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伊未当时判断男人的标准是：二十五岁以下十五岁往上的，要看他身体结构中的肌肉，一看就能知道个八九不离十。
肌肉发达的人一般都接近豪爽，最起码是说话痛快；第二类是先天体质不行，可是言语还算痛快；第三类是削肩有肌肉但不发达，这类人多是劳苦人，有过很不容易的人生；第四类是有肌肉又有脂肪，肌肉是不得已长的，谁让自己是个男人来，脂肪是不得不长的，天生骨头里就懒，时刻打着小算盘要占社会的便宜，心里狭窄身上就长囊膪。这不是说岁数大了荷尔蒙减退，肌肉萎缩了，而是发育的时候压根就让阴贼限制了肌肉。智力也不是很发达，因为让那二亩地限制住了，所以发达不了。
伊未看那个栾班长的身板像是第四类人。这些人韧带腰板都挺硬，就是骨头和肉软。
说白了在城市了没练过块的年轻人让伊未瞧不起，整天把心思放在怎么表演自己，怎么整人踩着别人往上爬的位置上。那一身结构永远带着奴相，一旦有了点模样就想自己是个大主子。其实从祖上传下来的那身奴性早就定了弦，割了蛋能当太监。不光是不男不女的做派，就是那心态里也老是带着一个本身是妾还要想争主位的念头。嘴上冠冕堂皇的说着，象蛇一样的说走着，所有的同类都应该提防着点，因为你说不定什么时候得罪了那东西就有可能在不知不觉间中了蛊。
这种人有点小文化，但是永远不会有大文化，只能在特定的历史条件下剽窃着道德。
2、伊未那个身板还有那个大脑袋也让栾德益不舒服，可他是才来的没有任何不是之处落在别人面前。只是你看那眼神是谁也不服的，多少带着些桀骜不驯的神态。怎么弄也得让他听了话才行，档案已经看过了，家庭背景复杂点。其他的人都不是正规产业工人出身，也没有上过多少学的人，基本上是从街道上出来的不太难管理。只有这个大脑袋，祖上有当兵的又有资方，恐怕不太好调理。先拿住他再说，一见伊未的面栾德益这个念头就有了，因为自己也年轻，想掩饰也掩饰不住什么，说话之间就全给带出来了。
这不，伊未要发一堆信，他就把话说出来了。伊未不理他，他又过来拿起伊未写好的信封一个一个的看，装作关心的样子说伊未的字写的好。伊未使劲的想也找不出什么话来同他扯啰，学习，他是领导；工作，还没开始呢；江湖道，看来这人不会，可能根本不懂。英雄人物？他觉得自己就是。
伊未还能同他说什么呢？数学，革命不懂数学、化学、物理，那些小资产阶级的东西在革命队伍里根本吃不开。还有什么呢？挂马子，不行，那是流氓习气，凡是社会上的东西根本都不能带到革命队伍里来。克劳塞维茨？不行，这小子也不懂这个。较个腕力？不行，这等于向他叫板，一下就得罪了。一时伊未竟找不出什么话来同栾德益论道，只得傻笑两下算了。
栾德益又去看别人信封的地址，几乎把所有的人写的信都看了一遍。然后站在屋子中间说：“写信只给家里报个平安就行了，社会上的人最好不要来往，不要把社会上的不良习气带到兵团内部来。希望同志们今后要远离一些不相干的非无产阶级思想，努力学习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3、李树辉不会写信，他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全。全家兄弟姊妹七八个，他是老小，他甚至不知道是给爹妈写信呢，还是因该写给大哥大姐。因为那些人都代替过父母的职责照顾过他，所以在他心里的地位不比爹妈差。他上学连着留级好几次，最后干脆就不上了。倒不是因为文革的原因，更多的是自身差迟些。他见大伙都在写家信自己没事干，就坐在小板凳上扳手指头玩儿。
栾德益问他：“李树辉，你怎么不写信？”
李树辉傻问：“写什么信，写给谁呀？”
栾德益说：“怎么还写给谁，写给你父母报个平安。”
“他这伙跟着俺哥哥，我是给俺哥哥说呢，还是给他这伙说。”
秦庆增问：“你说的是谁这伙？”
“俺家里的。”李树辉回答说。
“人多就一个人一封”秦庆增说。
李树辉问：“都说一样的话吗？”
“一家人不说一样的话，说么？半吊吗！”秦庆增说。
“你半吊，我又没问你，我问的班长，你胡插什么言。”李树辉有些恼。
“好了，”栾德益说：“李树辉，先给你父母写信，就说平安到达了。”
“我不用写了，刚才吃饭的时候候小子他妹妹说帮我写，她写信的时候把我的事捎着说了。”李树辉说
“候小子他妹妹是谁？”栾德益莫名其妙的问
“俺一个街上的，她爸爸是杀猪的。”李树辉说
“你妈，半吊，她爸爸碍她么事儿，她是哪个，穿鸡腿裤的那个吧？”秦庆增问
“你让她听见揍你。”李树辉说。“揍谁呀？还了不得了来，我看着就像个马子妮儿。”秦庆增说
“什么乱七八糟的，不要把社会上的一些不良习气带到兵团里来。”栾德益制止着李树辉和秦庆增的对话，两人不吱声了。他接着又对大伙说：“信写好了都送到连部里去，交给丛近义，明天他到营部去帮你们发了。另外再说一下，明天早晨吹哨起床出操，留下一个同志整理内务。付李贵”
付李贵坐在床边叠纸玩儿，听见栾德益叫他抬起头来答应了一声。“明天早晨起来从你开始，一人轮一天打扫卫生整理内务，早晨起来打洗脸水。”
“为什么从我开始？”付李贵问
“按高矮个，你最高，就从你先排，以后就按站队的顺序依次往后排，都先看好了站队的位置，挨到谁，谁就自觉地值日。”栾德益说。
“上哪里打水去？”付李贵问。
“一会儿到仓库领扁担和水桶，到河里打去。”
“河在哪里？”
“东边”
“哪是东？”
“年纪轻轻的怎么掉了向了呢？东西南北分不清。”栾德益问他：“这是什么屋？”
“石头屋”付李贵回答说。
“我问你是朝哪个方向的屋？”
“朝太阳的”
“太阳在哪个方向？”栾德益问。
“东边”付李贵回答说。
栾德益有些不耐烦了，冲大伙问：“谁能告诉他太阳在哪边？”
“上边”
“南边”
“东边”
“玩儿去吧，不知道胡说吗。太阳上午在东边，下午在西边。”
伊未看着热闹沉不住了，过来说：“太阳从东向西视运动，在赤道以北向南看，赤道以南向北看。咱这里是北纬三十五度往上，太阳自然偏南。北方的屋子多是坐北朝南，咱住的这屋是北屋，刚才班长说的东边，出门往左就是东，往右就是西。”
“哥们，你是干么的，地质队的吗？”曹振根问
4、“好了，好了，别扯了，东南西北以后就分清了。还是按刚才说的，吃饭排队去，你当排头。按中午吃饭的站队法，谁挨着谁记清楚了，这样循环着值日。早晨五点半起床，晚上九点熄灯。熄灯以后不准出门乱串，自己在哪个屋就是哪个屋。现在是革命战士了，要一切行动听指挥。平常没事儿不准在**躺着，要多向老同志学习。说话要报告，进连部要报告，经过允许才能进去。不能哎、哎的说话，有职务的要称呼职务，平常同志之间要称呼姓名。不能张嘴骂人，有这种习气的同志以后要改正。”栾德益正讲得起劲
“报告班长，”秦庆增打断他的话问：“茅房在哪里？”
“对，这很好，不明白的事情要问，在东边。”
“啊,”秦庆增答应着说：“你妈，下了火车还没拉屎来，刚才在食堂边上我看着那里有一个，刚想蹲下，底下那个猪就把头拱上来了，弄得我没拉成。报告班长，我请一会儿假先上茅房去。”
栾德益一听就说：“还有谁要去，都一块儿去吧。”这一下把屎尿都号召出来了，七八个人一起去了厕所。
5、厕所是用石头砌的，后面是猪圈，猪除了吃糟糠以外还吃大粪。厕所高出猪圈一公尺多，人在上面大小便，猪在下面睁着眼睛看。几个人一进厕所，三头猪就从便坑下部把头伸了上来。唠、唠的叫着，猪视眈眈的向每一个人打着招呼。曹振根在外面找了一节树枝，把猪头从粪坑里敲打下去。众人站了一排刚要蹲下，猪又上来了，弄得大伙紧张的没法。曹振根对付李贵喊：“贵子，今天不是你值日吗。”
付李贵说：“明天才开始来。”
“今天就算开始了，明天我替你。”曹振根说：“你拿着树枝子把猪轰了，俺上完了给你轰。”
“班长还没说来，你说了不算。”付李贵不愿去。
“这里不是没班长吗。”秦庆增说。
郝树龙不吱声已经方便完了，自己出去找了根树枝在外面轰猪。
大伙方便了出来，曹振根找了一根一把多粗细的沙杆，站在猪圈的墙上乞哩扑哧的打开了猪，三头猪在猪圈里嗷嗷的叫着乱窜。这时一个声音从宿舍那边喊过来：“哎，哎干什么？你！”曹振根并不停手，继续打着猪。那人边喊边过来了，叫曹振根住手，曹振根住了手从猪圈上下来。
那人问他：“你打猪干什么？”
曹振根回答说：“它吃屎呢。”
“这个就是吃屎，不吃屎吃什么。你是新来的吧？你班长没交代过你，上厕所的时候轰轰它，别打它，连队里以后改善生活全指着它呢。”那人说。
“这是养了咱自己吃的吗？”李树辉问。
“你想吃就吃，不想吃就不吃。”那人说
“呃，俺那里那猪光喂酒糟、地瓜干，怎么这里的猪还吃屎呢？”李树辉问。
“吃屎比吃地瓜干强。”那人说
秦庆增在伊未旁边对伊未说：“这小子真半吊，猪、狗吃屎不是很正常的事吗。可是光喂屎也不行啊，咱这伙拉屎喂猪，猪胖了杀了，咱吃，吃完了再拉屎喂猪，这事儿不大赛。”
伊未说：“这事儿以后得给连里说说，这么个吃法长绦虫病。”
“什么是绦虫病？”秦庆增问。
“米猪，”伊未说：“全身性的寄生虫。”
“你怎么知道的？”秦庆增又问。
“下乡学农的时候，农村那个生猪收购站里都贴着。”伊未说。
“这个高温煮死了还能吃，集上有卖的。”树龙说
“什么能吃？”李树辉过来问。
“屎，屎能吃。”秦庆增说
“猪能吃屎今天见着了，人哪有吃屎的？”李树辉纳闷
“吃屎的孩子不就是说的你这样的吗。”常力青说
“亚为”从宿舍那边过来一个黑黢黢、肉头头的青少年，常力青叫他。
“哎，小青”那人答应着过来，“听说你来了，我上午去苗圃清苗去了，刚回来。怎么样，挺好吧？”两人握着手寒暄着，常力青说：“刚到，还不知怎么着呢。”
“先学习，学习几天就分班，咱要是安排了一个班就好了。”亚为说着，看见刚才制止曹振根打猪的那人站在一旁，就问他：“二班长，你说是怎么个分班法呢？”那人不置可否，嗯了两声走了。几个人不知是谁提议了一句，到河边看看是个什么河，于是大伙朝那边走去。
6、在猪圈的后面有一条通河边的小路，上厕所的时候就能听到哗哗的水声。没走几步就到了，那是条弯弯曲曲的从山上淌下来的溪流。两边的岸上以及河床中，到处都布满了让山水冲刷成圆状的乱石。河水清澈，在石缝中湍急而下，有些地方让水流冲出的象小湾一样的形状，不大的小潭一泓池水湛蓝透明。偶尔能见到鱼儿往来穿梭，小鱼不大，见到人影速度极快的游动着，用手试试水温冰凉透骨。
“洗脸没热水吗？”常力青问。
“刷牙洗脸全是这个，”亚为说：“早晨谁值日谁来挑，挑回去挨个脸盆倒满了。这里有蛇，毒性很大，晚上最好别出来。”亚为像个老山民一样的介绍着，其实他也才来一个月。
正说着话，河对面的山坡上又下来一个人，堆着一脸的笑问大伙：“新来的吗？”伊未愿意结识人，只要有搭讪的他从来不冷落人家，见来人问话立即回答：“今天上午刚来，这不过来看看吗。”
亚为问那人：“祝新林，你上哪里去了？”
祝新林说：“我和老陈上了趟马家堵，从马家梁子那边绕过来，老陈上刘常庵住了那里了。我回来看看，不是说今天晚上开大会欢迎新战士吗。”
“你听谁说的？”亚为问。
“来这么些人不开大会欢迎吗？我估计着。”祝新林说
建伟说：“咱赶紧回去吧，要不一会儿班长找咱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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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二）』
7、大伙一哄着回到了宿舍，栾德益没在屋里，这时大伙出了一～气。终究都是些青少年，没人管就开始撒欢了。伊未拿着自己写的那一堆信去了连～，他站在门～～了一～报告，～一个近乎～～模样的小白脸青年笑着说：“～来吧，新来的吧？”伊未想这是个什么～？不是现役，住在连～里，自己用一个脸盆架，这是不是栾德益说的那个通讯员丛近义。伊未拿着那一摞信，不知对方怎么称呼也不知说什么好。那人问他：“是不是～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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