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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地主》

第1章一 招兵买马

作者:晨雨无声 阅读字体选择:小字



“找活吗,大爷?”王椿熠弯下腰问。

“我只做长工,不做短工。”老头坐着,眼睛并没看他,却伸向他身后的某个地方。喉头急动,把口里的馒头赶紧咽了下去。

长工?这是王椿熠第一次在书本以外接触到这个词。下意识的往四周环视一下,好象这里来挑选雇工的,并没有类似刘文采,周扒皮样的人物。

“长工什么价?”王椿熠的亲戚问。买商品一样的语气让王椿熠心里有些不快。

“两千。”老头脱口而出,似早有准备。

“不贵,长工一般都三千,老头虽然岁数大了点,我看身体还硬实,岁数大的好摆弄呢。我们开荒也需要雇人,把这老头领着吧?”亲戚转过头跟王椿熠悄悄的说。

王椿熠喜欢这老头。看见这老头的时候,他正在啃个馒头,吃相稳重,不像多数找活计的粗汉那样,把一张嘴吧唧得山响。馒头在瘦削的腮帮里忽起忽落,嘴合得严实,无一丝声音。那身虽已经发白,但洗得干干净净的老式解放军军装,也让椿熠觉得顺眼。尤其是老头那瘦削的腮帮,更让他觉得亲切。爷爷的脸,就是那样的。

这是一个叫做杨树林的火车站。车站的广场上尘土飞扬,或坐或蹲着许多带着行李卷的人,三五成群,表情漠然。多数都穿着老式的制服-----武警的,野战军的,铁路的,税务的,工商的。。。。粗一看,像是一支溃退下来的杂牌军。

“大爷,跟我走吧。”椿熠把老头身边的行李拎起来。老头站起身,一把将行李卷抢了过去,甩在肩上,跟在椿熠身后,步子稳健。



唐僧取经一样,从平原回来的时候,王椿熠的身边是三个人。除了亲戚之外,于大爷,张大胡子都是在半路遇到的。张大胡子是那辆“东方红”60型拖拉机的主人,四十多岁的年纪,满脸的络腮胡子,只有在哈哈大笑的时候,才能清楚的看见他的**和牙齿。**,黄牙,黑胡子,色彩丰富而分明。

正是锄杂草的季节,小村子里面的闲人很少,几只鸟在村头的杨树上悠闲的唱歌,一个妇女坐在小板凳上抱着孩子边喂奶边与一个老太太聊天,怀里的孩子叼着**已经睡着了。俩老头在一株大树的阴凉下使劲的敲着象棋。小村让王椿熠觉得放松,以至有些困倦。

很容易就打听到出售闲置拖拉机的人家。拖拉机停在一栋砖房的后面,隔着杖子看去,那**原本红色的油漆已经褪色,不知道已经歇息了多久,旁边的蒿草长得很高了,像要把它淹没。只有前额头上三个凸出的大字“东方红”还依稀能看出往日的辉煌与强壮。这三个字,出自于开国伟人之手。在开垦北大荒的时候,在那个**洋溢的年代,能做一个拖拉机手,是许多热血青年的骄傲。驾驶着这钢铁的机器犁开沉睡的黑土,大概与驾驶坦克冲向敌人的感觉差不多。

“是你们想要这拖拉机吗?”一个细细的男声在王椿熠的身后问。转头看去,却见一张满是络腮胡子的大脸。他很难相信,这么纤细温柔的声音,是由这样一个大汉发出来的。汉子的大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看来是从地里急匆匆跑回来的。

“恩,先看看。这车状态怎么样?”王春熠的亲戚回了一下头,就又盯着拖拉机看。

“你看看这链轨板,就知道了。”汉子似乎对别人怀疑他的拖拉机很不屑,趟过杂草,把几个人引到他的拖拉机跟前,指着那些整齐的链轨说。下面的链轨已经埋进了土里,看来这车已经停在这里很长时间了。亲戚仔细的查看了链轨板与链轨轴的空隙后,微微的点了点头。王椿熠后来知道,拖拉机的行走系统,是它最易损坏,也是最让人头疼的位置。

“这车看起来还行。能启动一下吗?”亲戚问。

“好。帮我提桶油去。”大胡子对亲戚说。一大桶柴油倒进了车后面的油箱,大胡子扯下车头前面的一根管子,狠吸了几口,油流了出来,然后再安好管子,回屋子里取出一个白酒瓶子,把里面的液体倒进车体右侧的一个小酒盅样子的铝合金容器里。王椿熠闻到了一股浓浓的汽油味,那酒瓶子里装的是汽油。

大胡子在拖拉机的驾驶室里翻出一根一米左右的绳子,那绳子小指头粗细,油渍麻花的。把那绳子在小酒盅边上的一个飞轮上缠了几道,一只脚蹬在链轨板上,使劲一拽绳头。

突然像一阵炸雷响起,巨大的声音吓了王椿熠一跳。那启动设备的轰鸣就在没有任何的隔音下直击耳膜,刚才缠绕绳子的飞轮在眼前飞速的转动。大胡子的两只手在边上的几根手柄上娴熟的翻舞,就像一个指挥家,机器的声音随着他的手势或低沉或高亢,或嘶哑或清亮。

不一会儿,一串烟圈从拖拉机的烟囱里喷出。机器的身体在微微的颤抖,大胡子眼睛看着烟囱,两只手柄相对一合,巨大的轰鸣嘎然而止,只剩下拖拉机均匀平稳的**声。

王椿熠后来知道,这种老式的拖拉机要用外挂的辅机来启动,利用辅机的快速转动来带动内部的主机。主机是柴油发动机,这辅机却是用汽油启动的。而这一切,需要经验,技巧,感觉,甚至是勇气来完成。直到农场关闭,王椿熠启动拖拉机的手法还不很熟练。大胡子用一盅汽油就能完成启动,他却至少要用两盅。

做完这些,大胡子麻利的跳上拖拉机,用手轰了几下油门---------这种拖拉机的油门是用手来掌握的,不是用脚;而转向是左右两根操纵杆,不是方向盘。然后把一侧的操纵杆拉向自己的怀里,脚踩着同侧的刹车板-------刹车也是双侧的。蓦地,拖拉机原地旋转了起来,链轨板下的黑土翻卷而起,拖拉机停下的时候,刚好是360度,一个整齐的圆。

“这车不错。行走,离合,转向,发动机都没毛病。”亲戚在王椿熠的耳边说。亲戚是行家,可更让王椿熠欣赏的,是大胡子那一套动作,眼花缭乱,又井然有序。

大胡子跳下车的时候,已经把发动机关闭了。没有了机器的轰鸣,耳朵里传进来的几声悠扬鸟叫,显得那么动听。翻起的新鲜泥土里,蚯蚓在蠕动,一只棕红色的大公鸡赶紧跑来寻找自己的美食。

“这是分田到户的时候,从大队买来的车,干了几年活,就停在这里没再用,状态很好,停在这里可惜了。以前我在大队,就是开拖拉机的。”大胡子拍了拍拖拉机的车盖子。“这车你们要是相中了,给两万块钱就开走吧。这车前面有推土铲,开荒地最好了。”大胡子细细的声音里,有一丝不舍。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杖子边上的深草中,隐约**两只推土铲的手臂。

跟亲戚简单商量了一下,就决定买下这辆拖拉机。大胡子并没有流**应有的高兴,倒有些沉闷的样子。把椿熠他们让进他家的屋子里喝茶水,大胡子就一直埋头抽烟。房间收拾得干净利索,土炕上铺着淡色花纹的地板革,水泥地面扫得干干净净,装茶杯的托盘用白纱布罩着,显示着主人的细致勤快。中午,他的老婆,一个瘦高的女人回来了,进屋子的时候,女人在门口使劲的蹭了几下鞋底的泥土。

“老张,都几点了,还不赶紧去买点酒和菜,你不饿,人家还不饿吗?”女人说话的声音急促而高亢。看来她也知道椿熠他们的来意了。老张慢腾腾的走了出去。

“家里多少地,大婶?”椿熠把茶杯放在炕沿上。

“一共就十来亩地,几天就伺弄完了。让他出去找点活干,也不去,死木头嘎瘩脑袋,就得意摆弄农机具。”女人说话的时候,手也不闲着,在屋子角落里拿起块磨石,噌噌的磨着一把锄头的刃。

“让大叔跟我去山里吧,工资好商量。”这想法似乎在见到大胡子后,就隐藏在椿熠的脑袋里了。

“开荒,开拖拉机,他指定能去,我们就是开发这里的荒地时认识的呢。”女人的眼睛里闪过一点亮光。“对拖拉机,比对老婆孩子还亲呢。要不是孩子在外地上学需要钱,他还不一定舍得卖这车。”

“哈哈,火车不是推的,牛皮不是吹的,不管啥车到咱手里,保管让它服服帖帖!”大胡子一手拎着两瓶白酒,一手拎着一只鼓鼓囊囊的方便袋回屋了。因为听见了他老婆的话,大胡子显得很兴奋:“这老娘们,净瞎说。三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还是老婆孩子最亲。赶紧去园子里揪几根黄瓜,挑嫩的!”

桌子摆在炕中央,几个人盘腿围坐。卤猪头肉,猪耳朵,新鲜的黄瓜,大葱,香菜,尖椒,还有一大碗刚从缸里舀上来的大酱,摆了满满的一桌子。酒就用饭碗盛着,因为大家都高兴,这酒就喝得畅快,大胡子的女人也喝了半碗,枯黄的脸上泛起些红晕,依稀能看出年轻时候是个妩媚的女子。只有于大爷扒了一碗饭就下桌了,从口袋里掏出个烟荷包,卷了根粗粗的“蛤蟆头”点燃,用嘴叼着,拣起地上没磨完的锄头磨了起来。屋子里弥漫起呛人的旱烟味。

“老于大哥,你不喝酒咋行?一分酒一分活,以后咱们在一起干活,我得监督你,干活不许藏奸,喝酒也不许藏奸!”大胡子拿着根黄瓜在酱碗里杵了一下,咯哧咬下一大截。他已经答应跟椿熠他们去山里开荒,好象着急一样,一碗白酒很快就见了底。

于大爷把磨好的锄头放在墙角,咧嘴笑了一下,没有接茬。一路上大爷就沉默着,可手却闲不住,总抢着帮椿熠他们拎包。椿熠喜欢看大爷的眼神,那眼神很干净,干净得不像是个老头的眼神。

寒冷地区居住的人,酒量都不小。椿熠平时不怎么喝酒,可今天也喝下去了一碗,差不多有半斤。大胡子再给他倒酒的时候,他拒绝了,大胡子也就没在坚持。

“孩儿她妈,你快去给我收拾收拾行李,我跟东家雇辆汽车去。”大胡子坐在炕沿上,用脚划拉着自己的鞋,酒喝得有点急,他的腿脚好象不太听使唤了。

东家,又是个现实生活中陌生的词汇。记得小时候看连环画,椿熠问爷爷,为什么佃户和长工管地主叫东家,爷爷告诉他,古代人以东为尊,所以有钱人都把自己的房子建在东边,久而久之,就把地主或者有钱人叫东家了。而长工虽然住在地主家,却不能住东边的房间,那是地主住的。椿熠那时候还小,连东南西北也分不清,但这典故却记得牢靠。那时候在连环画上看的“东家”都是坏蛋,做梦也没想到自己长大了会成为别人的东家。这称呼,这场景,让春熠觉得滑稽。尤其是一个大胡子喷着酒气,扯着细细的嗓音这么称呼他,几乎让椿熠笑出了声。

“孩儿他妈,把咱的行李结实点打着!木匠的斧子,瓦匠的刀,跑腿子的行李,大姑娘的腰。咱要去当跑腿子了,你另找个人过吧,哈哈。”大胡子撩开门框上挂着的帘子,有点晃荡的走了出去。

跑腿子是东北方言,指找不到老婆,没有家,扛着行李到处找活干的男人。王椿熠注意到,于大爷的面容冷了一下,又低头翻出他那个烟荷包,卷了一根“蛤蟆头”,狠吸了两口,带出几声咳嗽。

椿熠跟着大胡子去镇上,很快就找个一辆“东风”货车,车主看来以前就载过拖拉机,谈妥价钱,跟别人借了几根粗大的钢丝绳,就开车跟着大胡子回到了他家。大胡子指挥着司机,把车厢屁股对着一个沙包,车厢与沙包几乎连在一起了,然后在两者之间架了两块厚厚的木版。

大胡子的老婆站在屋子门口,看着大胡子忙碌着,瘦瘦的脸上没有表情。一个行李包放在她的身边,捆得方方正正。大胡子忙完了,似乎才想起自己的老婆。

“你们都背过身去,别看,咱跟老婆亲热亲热,道个别。”大伙笑着收拾自己的包裹去了。大胡子走到老婆面前,呆了一会儿,却什么也没说。最后拍了拍女人的肩膀,拎起行李就塞进了拖拉机的驾驶室。女人的眼睛红了。

又是启动拖拉机的轰鸣,大胡子把它开到了沙包上,拖拉机的履带对准那两块厚木版,大胡子把它稳稳的开上了“东风”汽车。汽车的厢板不堪碾压,发出颤抖的吱呀声。大胡子帮司机用粗钢丝绳把拖拉机的四个角牢牢的固定在汽车上。拖拉机停的位置与汽车厢板的距离,前面与后面,左边与右边的,就跟量出来似的,那么均匀,刚好停在了正中央。大胡子又跳上拖拉机的驾驶室,探出头来像指挥官那样一挥手。

“出发吧!东家你跟他们两个坐驾驶室,咱就在这里睡觉了,专车呢,呵呵!”这样的乘坐方式很明显是违章行为,可是因为没有高速公路,加之山高皇帝远,椿熠也经常见到那些运木材的“爬山虎”进山的时候,汽车载链轨车,链轨车上载人的景象。

大胡子的老婆好象想起了什么,回屋子取出一双手纳的“千层底”布鞋,叫了大胡子一声,在汽车下面把鞋扔给大胡子。大胡子胳膊探出拖拉机的驾驶室很远,才抓住那双鞋。

“这老娘们,咱还没走呢,你就抛开绣球了,多亏没让别人接住。等俺回来后咱们入洞房!”大胡子回身把鞋塞进行李里面,拉上了拖拉机的门。

汽车开了,轮子卷起的烟尘,似条细线,把小村子拉远,直至不见。出了村子,满眼都是碧绿的庄稼,村人在其中锄草,像游在一片干净的海里。自己也会拥有这样的一片海的,而且会酣畅淋漓的在其中畅游,椿熠想着,心情就很开朗。几声不成调的口哨,在乡间公路的颠簸中,颤抖着扔给了田野。



童年的生活经历是种在人心里的种子,它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发芽,生长,繁茂,直到长成一蓬塞满人心灵的乱草,又痒又疼,让人忍不住去抓,去挠,去触摸。

王椿熠被送到爷爷奶奶身边的时候,只有三岁。大学毕业后主动要求分配到“高寒禁区”的父母,革命工作豪情冲天,根本没有精力同时看护他和刚出生的妹妹。而病**的爷爷也希望这唯一的孙子能够在他身边陪伴他。于是,顺理成章他就去了爷爷奶奶身边。

那里是北方另外一条巨大山脉的腹地,也是他童年的游乐场。野果是他的零食,雪橇是他的玩具,鱼虾林蛙是他的美味。担惊受怕的奶奶总是试图让他远离那些危险的河流高山,可她的“解放脚”却力不从心。在象征性的揍了他几次之后,奶奶也就专心的照顾爷爷,对他放任自流了。

十四岁回到父母身边时,他已经上了初中。就像一匹散养的小马驹被套上了笼头缰绳,说不出来的难受别扭。而与父母长期分离造成的隔阂使他的性格沉默而倔强。但很快他惊喜的发现,这里的山更高更绿,这里的水更深更清。

那片号召开发的山岭,他高中毕业等待发榜的时候就去过,是跟鄂伦春族同学普列去的,去捕鱼。两只桦树皮制作的筏子扯着趟网顺流而下,把缓慢幽深的河水犁开两道细纹,河岸上伸出的树枝拂在身上,轻柔得像奶奶的巴掌。那一刻,他的内心是那样的平静安宁。河水炖出来的奶白色鱼汤,鲜美得梦里都会流口水。

开发这片远离城市的山岭,在王椿熠听来,简直是上帝送来的福音。他的脑海里立即出现美国电影中农场的镜头-----主人公骑着高头大马或者开着隆隆山响的大轮农用车,牛仔帽下眼睛的雄性目光,自信的巡视着自己的农田,牲畜,山冈,河流。这样的生活原来以为只能在电影里看到,现在却触手可及。我要这样的生活!王椿熠熠在心里对自己说。

批执照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圈下了那条河流的沿岸部分,如同一个将军在地形图上圈下要**的目标,手势自信有力。2300亩!这庞大的山脉果然慷慨得出奇,那么宽广的一片土地将归他使用,将由他来命名;他将在那里生活,在那里耕作。梦想成真,原来确有其事。

“你走了,我咋办!”肖影的眼泪阻止不了他。

“你简直是疯了!好好的工作不要了,去山里遭那罪!”那个很看好他的胖局长,把重音狠狠的落在“简直”上,为自己的话做注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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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列已经在帐篷里睡了三个晚上,可椿熠还没有回来。

就着摇曳的蜡烛,普列在桦树皮针线盒上用兽骨印下最后几个花纹。这里的白桦树皮太薄,盒子做出来也不好看,你就对付着用吧。要是回来不给我带酒,你就把屁股准备好,看我不踢烂它,普列自言自语。这几天太阳很好,鱼干晒得差不多了,挂在帐篷的顶部,把鲜腥的味道塞了一屋子。几串榛蘑在蜡烛影子里,如同非洲土著人摘下的项链。

踢开两个空酒瓶子,普列撩起帐篷的门帘走进凝固般的黑暗。还是南风,他在北边的树林边上痛快的撒了泡尿,抖了抖家伙,对着大山使劲的喊了一嗓子,群山的回声**了夜空的宁静。他总是试图寻找到最后那一声,可从小到大也没有找到过,山谷与耳朵似乎总是联合起来逗他,支棱起耳朵听,就总是像还有回声。

可这次他似乎听到了其他的什么声音,隐隐约约的,似有似无。再听一会,那声音越来越近了。对!是拖拉机的声音!那条他和椿熠用割灌机在树林中削出来的小道,就挂在对面的山梁上,凝目看去,那里已经能看见一晃一晃的车灯光。

这小子回来了!把拖拉机也弄回来了!普列在黑暗中深一脚浅一脚的迎着那灯光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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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间公路的状况不好。有些公路上的小桥,司机要下来看了又看,确定没问题,能够承受汽车加上拖拉机的重量,才敢通过,椿熠他们就行进得很慢。几个人饿了就吃椿熠带的面包,渴了就喝路边的溪水。到达离农场最近的公路边,已是第二天傍晚。

驾驶室很小,大胡子开车,椿熠让亲戚跟于大爷坐进去,自己踩着门边的踏板,半边身子吊在车外。天黑了,拖拉机开得很慢,也不必寻什么路。草甸子,小河,小树林,榛材窠子,一路碾压过去,径直行走。虽还没出三伏,山里的夜却已凉得刺骨。椿熠把身子探进车里,在于大爷的推脱中把自己的外衣强给他套上,大爷局促得像个孩子。

进得白桦树林,椿熠寻到了那条前段时间跟老同学普列开辟的那条小道。机车在割灌机留下的树根桩子上剧烈的颠簸,大胡子把车开得更慢了。昏黄的车灯光像一把钝刀子,努力劈开前面的黑暗,呱嗒呱嗒的链轨板行走的声音在安静的山林中显得无比清晰。

“都说人老了骨头实,不怕冻,老于大哥,你冷吗?”山风吹过,大胡子的牙齿已经有点打颤了。

“不冷。”于大爷坐在大胡子与椿熠亲戚之间,又披着椿熠的外套,显得没那么冷。

“刚处暑就这么冷,这山里能种些啥?种黄豆就得种那些早熟低产的,种土豆子和小麦也不行,土豆子怕冻,小麦也不适合在这山地种。这路,运输也成问题!”大胡子的手已经抄在了袖子里,只偶尔伸出来调整一下拖拉机的方向。

“我看,种‘六十天还家’就行”于大爷说话的语气缓慢,但一板一眼的。“六十天还家”是平原地区黄豆遭了早霜,用来补种的品种,成熟得非常快,但分岔少,植株矮小,产量很低。椿熠在之前参加过地区组织的农场主培训,对于农作物,也知道得不少。

“恩,就种黄豆,等冬天水洼子冻实成了,再拉出去卖。”椿熠吊在车外的手臂,挡开扫过来的树枝。在前一年,已经有些开发户在山里开荒了,椿熠没少请教他们。

拖拉机爬到了山梁顶,山风更大了,直往人骨头缝里钻。下了这道梁,对面山坡上就是帐篷点了。普列这小子又在喝酒吧?想起老同学,椿熠咧嘴笑了一下,高中三年,他们是最要好的朋友。这鄂伦春小子喜欢的事物,他也都喜欢。连跟别人打架,他们都从没单独过。普列额头上现在还有块疤,那是与椿熠跟校外经常截肖影那帮流氓打架留下的。那块砸到普列额头的砖块,被椿熠拣起来,还给了三豺子,只是部位稍有偏差,直接脸上开花。三豺子掉了的那颗门牙,后来也没见他补上,说话总呲呲的,一直呲到进了监狱。

大胡子突然啊的叫了一声,拖拉机也停了下来。车灯光的尽头,拢住了一个高大的黑忽忽的影子。

“黑瞎子!”大胡子赶紧把自己一侧的车门拉严实了。黑瞎子是北方人给黑熊的称呼,因为它的视力很弱,百米外就什么也看不见了。但它的耳朵和鼻子却特别灵敏,很远就能辨别出各种动静和气味,爬数游泳也都在行,昼夜行动自如。在山区,遭遇黑瞎子是件很可怕的事,据说它发怒了,速度可以追上汽车,力量可以轻易的拍碎骨头。

“操!你才是黑瞎子呢!”寂静的夜里,大胡子的声音传得很远,普列听得清晰,大声的骂了一句。

“尾巴,你还不赶紧过来跟我说几句话!这些天憋死我了,连个人声也听不见!操,听见的第一句话,却说我是黑瞎子!”普列在车灯影里晃了过来。椿熠的印象里,这老同学是不说脏话不开口,尾发以的音,因为他们在学校形影不离,熠字又与尾字谐音,他便把椿熠说成是他的“尾巴”。但椿熠跟他去打猎的时候,这小子却连一个脏字也不蹦,那个民族很忌讳在出猎的时候说脏话。大自然赐予他们食物的时候,他们心怀感恩与崇敬。

“憋死你,我们正好吃黑瞎子肉,哈哈!”椿熠跳下踏板,黑暗中一丛割剩的树根拌了他一个趔趄。普列在灯光中看不见黑暗里的椿熠,迷着眼睛循声细看,冷不防被椿熠在肩膀上杵了一拳头。

“没以前有劲了。我的尾巴,这几天没吃饱吧?我可是每天吃不完的狍子肉,你要是想吃,就拿酒来换。”普列咧嘴笑了。两个人边走边说话,拖拉机在后面慢慢的跟着。这坡基本是一拶粗的小柞树,小道上的树根比白桦树根细小许多,拖拉机的颠簸声也小多了。

“还用我自己动手扒?没看见我穿得这么少吗!”进到沟底,椿熠一边扒普列的衣服一边嚷着。霜打洼地,沟底总是比山坡更凉,椿熠把外套给了于大爷,自己也有点冷了。

“吃点炖肉就不冷了,再晚回来一天,就没你们吃的了。”普列分开沟底小道边的高草,去找那个春熠他们早先发现的那个泉眼去了。椿熠知道那泉眼里一定有狍子肉。泉眼夏天也凛冽如冰,把打到的野物肉放在里面泡着,不但几天还新鲜,又能把肉里的土腥味冲掉,是夏季天然的保鲜柜。

不一会,普列把半扇狍子扔到了小道中间:“真他妈凉啊,这水。手指头快不听使唤了。”普列不停的搓着双手。椿熠拣起来掂了掂,把它甩到了缓慢行走的拖拉机前车盖子上。

椿熠知道,这一定是只母狍子。这个季节,是春天下生的小狍仔刚好能够稍稍离开母狍子,自己觅食玩耍的季节。而母狍子不放心幼仔,往往离它们不远,以便能够随时带孩子逃离危险。聪明的鄂伦春猎人用桦树皮做成拇指大小的哨子,用手指捏着一吹,那声音就跟小狍仔惊恐的声音一模一样,母狍会飞快的赶到发出声音的地方,却不知猎人就埋伏在附近。现在鄂伦椿人的猎枪都被政府收了起来,也就只好用套子来捉拿猎物了。

人类利用了动物高贵的母爱,来填充自己的肚腹。动物也用自己的行为,来教育智慧的人类。鄂伦春人非常尊敬长辈,没有听闻过谁与长辈吵嘴胡闹的。甚至若长辈吃饭,青少年是不得与他们同桌吃饭喝酒的,以示对长辈的尊重。猎人们从不会伤害怀孕的动物,也不会伤害幼小的狍鹿。

“这地方是个修炼的好地方。狐仙,老黄半夜不会来找我们吧?哈哈。”帐篷前,大胡子把车熄了火。黑暗寂静的山林中,他尖细的声音显得突兀。于大爷解开车顶捆包裹的绳子,一件件递给大家。

椿熠把自己的包裹拎进帐篷,从里面翻出几瓶“嘎仙白”来,摆到桌子上。嘎仙,在鄂伦春语中是“猎人之仙”的意思。这酒也就如同大山一般的冷峻厚重,辛辣而沉稳,不会让脑袋难受。

“这么几瓶,够我喝的吗?尾巴,你不是想撵我走吧?”普列拿起一瓶酒,闻闻瓶盖。

“道远,没多带。这几天有机会下山,再给你买。老列,快给大伙整饭,饿惨了。”椿熠顺手揪下一条挂着的鱼干,嚼了起来。这种鱼干晒之前已经用盐卤过,非常有嚼头。烤着吃就更香了。

一只铁皮油桶,上面的盖子被割掉了,坐着个大号的铁锅,下面再割一个方孔,用来填柴火,这就是炉灶了。几把柞树杈子用桦树皮点燃,帐篷里顿时暖和了起来。寒冷地区的树木为了抵御严寒,跟动物一样,都会在身体里储存很多油脂,燃烧起来就很热烈。半水桶泉水倒进锅里,普列把狍子肉拎到一个红毛柳菜板上咣咣的剁成了几大块。把肉放进锅里,再加了几根“山花椒”,一把盐,一把干辣椒,然后盖上了锅盖。不一会,屋子里就弥漫起肉香。

于大爷他们已经把自己的铺盖铺好了,床是小柞树杆子搭起来的,一排通铺。于大爷把大胡子的行李挪开,自己占了靠近门口的位置。椿熠越来越喜欢这老头,常跑山里的人都知道,门口的位置一是风硬寒冷,二是危险,一般都是青壮年来主动睡那个位置的。椿熠把自己的烟拿出来,递给大爷一根。

“操,这么多天不回来,我差点卷树叶子抽!”剩下的烟被普列一把抢了过去。上山的时候,是普列的“阿玛”赶着自己的猎马把必须品驮到这里来的。鄂伦春猎马耐力极好,但个头矮小,驮不了太多东西。钻树林,爬山下沟,却是无比灵活。除了必要的东西,其他的都没多带,烟酒之类也没考虑太多。

“我去看看车。”帐篷里烟雾缭绕,大胡子不抽烟,大概难以忍受,就起身出去了。外面传来叮叮当当的敲打声。

“喝酒了!”不一会,普列冲外面喊。大胡子被这声音很快抓了进来,胡子张开,笑得灿烂。

桌子也是细树杆搭成的,上面是满满的一大盆炖肉,几只倒满了白酒的饭碗。香味把这些饥饿的人的口水肆意勾引。椿熠他们围在一处,坐着敦实的树桩子,几只碗中的白酒里,摇曳着蜡烛的亮光。

“谢谢你们,大家能来这里,不是被我雇来的,而是来帮我的,以后我会把你们当我的亲人一样!”椿熠端起碗,一口喝干了里面的大半碗酒。他喜欢这几个人,这话是从心里说出来的。

“到啥山上唱啥歌,到啥时候说啥话。你叔开荒的时候,条件比这还艰苦呢。你就放心,有你叔在,保管不耽误事!”大胡子也不叫东家了,成了东家的叔。可酒却没有一口干下去,这酒的浓烈出乎意料,噎在喉咙处不肯下去。把大胡子呛得咳了两声,赶紧用手抹了一把胡子,又接一口,喝干了。

普列没说话,一手举起酒碗在头上绕了两圈,然后咕咚一下倒进了嘴里。鄂伦春人常年以烈酒为伴,普列虽然离开族人的聚集区,来城市读书,但保留了许多本民族的特征,酒量也大得惊人。

于大爷这次却没有拒绝喝酒,慢慢的,却是一口气把酒喝干了。椿熠的亲戚看大家都是空碗了,也把酒喝了下去。

第二循酒喝得缓慢,肉却下得很快,一大盆肉,很快就变成了一堆骨头。狍子肉丝细密,用铁锅烧柴炖出来,味道原始淳香,在山里吃,谁都会胃口大开,况且大家又饿了那么久。普列看大家吃得狼狈,起身翻出两把挂面下在了肉汤里,又添了两块柴火。挂面在沸腾的浓汤里翻滚了一会,就盛进了大家的碗里。

烈酒,香辣的汤,热烈的炉火,几个人的额头上都渗出了汗珠子。酒劲上涌,加上赶路疲乏,就都去寻自己铺盖,睡觉去了。

椿熠的行李早就铺好了的,在帐篷的最里面。开道,扎点,熟悉附近的地形山势,他已经跟普列在这里忙活好几天了。那些远近的高山洼地,都被他们踏查得仔细,还起了名字。帐篷南面的那片缓慢的山坡,有一只大野猪带着几只小猪在那里安家,窝建在一片黑忽忽的大树丛里。椿熠和普列走到跟前的时候,看见了它们惊慌逃跑的样子,把自己也吓了一跳。这片区域,就成了“母猪林”,是普列起的,这家伙喜欢看水浒。西面那条山沟,两边的山岭曲线浑圆,普列说像许老师的大屁股,就叫“夹屁沟”吧。还有“短松岗”“朝阳沟”,是椿熠起的名字。没个性,记不牢靠,普列响亮的擤了把鼻涕,嗤之以鼻涕,他说。

大胡子的鼾声与说话声截然不同,声音浑厚,质感强烈,穿透力也强,震得椿熠毫无睡意,烈酒也烧得肚腹燥热。翻身下床,摸到件衣服披在身上,轻轻的走出帐篷,清凉的空气立刻让呼吸顺畅通透。四周是黑忽忽的山林,安静得没有一丝声音。点支烟,坐在烧柴堆上,椿熠觉得自己是这片山林的王者。

“你可以向山林索要,但你永远也别想着征服山林。”普列的阿玛临走的时候说,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严肃得让椿熠陌生。这话这表情,让椿熠印象深刻,但他不理解,也不想理解,他只知道,要把这片宽广的山林,变成自己游弋的海,变成自己的乐土。

干净的天空掠过一颗流星,椿熠的眼睛追着它划落,仿佛能听见它燃烧的声音。这么晚了,肖影已经睡觉了吧。椿熠喜欢看她睡觉的样子,骄傲的长头发静止在枕上,长长的睫毛间或一抖,嘴也同时啜几声,寻奶的孩子一般纯洁安详。这时候,椿熠总是轻轻的把她揽在怀里,心柔软得像要融化掉。

有了拖拉机,就可以把油料,食物等必须的用品拖回这里了-------这山里,汽车是进不来的。明天早晨回城,大胡子开拖拉机在公路边接应,顺利的话,晚上就能回到这里。椿熠在心里盘算着。找肖影,就只有中午那一点时间了。

身后有脚步声,不用回头,就知道是普列。

“哥们,这几天把你糟践得够戗,明天我下山买柴油,跟我回家吧?快秋天了,你得回去帮阿玛收秋去。”椿熠把屁股抬了抬,普列坐在了旁边,也点上支烟。

“收什么收,地都承包出去换酒了,阿玛还是打猎。你这里刚开始忙活,破烂事一定不少。我再帮你一段时间,等啥事都顺溜了,我再回去。不过,我明天得跟你回家去一趟,弄条好猎狗回来。看家护院的家什都没有,哪天你被母猪林里那家伙抢去做了驸马,肖影管我要人怎么办?”

椿熠属狗,在所有的动物里,最喜欢的也是狗,这老同学最了解他的喜好。鄂伦春人家特别看重猎狗,不是名种,长相也不出众,但经过一代代的优选,却凶猛异常。它们被称为“猎人的伙伴”。一条好狗,一匹好马都换不来的。政府为了保护野生动物,把曾经无偿发放给他们的猎枪收了回去,又无偿的给每户开垦了不少耕地,盖了固定房屋,“撮罗子”已经成了旅游参观的景点。可猎民都不太适应这种新生活,还是没事就往山林里钻。猎马猎狗也养活着不少。

“要是阿玛同意,我把那匹去年下的‘儿马子’也给你牵来。”椿熠见过那马,纯白色的,跟它的父母一样,棕毛光亮,膘肥腚圆。猎民人家,谁家的马瘦弱,很被人瞧不起。他们在马背上做各种动作,惊险娴熟。下了马,常年夹马肚子形成的罗圈腿,走路却歪歪斜斜的。

“哥们,我想跟你喝酒,就我们两个人,像以前那样,痛痛快快的喝!”椿熠的声音里充满了感激。有老同学在这里,他感到无比塌实。椿熠长普列一岁,两个人在一起,却总是普列照顾着他。前些年,他有时间就去普列家里,等着他们出猎捕鱼,跟着大开了眼界,也对神秘的大山有了些了解。而普列从民族自治旗进城,椿熠总是不让他当天回去,就住在椿熠家里。每次,两个人都有说不完的话,喝不够的酒。

上高中的时候,椿熠是肖影和普列之间的轴心。跟他们中的一个在一起的时间稍长,另外一个必说他“重色轻友”或者“重友轻爱”,不过肖影的埋怨更多的是娇嗔,她也喜欢普列的豪爽直率。直至毕业,椿熠去省会上学,肖影上班,普列回旗里倒卖山货,三个人才不经常在一起了。椿熠回来上班没两年,要去山里开农场,普列听说后,第二天就跑来要帮椿熠的忙。有他在,椿熠进山,扎点,省却了不少麻烦。

“操,酒有的是时候喝,还是先干正事吧。看看几点了,再不睡觉,明天早上能起来回城了吗?明天晚上还得回来呢,不然拖拉机没喝的,要趴窝的!”普列站了起来,也把椿熠拉了起来。两个人在黑暗中摸回了帐篷。

大胡子鼾声依旧。椿熠翻来覆去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迷糊了过去,醒来时天刚麻麻亮,大胡子和亲戚在洗脸,于大爷在烧一锅水。悉悉嗦嗦中,普列正在往一个袋子里装那些晾晒好了的榛蘑,蘑菇是最好的,刚拱出土的蘑菇丁,整整齐齐的小圆脑袋。椿熠的父母最喜欢吃这样的蘑菇,每年普列都送来很多。椿熠知道,这又是给他父母采的。

于大爷翻出些大米,弄了锅粥。喝完后椿熠跟大胡子简单交代了一下去公路边接油的时间,还有需要做个大木爬犁去拉东西,大胡子说知道,开荒的时候做过,你就放心吧东家。露水很重,到公路边上的时候,虽已是将近八点,可裤腿还是湿漉漉的。这条公路有许多来往的汽车,只要招手,有空位置的车就会停下,行个方便。很快,他们上了一辆拉煤的汽车。两个小时,就看见了熟悉的城市。虽离开没有几天,却有种阔别重逢的感觉。

小城人口不多,干净整洁。汽车经过市中心,公园里一座人工的土山显得很滑稽。“就像手纸中间那块东西。”普列曾经在歌颂自己城市的作文中认真的描绘过这土山。

“中午把你留给肖影,我下午去你家楼头等你。你可悠着点,别累着,以后干活的地方多着呢,哈哈!”在石油公司门前下车,普列要去找个去他们旗里的汽车,到他家,只需二十几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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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椿熠很快交了油款,然后把蘑菇送回家里,写张纸条留给没下班的父母,去市场商店采购了一圈,一一寄放完毕,才十一点左右。市场拐个弯,就是肖影上班的药店。里面顾客很少,肖影低着头在开一张单子,黑亮的长发垂下,把脸全部遮住。

“小影,看看是谁来了!”边上的营业员藏红花嘻嘻哈哈的推了一下肖影。“快去跟郎君相会吧,这里的活我来干。”

椿熠傻笑着站在柜台前,胡子拉茬,满身灰土。肖影的眼里充满了心疼,**白大褂,小跑着来到椿熠跟前,挽起他的胳膊就往外走。

“连跟我们告别都忘了?这么着急,是干吗去啊?哈哈”藏红花对着他们嚷着。肖影回头羞涩的笑了一下。

“看你这么几天就瘦成这样,不让你去种地,你总不听话。”酱肘子,酱猪蹄,烧鸡,肖影知道椿熠就喜欢吃肉,而且喜欢吃油腻味道重的肉,买了一方便袋熟食。

肖影的父母都在家,他们早已经把椿熠当成了自己的女婿,两家的老人都满意自己孩子的选择,结婚,只是早晚的事。肖影的父母很开通,吃过饭,椿熠去冲澡的时候,他们就借故出去了,把时间留给两个好几天没见面的孩子。

肖影的床很软,她的身子也很柔软。可椿熠脑袋里被坚硬的大山填充得很满,从肖影柔软的身上爬起来,剧烈的**还没有平静,椿熠就去寻自己的衣服。

“你还什么时候回来?”肖影躺着没动,用一只胳膊横在脸上,眼角有泪珠流下,她一直反对椿熠去山里弄什么农场,但他在这件事情上却没有丝毫的商量余地。

“万事开头难。忙过这段,我没事就回来。”椿熠心里涌上一阵热流,俯下身亲了肖影一下“老列在等着我呢,我得马上走。”转身走了出去,把肖影的叹息关在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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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初战山林』

离老远,还没看见普列,就看见了楼角栓着那匹白色的猎马,~巴~吊着个装~了草料的布袋子。椿熠把笑写~一脸。“~,傻笑个啥!肖影给你吃错~了?”普列从扔在地~的一块木板~站了起来,把~里的烟头在~~使劲的踩灭。~里人防火第一,都不敢疏忽,成了习惯。“它~别亚,月亮的意思。”普列拍了拍马头。他~边卧着的一只小狗也随着站了起来,眼睛警惕的盯着椿熠。圆~,短而结实的~巴,油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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