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平线那边
___________当且仅当你是天使
声明
本小说为作者创作的知青长篇系列的第一部,文字的写作过程都由作者一人完成。其中所涉及的人物、时间、场景基本都属写实的,地点可以在地图上找到,因为不是报告文学,所以对人名作了适当的安排。
事件可能有些夸张,也可能比较接近真实,我想不会构成任何的侵权。本来只是想写给少数人看的,可是那个年代是一大部分人经历过的,所以多数人看看也就无妨。
那个年代讲究大公无私,既然都是在天底下发生的事情,我所讲的故事也就没有什么涉及个人隐私的部分。实在见不得人的事,我也没有看见过,所以不敢杜撰。
各位读者慢慢看来,有当事者想要补充的情节的,请与我联系。
乙未
第一章
“阶级斗争,一些阶级胜利了,一些阶级消灭了。这就是历史,这就是几千年的文明史。拿这个观点解释历史的,就叫做历史唯物主义,反之,就是历史的唯心主义。”
除了整天背语录外,就是练块。用自己焊的哑铃一组一组的训练,二头肌、三角肌、背阔肌、斜方肌、三角伸肌、前臂肌群、后臂肌群;然后是做俯卧撑、撑双杠、举礅股轮子。身板几乎是天天在变,一颗忠诚的心在年轻的身体里跳动着。没有什么思想,只是开始对女人感兴趣了。女同学弯腰的时候,他要通过微微敞开的领口向里面看,然后同自己的胸大肌比较一下;腰部以下的部位经常开始热辣辣的胀,伊未进入了青春期。
他不清楚自己属于那个阶级,填表的时候随着姓氏填。跟着父亲姓当然是要填以父系家族为代表的主要家庭成员,三代以内是什么勾当。这样就得填父母、祖父母、兄弟姐妹各都是什么出身,家庭成分自然是父亲一方的。如果照此论,他的家庭成分是好的不能再好了。祖父母,革命军人,父亲是在革命队伍成长起来的,是真正的革命军人。
曾祖父去世的早,祖父少年时就是无产阶级,祖父母早年投身了革命,是少数几个参加过起义暴动的人。父亲跟随在司令部周围渐渐地成长,动荡的岁月中祖父母同父亲失去了联系。父亲也在部队中由一个孩子勤务成长为通讯员、卫生队看护,一直到建国前成为一名军医。解放后转业到了地方,可正在为事业奋斗着,五七年一下子成了右派。虽说如此,家庭成分是不会变的,伊未自然是军人家庭出身的红色少年。父亲不让他填军人家庭,因为阶级成分里根本没有这一段,让他在家庭成分一栏里填贫农。
伊未当时不明白,两代人出来当兵,家里什么也没有,贫什么农?贫农是在原籍还有点土地的人,没有脱离开土地的人才能是农民。户口本上明明写着父亲是大学文化,又是从小没有地的军人,怎么能说是贫农。伊未觉得跟着父亲,自己是无产阶级革命战士的后代。
可是三代内还有母亲、外祖父母一系,那全是直系血缘亲,要政审的时候是必须得填入表内存档的。入队的的时候没这么麻烦,入团的时候就得说明白了。伊未在思想上是要求进步的,感情上是完全的站在广大劳动人民一边的。
这事让他陷入了矛盾,‘文革’刚开始时,外祖父的家就给抄了,自己的家也给抄了。原因是外祖父是民族资产阶级,户口本上写着资方,外祖父的二夫人是受过高等教育的满人后代。可外祖父却说自己是技术人员,技术人员也就是工人阶级的一分子。外祖母,就是外祖父的大夫人,解放后一直跟着母亲住。用外祖母自己的话说就是:“开了运了”。她把土改称作开运,家里的土地、房屋、家具全部都分掉了。虽说没有了寸土,但过去雇过长工、有几进的大院子、百八十亩地,看在乡里乡亲的份上给定了个富农的成分。
要是照这样填表的话,就是一个家庭两个阶级,四种成分。祖父,军人,无产阶级;父亲,转业军人,贫农;(从小在部队里,除了枪杆子、公务包外什么也没有,能说是贫农?)外祖父,资本家,民族资产阶级;母亲,学生出身,富农成分,因为外祖母是富农,户口上是这样写的。
2、伊未在文革一开始的时候,脑子里的阶级斗争这根弦就绷紧了。因为他不是一个纯粹的阶级里的人,他身上流着一半非无产阶级的血,他必须彻底的改造世界观才行。也就是得自己弄一个世界观出来,有别于爱憎分明的那种。他不敢张牙舞爪的去造反,因为他家里让人家抄过,尽管他那时还上着小学,他不明白为什么,开始变得有些自闭起来。
同学们都不去上学了,复课闹革命的通知发了好几回,学校里还是没大有人去。有一年多的时间,只有四个人去上学,三个女同学带上他。每天上课除了学语录、读活页文选外没有其他的内容,那就是语文课、政治课;到郊区农村去劳动,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那是自然课、劳动课、手工课、体育课;把地里的粮食收起来,统一过秤、记账、入库,那是数学课。
学校里、街道上到处是大字报,伊未也不想去上学了。他也想象其他同学那样出去干点活,帮拉地排车的拉个边套,这样一天下来能挣八毛钱。还有些同学在家纺线、砸石子,纺线有固定的合线厂收,纺一个线穗八分钱,一人一天能纺五到六个;砸石子是路基石,两毛四分钱一立方,一人一天能砸一方半;搅拌混凝土用的瓜子石,三毛六,一立方,一人一天也就只能砸一方;糊火柴盒一分钱二十个,一人一天能糊一千多个。
这种生产方式在五六十年代大、中城市里,许多低收入、多子女的家庭几乎都经历过,孩子很小就扛起了生活。
伊未这些事从小都帮人干过,但是从没有挣过钱。因为家庭的原因他不需要出去做童工,他帮人干活也就是玩儿。有一阵子他真想去拉套子,为得是男青少年都练块,他想要挣钱为自己买哑铃。不管在什么样的社会,人们都崇拜体育明星,这是人类自身基因决定的,只有身体强壮了才能去争夺、去战斗。
3、他开始学摔跤、训练拳脚,并也偶尔的参加街头群殴。打赢打不赢都跑,打赢了跑是避免报复,打不赢跑是避免挨打。
他把家教忘了个一干二净,不许打架,不许骂人,不许说谎,不许随便接受别人的东西。他只记住了一点,不随便接受别人的东西,其他的三条早就让他践踏了无数回。他有些喜欢打架,手里轮着板带几人、十几人的乱叉心里愉快。尽管这样他也没有逃过学、旷过课,他又喜欢学校,虽说天天念语录念的有些茫然,可学校还是一个集体。他有一个好记忆力,就是不听课也能倒背出指定的文章,教员觉得这个孩子有些可惜。
小学的末期来了一个不大识字的教员当班主任,是个女的,据说家里是红了一片的。伊未不大买她的账,并经常给她纠正错别字。她有一次读历史文献,竟粟栗不分的乱念起来,这让伊未怀疑她家里红一片是怎么个红法。于是纠集班上的同学经常起她的哄,她走路来回的扭,她以前教过的高年级学生有些人说这叫鸭子跩。伊未想试试她知不知道这个雅称,有一次离了一百多米远,伊未同两三个同学扯开嗓子喊:鸭子跩。那教员竟歇斯底里的跑了过来,抓住伊未的领子来回的撕扯,弄得伊未有些措手不及。
由小学升入中学报到时,中学的班主任见到伊未第一眼后,就上下打量了一气,然后把伊未叫到了教室的外面,单独的、且十分认真的问他:同小学的老师是不是有矛盾,连着问了十几遍,伊未一句也没有回答。他心里别扭,这是红一片给他上的最后一课,初中还没开始就让中学的班主任对他另眼相看了。
4、当时复课闹革命,所能开的课伊未没有一样得过九十九分,也就是说全满分。只有政治课除外,政治课的打分要结合你的家庭和行为打分,这方面伊未有些不妥。他从十岁就开始学会了抽烟,到中学已经是一个老烟民了。并且经常把一些抽剩下的烟把放在音乐教员的座位旁,因为有的同学反映说,他经常到大街上去拾烟蒂。他替教员的面子着想,这一下能省下许多无可奈何的自尊。
放了学,伊未就同一些人哨聚街头,吸着烟唱着《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喀秋莎》之类的、被某些人认为是黄色的歌曲消磨时光。晚上则不知疲倦的训练着肌肉。他不需要做功课,他经常能代替教员把《活页文选》后面的事情讲完。学校没有统考,要有的话他肯定是第一名。同班的男女同学他已经开始不屑了,他喜欢同比他大几岁、甚至是十几岁的人玩。
班主任由开始的男性换成了女性,那男性结合到革委会里去了,他是文革前的校长。班主任交接的时候,他特意嘱咐了那个女性教员,对她说:伊未已经知道生产力和生产关系是怎么回事了,也知道浪里无切尔曼毛怎么拼写。会说,TheWorkingClassThemustLeadingClass.这孩子有点不大好调理,平时多注意他点就行。
这个班主任也是个红一片,上来就把伊未的家庭背景给调查清楚了。伊未明白这个人是想治自己,要不怎么能不断的给自己说:我知道你家里的情况,你不老实,我把你父亲叫来。别管守着什么人,这句话成了她对伊未说话的口头禅。
她是个师范毕业生,多少识几个字,知道《水浒》是封建主义的小说,宣扬的是江湖义气。上课就给班上的同学讲:无产阶级革命不需要《水浒》式的人物,伊未受《水浒》的影响太重,把社会上的哥们义气都带到学校里来了,必须彻底的改造世界观才行。
伊未有些不明白,对朋友忠诚就成了《水浒》里的人,这不是乱联系吗。《水浒》里的那些人没有一个懂得该如何清理阶级队伍,那里面有地主、有皇上、有流氓、有小商小贩、有小偷、有和尚、道士,就是没有无产阶级。他不愿同教员争竞,争竞大了就要受处分,那可是一辈子的黑点。他还想要求进步,做一个先进分子。
5、教员有时去家访,见到伊未父亲就说伊未的不是,走后的结果就是伊未遭顿痛打,饿一两顿。这反而让伊未有心要把女教员家的门窗玻璃打碎,他觉得这个教员有些无耻,他肯定不会再听她说什么,并且永远不会听。
学校让伊未感觉有些孤独,他想到社会上直接参加革命,也就是进入江湖。可是他又不愿逃学。课堂上实在没什么可教的,他也不愿坐在那里浪费时间,平时就带些小说去看。从来不认真听课也能考第一,因为学校里开的那些课,报纸、号外、大字报、《活页文选》都已经反复讲过多少遍了。
中学班级里的权利也是让对红一片听话的人把持着。有人对伊未讲:你要想进步,必须脚踏实地,必须得先从一点一滴的做起。于是伊未积极的参加义务劳动,主动的打扫班级的卫生,挖防空洞。伊未的肌肉在长,不担心干活累着。女教员由此发现了一个安排他的好去处;学校里有什么上房揭瓦的事,下水道不通的事,凡此种种都由学校安排几个不太好管束的男同学去干。这样又省了雇人的工钱,又管教了他们,要开除他们还不太合适,这些人可都是学校的反面教员。
这样一来伊未更看不起女教员和她领到下的班级了,他不愿去上课,好在劳动能愉快着。要求进步的心并没有因此泯灭,他写了份申请书,同班上的书记谈了谈,要求加入组织,那小孩对伊未的要求不置可否。一次下课后,伊未问他:“我的申请书你看过了没有?”
那孩子说:“你还需要接受考验,最近一段时间有人反映你又跟校外的人出去打仗。”
伊未想:我每走一步路都有人监视着,拉屎撒尿多长时间恐怕都有人给掐表。这让他有些受不了,女教员和班干部把所有的同学都发动了起来监视着自己,说是要帮助后进。就是不打架、不抽烟也已经成了反面人物了,说到底还是小学里那个红一片教员起的作用。
申请书的家庭背景伊未没有如实地写,只写自己是革命军人的后代,家庭出身贫农。当班干部的那孩子不正眼看伊未,也不听伊未的要求,根本不理睬他那颗要求进步的心。
伊未装模作样的表现了多日后,一次课间对那孩子说:“一个人做点好事并不难,难的是一辈子做好事不做坏事。允许别人犯错误,改了就是好同志。自从上次你给我谈话后,对我的思想触动很大。我确实需要努力改造世界观,不断的开展批评和自我批评,从灵魂深处爆发革命。有了这些,我想问问你:我能解决组织问题吧?”
那孩子说:“不行”
伊未问:“还有什么地方不行?我是贫农成分。”
那孩子嘴里十分轻蔑的哼了一下,这让伊未心里不舒服,于是继续追问他。那孩子不说话,伊未不住地强调自己是贫农出身,为什么不能加入组织。他不知道红一片已经给他布下了网,他想加入组织的那个大门早就关得死死的了。他还在茫然的要求着,学习好不行、劳动好也不行,教员不认识的字你为什么偏要认识,教员不知道的事你为什么偏要知道。
那孩子已经私下里受了教员的嘱咐,可他终究是年少,忍不住对伊未说道:“一个老右派、资本家,这么复杂的背景还想加入组织?”
这几句话把伊未的攻击力号召出来了,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属于哪个阶级的,这一下子终于明白了,人家早把他划入了可教子女的那一个范畴。是可忍、孰不可忍。当下是右直拳、左勾拳快速出、一起来,那孩子不禁那几下就倒在了课桌底下,伊未又上去补着拳脚。同学们上来齐呼拉的把他推出了教室,这时女教员过来了,伊未想冲着那一脸斯文给她也来个红一片,脑子里又有一个声音在说:放她的生吧。
6、学,是不能再上了,家里也不能再待了。初春的时候伊未就因为打架,让学校里找到过家里来。那时积雪还没化净,室外的气温还在零下。父亲的精神肯定是有了问题,家访的红卫兵们走后,他让伊未坐在那里像成年人一样开始谈话。突然,他不知想起了什么,让伊未跪在地上同他说话,伊未照办了。
“你把都衣服脱了,滚出去,从此不允许你再姓我的姓,你愿到哪里就到哪里去。我通知所有的战友都不准收留你。站起来,把衣服全脱掉。”伊未不说话,只是想流泪,不知为什么,可又终于忍住照着父亲说的作了。身上脱的只剩了一条三角裤,穿着鞋站在那里看着父亲。
“滚吧。”父亲大吼一声,伊未转身开开屋门要走。
“站住。”伊未停下脚步。
“把鞋脱了”伊未照办,赤脚站在屋门口。
“站了院子里树底下”伊未犹豫了一下。
“出去,不准跑”伊未打开屋门站到了院子的树下,树周围堆着积雪。站了有半个小时的光景父亲出来了,“你小子还咬牙,不告饶。”伊未不说话也不求饶。
“别站这里了,到那边去反省。”父亲指的是院子里的厨房。
他想跑,可是这样跑出去熬不到天亮,脑子现在冻得已有些麻木了,本能告诉他得活着,他去了厨房。里面四面透风除了放着些煤,别的东西什么也没有。伊未站在那里浑身都麻木了,他来回的换着脚站立,身上不能因此增加一丝温暖,热量在不断的流失。
外祖母颤巍巍的搬了个小凳出来,到伊未的跟前对他说:“认个错吧,回去睡觉。”
“别管他,冻不死他”父亲冲外祖母喊
“让他坐下吧,地太凉”外祖母为伊未求情。“坐下,我给你拿衣服去。”外祖母递过小凳回屋去了。
“不能给他衣服,别管他。”父亲在屋里阻止着外祖母。
伊未坐在小凳上把身体缩紧一下又伸展开,想借此暖和身体。
“爸爸,你让小哥回来吧,他快冻死了。”他听见这是妹妹的声音,迷迷糊糊的他又听见:“回去吧,咱爸爸让你回去。”这还是妹妹的声音,他恍惚着站起来进屋用温水洗脚。父亲还在向他问话,他不回答,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当时只隐约的记起小时候父亲给他讲过的,祖父作为政治要犯关在国民党的监狱里,除受酷刑外,冬天就是这样被折磨的。伊未的嘴角挂着一丝冷笑,上床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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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二)』
7、学校里已经在研究开除~事了,面对着这种情况,他表现出了~的坚~,在心里为自己盘算着出路。伊未的父亲同伊未到挨打那孩子家里去道歉,那人家的脸~是不肯放~来。回到家后,伤了心的父亲拿擀面杖招呼着伊未的皮肉。伊未~着牙看着~~的青紫,哪里都不能待了。~发生后,军、工宣队给伊未训完了话,就不允许他再~课了。让他每天到军、工宣队办公室报到,给他安排了教室楼梯~的一~储藏室,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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