信连排长、少尉乔巧带着一队女兵走过，看样子是从家属院扫雪归来。
女兵可不像男兵，劳动这方面，在部队，从来都是女兵占便宜。通信营的一帮男兵只要一劳动一施工，个个跟小老虎似的，仿佛浑身有使不完的劲。也难怪人家总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不说别的，就说乔巧带的那几个女兵手里拿的扫雪工具吧，最大件就是乔巧扛的那把平板铁锹，陈一飞估计那还是为了所谓身先士卒扛着给别人看的。其余的女兵一色的拿个小扫把、小撮斗之类的物件。通信营是男女混编营，也是众多男兵梦寐以求想去的单位。在部队这个以男性为主的世界里，只要是个异性就是一稀罕物。陈一飞听说，在某导弹基地，有一个团长期驻扎在山沟，建团至今团里就没有一个女性，后来团领导为了让官兵改变一下视觉感受，就在团里搞了一个女性雕塑。那个地方，听说号称雄性沟。有人说笑话说，在那条沟里连养的猪都是公的。
带队的乔巧明显是感觉到了来自男兵们的目光，刻意挺了挺胸脯，马上喊了几声一二一调整了一下步伐，紧接着就领头呼号“一二三四”。
不呼号还好，这一呼号，惹得院子里扫雪的男兵个个哈哈大笑起来。男兵呼号响彻云霄，用部队通俗地话说，那叫一个穿透力，叫士气。可女兵就不一样，不管怎么使劲怎么卖力喊，怎么听都是娇滴滴的。
陈一飞曾经私下里跟弟兄们发表自己的怪论说，女兵的呼号根本就不是呼号，说好听点是调整步伐的口令，说不好听点呢，就是有点叫春的味道。这番怪论后来不知就怎么传到了通信营，传到了那个少尉排长乔巧耳朵里。乔巧也不是省油的灯，有一次还特意上六营来质问过陈一飞。陈一飞当然不承认自己说过这样的话，胸脯拍得山响地说，根本没那事！气得乔巧扔下两个字转头就走：流氓！
陈一飞后来也想跟乔巧道个歉，当然也有点别的意思。死皮赖脸地找到乔巧，说是要跟人家好好谈谈，甚至还装模作样地写了封道歉信。没想到乔巧连看都没看那封信，接过来就当着陈一飞的面把信给撕了，还告诉陈一飞说，我，乔大小姐从来不和流氓来往，这是原则！
没把陈一飞气晕过去。
陈一飞虽然饶有兴致地看着乔巧她们过去，但手下扫雪的动作却一直没有停下来。
陈一飞突然觉得不对劲，手里的扫把居然扫不动了，使劲拽了一下也不动，回头一看，一双军用大头鞋正好踩在扫把上。陈一飞一抬头，看到了一脸坏笑的牛正道。
牛正道也不挪开脚，踩着扫把看着陈一飞说，怎么？流氓又开始思春了？
牛正道和陈一飞都是去年毕业的学员，不同的是，牛正道毕业于二炮工程学院，是高中考的军校；陈一飞是地方大学毕业入的伍。牛正道是七月毕业到的六营，陈一飞是经过地方大学生入伍集训后，十一月份才到的六营。牛正道大学学的是发射专业，而且还学得相当不错，听说还是学院的优秀学员，在六营呆了几个月后，就借调到了机关技术科。现在也算是机关的人。
牛正道和陈一飞两人虽然在一起的时间不长，但关系一直不错。两人基本比较熟悉彼此的底细。所以，牛一道总拿陈一飞和乔巧之间的那点事涮陈一飞。
陈一飞呵呵一笑，对牛一道说，怎么，今天机关领导还来视察一下？就扫雪这样的力气活，我怎么也没觉得需要什么技术支持啊？你这个技术科牛×助理，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牛正道挪开脚，也不接陈一飞的话茬，只是说，跟你说正经的，你真准备还在连队这么混呀，没专业你怎么混下去啊？
陈一飞拍拍牛一道说，他妈的，还是你兄弟关心我！接着就偷偷凑到牛一道耳边说，我们两位营首长都答应了，这几天就让我去参加政治干部培训，我改政工了。
牛正道擂了陈一飞一拳说，你小子，行啊。
陈一飞大扫把轮得呼呼转，说，你以为呢，我陈一飞是什么人啊？人才！
郝建设一句“好你个陆云涛，有种！”把会议室里所有的人都弄傻了。
陆云涛木头桩子一样杵在那里，不知道自己该说话还是不该说话，该说话又该什么话。
郝建设话锋一转，但眼睛还却死死地盯着陆云涛问，我看见你刚才在几个营长教导员里面是站起来最慢的一个，是没反应过来呢，还是你这个营长对发射导弹信心不足？
陆云涛刚听到郝建设的问话，就看见旅长岳震和政委文必清在给自己递眼色，而郭雨泽也在桌子底下用脚轻轻踢了自己几下，心里虽然顿时明白了他们是什么意思，但还是没把话憋住。
报告首长，主要是对我们营信心不足！
陆云涛一句话刚说出来，旅长岳震就几乎愤怒了。岳震指着陆云涛说，陆云涛，你放肆！
政委文必清也说，陆云涛，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郝建设倒是反应没那么强烈，只是摆摆手说，我让你陆云涛把话说完，说你的理由吧。
陆云涛一看这阵势，知道自己今天也是躲不过这一关，心里先放松了一下：反正是年底要走的人了，今天索性说个痛快。
首长，那我就说实话了，我们六营是我旅组建最晚的单位，技术力量配备与其他营相比存在着一定的差距，这是一；第二，六营自组建以来，不仅没有真正发射过导弹，就连现场观摩导弹发射的机会也没有，经验上来说，也严重欠缺；另外一个原因，是属于我个人的，我个人考虑年底转业，说实话，我也想在转业前为自己的个人履历添一笔，也想为六营争回脸，但是，六营到目前为止虽然没有完成过重大任务，但也没有出现过重大失误和重大事故，如果让我们营去执行这次发射任务，一旦出现失误，我个人丢脸没关系，但六营这个集体的脸丢不起，旅里的脸丢不起，首长的脸也丢不起。与其那样丢脸，还不如今天痛快把脸丢在这里。把脸丢在前面，总比丢在后面好。
陆云涛一口气把话说完后，感觉非常痛快，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郝建设听得很有兴趣，陆云涛的话一停，郝建设就问，说完了？
陆云涛说，首长，说完了。
说得好。郝建设说，我能听出来，你陆云涛今天说的都是实话，说实话的人我很欣赏。你个人转业的问题我们暂且不考虑，但我想问的是，如果，六营一直没有机会去发射导弹，怎么证明战斗力在上升，也就是说，部队总不打仗，一旦仗打起来，这个仗怎么去打？还有，你说到的技术配备问题，我觉得无非就是人才问题，人才是要靠自己培养的，从这一点来说，我觉得你这个营长在培养技人才上就失职。换句话说，明哲保身，但求无过。我这话应该不过分吧，啊？
陆云涛说，首长批评的对。
郭雨泽也跟着说，我们营党委也有责任。
当然，郝建设眼睛离开了陆云涛，扫视着全场说说，现在不是批评谁的时候，而是我们应该怎么共同去面对的问题。实弹发射任务是一项重要的任务，也是一项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任务，在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面前，我们要做的工作是怎样为圆满地完成它而服务。所以，我们持有的心态应该是迎接挑战，而不是逃避风险。如果说，我们在完成任务的过程中，能够真正把我们的战斗力提上去，这就正好符合了上级首长提出的“以任务为牵引，提升战斗力”的训练理念。
或许是有点激动，郝建设咳嗽了一声，使劲敲着桌子，说，我要提醒大家的是，战斗力是一个整体，而不是一个个体或者几个个体。打个比方，战争一旦打起来，一营要去打仗，那么六营打不打？也是要打的。所以，今天这个会开到这里，我们的头脑应该是清醒的了，我们的思路也应该是清晰的了。
郝建设把头转到两边，和岳震、文必清两人交换了一下眼色说，我看明年实弹发射的任务可以暂定由六营来担当……
话一出口，会议室里的人都无比惊讶。陆云涛和郭雨泽两人脸上的表情很是复杂，分不清是激动还是沮丧。一营营长刘东脸上甚至浮上了一丝冷笑，另外几个营主官甚至开始窃窃私语。
大家没有什么好议论的。郝建设摆摆手说，六营只是暂定为明年执行发射任务的单位，发射前，我们还将组织相关人员对所有单位进行严格考核，如果六营在考核中没有达到理想的执行任务的水平，不排除由其他单位执行发射任务的可能性。也就是说，大家的机会都是均等的。
不少人脸上的表情顿时又和缓了许多。只是陆云涛的脸色更加凝重了些。
旅和各营，要拿出一个详细的军事训练计划，这几天报给我看。同志们，明年的发射就是一根鞭子啊，我郝建设就要拿这根鞭子，赶着大家往前跑！
郝建设散会前的一番话，让整个会议室里顿时笑声一片。
一帮人笑着走出了会议室。本来陆云涛和郭雨泽正小声说着什么，突然郭雨泽像想起了什么似地，加快脚步赶上了走在前面的政治部主任肖国平。
主任，郭雨泽说，我们营准备报大方大学生排长陈一飞去参加今年的政治干部培训。
没想到肖国平头也没回地说，刚才会上都说了，暂定你们营执行明年的发射任务，政治干部培训你们营就被派人去了。
郭雨泽也没再坚持，只说，我明白了，主任。
郭雨泽正准备放慢脚步等陆云涛，又听见肖国平回头叫他。肖国平说，还有，你和陆云涛回去后马上收拢全营官兵，停止一切外出学习和探亲休假，已经探亲休假的马上召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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