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这批进来的姐妹中,刘佳与我的关系最好,也许都是外地人的缘故吧。她个子不高,但长相蛮可爱的,来自乡下。我们俩一商量,就合租一家民房,还可以简单做些吃的,仔细算来必将节省一些支出。看来出门在外挺不容易的,这也叫“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哪有在家里舒坦。
我们这些人中最惹眼的要数餐饮部经理朱颖了,她人长得并不出众,可是打扮得野,几乎超越时尚。据说高总找她谈话后才有所收敛。每每我们姐妹坐在一起就餐的时候,她就成主角了,大家只有当听众的份儿了,她似乎追求的就是众星捧月的效果。
她说:“我老爸为人厚道,廉洁的国家干部一个,几天前刚刚提升为正股级,在他们单位主抓业务,说一不二呀。”
她说:“我妈妈学龄前的人民教师,她老人家就是要强,把小孩子调教得呱呱叫,她们班的孩子年年代表学校参加演出,有的还上电视了呢。你们亲戚家的孩子有想往那送,你就不用客气了,跟我说一声就成。”
她说:“我哥哥没啥本事,只有做点儿小生意维持生活,如今住上了上百平方楼房不说,还有属于自己的商服用房和大超市。”
她说:“我舅舅开长途货车的,省内的城市都跑,你要捎个货什么的,别不好意思......”
有些人就会顺着说:“颖姐,你也行呀,您现在是我们的大经理,将来有一天就成了我们的老总了!”
只见朱颖开心地笑了,那样子几分甜蜜几分满足。
只听刘佳小声说:“有什么可显的,有本事就不当这服务员!”
我准备下班的时候,刘佳乐呵呵地跑来了,说要请我吃晚餐,当然求之不得,欣然前往。
她带我走了很远的路,也不进饭店,却来偏远的居民区。
“田丰街207号。就是这里。”刘佳看了看门牌号说。
她搞什么名堂,莫名其妙。可是既然来了,又不好再说别的了。
走进庭院,柴草、木屑零零碎碎地散落在地面。几只鸭子和鹅悠哉悠哉地漫步,一只家鸡突然窜了出来,委实吓了我们一跳。
室内相对清洁一些,家具依然是七、八十年代的作品,家用电器也就是黑白电视机、收录机、照明灯具等等。炕上有一对四十多岁的夫妻。在角落里的男主人看我们的眼神怪怪的,那是让人难以察觉的惶恐。
“两个姑娘有事儿吗?”女主人热情地问。
“当然有事了,没事谁来这破地方?!”刘佳带着情绪说。
“到底啥事啊?”女主人仍不失礼貌。
“我们来吃饭的!”刘佳说。
“你这姑娘怎么说话呀,我们也不认识你呀!”女主人也急了。
“那姑娘是刘玉书家的,你快去准备吧,杀一只鸡,再弄些熟食。”
坐在角落里的男人终于开口了。女主人木呐片刻,然后发出“嗷、嗷”的惊叹。之后似乎想起了什么。
“你的父母还好吧?”男人问。
“好什么好,我们家都快破产啦。到现在还有上门讨债的,我是没办法才来到这里打工的。”
刘佳动情地说。
“都是我不好,我欠你们的太多了,只是目前实在很难。姑娘,你放心,只要我金生还有一口气,我一定能还上这笔债!”
谈话的气氛不算融洽,时光很慢很慢,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女主人才将热气腾腾的饭菜摆在餐桌上。我们就餐时感觉有些悲壮,再香的菜肴也没有心情品味,只是机械地咀嚼,然后再机械地吞咽下去。
刚刚放下碗筷,刘佳就恳求说:“金叔叔、婶婶,你们行行好,帮帮我们吧,要不我们家就完了!”
“孩子,叔叔现在也没有办法,等我向亲戚朋友借来后第一个还给你家!”金生低声说道。
“您老人家又是拖词吧!”刘佳的眼睛都立了起来。
“孩子,我不也在想法子吗?!”
“那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
“一年。”
“时间太长了。”
“那半年行吗?”
“也太长。”
“四个月怎样?”
“别婆婆妈妈了,就给你三个月时间,你们看着办吧!”刘佳生硬地说。
离开时,他们将我俩送到门口。金生小心翼翼地从衣袋里掏出两百元钱说:“姑娘,你一个人在外面也不容易,这点儿钱你先拿着!”
我以为她会谦让一下,哪怕象征性地做个姿态。没想到她迅速地夺过钞票说:“金叔,我在城里没一个亲人,你们就是我最亲最亲的亲人了!”
说完,她转身离去,头也不回地走开了,我只好跟在她的后面,时不时地回过头去,只见那一对夫妻象木头一样立在那里。
松滨大街的路灯亮了起来,照耀着正在赶路的人们。我们两个漫无目的地走。
“刘佳,我还是第一次看你这么凶,这不是妙龄少女的所作所为。今天是不是有些过分啦!”
“小雨姐,你那里知道,他金生把我家害苦了,这都是被他逼出来的!”
原来金生是刘家的常客,每每秋冬来临,他都要在刘家落脚。他收购大豆、水稻等农产品再转手卖出去。不要小看这毫厘的差价,里面的利润还是很可观的。金生这个人平时也不做什么,仅仅一个秋冬的忙碌就比普通工人一年的收入多许多。
刘佳的父亲刘玉书虽然没当一官半职,但在十里八村却有一定的号召力,凭的就是好交往、讲信誉。所以金生到这里收粮不必挨家挨户去问,只要在刘玉书家一坐,村里人就会帮着把粮食装到车上,也不会向他要工钱。这就是熟人和朋友的力量。
去年,金生不再甘心小打小闹了,决定干把大的,他认为天时、地利、人和都占,就等着数钱吧。他对刘玉书说,做这么大的买卖没有大笔资金是行不通的,可是他手里没有那么多,能不能先向农民借粮,出手后再付款,不断循环。这叫“转变观念,借鸡生蛋,下蛋还钱”,获利后平分。刘玉书说,什么钱不钱的,都是朋友,于是满口答应了。
就这样,由刘玉书出面担保金生以相对高于市场价的价格大量收购大豆和水稻,后来又向周边的村屯延伸。望着满载着农产品的车向城里开去,有好心人暗地提醒要小心啊,但刘玉书不为所动。
金生也算讲信誉,几天后,上批货款准时返回来,从而打消了人们的猜测。可是后来就不妙了,最后一批货款迟迟不到位,金生的手机和电话都拨不通了。
两个多月过去了,村民握着白条子找上门来,刘家就开始过上不安宁的日子。无论清晨还是深夜,他家的门随时都会被人叫开。为了稳住人们的心,刘玉书只好拿自家的钱垫付。不知不觉家里的余钱都用光了,却换来一张张白条子。
刘玉书进了几次城都没有找到金生,一家人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惑中。更可气的是,有的债主居然打刘佳的主意,竟托人上门提亲,刘玉书只得向亲戚借钱还给人家。后来终于找到了金生,却让他们彻底失望了,原来他也被一个南方人欺骗了,一个精明的粮贩子栽了大跟头,还债遥遥无期......
“小雨姐,你说为什么我们容易上当?”刘佳问我。
“不知道。”我摇摇头说。
“因为我们骨子里隐藏着友善,所以要彻底清除掉!”
我仔细地看着她,这是她说的话吗,怎么这么可怕。
我又开始写日记了。写东西对我来说是一种魔力,想放弃却做不到。我想过去写的东西之所以不成功,也许因为没有生活,不能被人接受。可是生活也有另人困惑和无奈的一面。目睹刘佳的行为不难理解,一个女孩儿被逼到那个份儿上了,也是生活中的一部分,不管你是否愿意接受。
刘佳是一个爱干净的姑娘,我们在住所的时候,她总是闲不住,打扫卫生、洗衣服等等。
她甚至笑我是个懒人,农村姑娘的勤劳本质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淋尽致。
我还要挤出时间上网。“碧海云天”网吧离我们的住所最近,所以我经常去那里。有一次我带刘佳去了一趟,她对上网并不感兴趣,也许心情被生活的锁链捆得**的。再后来,我还是一个人去那里。
冬天不期而遇,飘过第一场雪后气温急剧下降。我领到了第一份薪水只好去换取应急的衣服。本想将这份礼物献给父母亲,也让他们高兴高兴。看来只有期待将来了。
妈妈不约而至。她突然打来电话说,就在客运站等我。真的另我不知所措,更让我手忙脚乱。我让刘佳帮忙收拾房间,尽量做到清洁有条理,不要让她看了产生凄凉感。
她老人家来这里做什么?我跟她说了快一百遍了,我在这里挺好的。莫不是勒令让我回去,各种各样的结果我都想过了,反正只有一条,我是坚决要留下来的。
多日不见,妈妈看上去有几许憔悴,是生活的操劳和岁月的无情,她越来越接近后中年人,头发白了几许,眼角的鱼尾纹也多了几条。她没带什么东西,惟有随身的女包。我们一起共进晚餐,老妈还算高兴,根本没提让我回去的事。
刘佳去上夜班了,其实是有意与别人换的。我和妈妈回住所休息了。
“妈,你和爸爸是不是对我不放心呀?”我笑着问。
“妈妈想你了,其实呀,你爸更想你,要不是家里脱不开,他也来了。”
“不光是这个吧?!”
“儿行千里母担忧啊。妈一直都想问你,又不好开口,你说实话,你们做的工作都是正当的吗,为什么这么轻易的就让你们上班了?”
“妈——,看你说的,我们的单位是正规的服务部门,我们是通过应聘上岗的,也不是谁想来就来的。大家挣的是打工钱,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那我就放心了。”
水烧开了,我为妈妈端上一盆滚烫的洗脚水放到她的床前说:“妈,您也累了一天,温温脚吧!”
妈妈有些意外,望着我没有说出话来。
妈妈第二天一大早就走了,说是家里有事。离别时没有强制让我回去。
我又去“碧海云天”网吧,竟看见了乔峰,他就坐在靠近门口的机器旁边,一副专注的样子。
我要走吗,这里不是他的地盘,为什么怕他呢,于是悄悄地、蹑手蹑脚地、步履轻盈地坐到离他尽量远的地方。我那颗加速跳动的心才稍稍平静。仔细想想,为什么会这样,也许感觉被他发现会很尴尬吧。
进入聊天室,还是与他不期而遇。
“你好,蒙蒙小雨,好久没有见到你了!”乔峰主动上来搭讪。
“哦,是你呀,还好吗?”
“还可以,最大的遗憾就是你的不辞而别。你在忙什么,是不是还在写东西?”
“放不下,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我的作品在网上也没有生存的余地,太可悲了!”
“请问你是怎么发表的?”
“投向一家有点儿名气的网站,退了改,改了投,反复多次,他们也不喜欢!”
“改投其他网站了吗?”
“你真笨啊,小说网站那么多,为什么只寄托一家呢?!”
“不错的主意。可是我不希望自己的起点太低,我还是坚持在那个网站发表。”
“找到工作了吗?”
“找到了,但不是理想的,也不是我想要的。”
“没有完美的事,有事做就好。你来的时候,我们县宾馆正在招聘服务员,我本想让你去应聘,却没敢说出口,害怕伤你自尊。”
“没什么。当服务员又如何,只要自己的内心不低头,就不会觉得比别人低!”
“有道理,有道理。”
我的手机急促地叫了起来,来电显示:刘佳。
“你在那里呀?”她问道。
“我、我在上网,有事儿吗?”我小声地说。
“回来陪陪我嘛,我一个人好孤单、好没劲!”
“好、好、好,你别急,等着啊!”
不能马上离开,乔峰还在那里,我还得陪他聊。直到他的手机也叫了起来,他才下线离去。
躺在**望天棚,时光就象蜗牛一样爬行,真是无聊之极。漫漫长夜,我陪刘佳就是这种感觉。
“如果没有网络我还能活吗?”我在自言自语。
“没有网络的时候,你不也长大了?!”刘佳没趣地搭讪。
“那可不一样。我现在要是几天不上网会闷死的。你还没入门,你若学会了也会上瘾的。你要不要学,只要肯出学费我教你。”
“我才不学呢。你猜我做梦会梦见谁?”
“当然是你的白马王子呀!”
“讨厌。是金生那个老家伙。”
“没想到你都害了相思病,哈哈!”
“你还笑。”刘佳生气地说。
北国的初冬白昼一天比一天短。下班的时候天色早已暗了下来。我在一楼无意碰见了高总。
据我观察他是不急于回家的人,下班后总是喜欢到处转转。
“高总,下班了还不回家?”我问道。
“这就回,这就回。”
这时候,乔峰和几个人风风火火地走过来,估计是领人来住宿的。我无处躲无处藏,只得任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没办法,只好视而不见,权当他不存在,于是继续和高总谈话。
不一会儿,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一定是乔峰打来的,我并不想接听。高总却笑着说:“我该走了,你接电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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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最近乔~常常在我们这儿出现,或接人出去,或领人过来,估计是外地的工作人员到他们单位~工程。那一天又在楼道里看见他了,我迅速走~旁边的空闲餐厅,谁知他也跟了~来。“小雨,你为什么总躲着我,难道我真的那么另你厌烦吗?!”他异常严肃地说。“不、不、不是的。”我在第一时间找不到更恰当的词语。“难道我的失礼就不可以原谅吗?!”“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相反我应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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