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洪丽的姐姐要来，方晴很生气，却又感觉无可奈何。一肚子怒火，只能全发泄到吃饭上，吃了一碗又一碗，整整吃了三碗饭，这是很少见的事。

方晴不八卦，也不反对亲戚间来往，只是觉得什么事都要有个限度才好。洪丽的这个姐姐，听杨大妈说，已经生了三个女儿，在正怀着第四个。说什么到这来住一段日子，怕是躲吧。躲到孩子生下来，是儿子，抱回贵州老家；是女儿，恐怕会就地送人。

方晴觉得自己要崩溃了。她要真带着她三个女儿来怎么办？我回西安去？还是回自己家？

收拾了几件行李，又坐回**。这么冲动地去了西安，怎么和杨晨说？我就那么孩子气吗？回家，父母兄姐本就反对这桩婚事，这一回去，还可能和杨晨结婚吗？

胡思乱想，眼泪扑簌扑簌地流。

拨通杨晨的电话，什么也说不出来，一个劲地傻哭。

杨晨吓了一跳：“怎么了？怎么了？有人欺负你吗？”

方晴只管哭，什么也不说；哭累了，就把电话挂了。

杨晨再打来，她没有接；杨晨发来短信，问怎么回事。

“想你了！”方晴轻描淡写。心里却把杨晨骂了千万遍：“你这个大头鬼！大头鬼。你什么都不知道，杨大头！”

杨晨的头确实有点大，所以方晴一气起来骂他“杨大头”的时候他很开心：“大头和小晴，很配嘛！”

方晴缓缓起身，放首歌听，正是徐小凤的粤曲老歌《分飞燕》：

“分飞万里隔千山

泪似珠强忍欲坠凝在眼

我欲诉别离情无限

匆匆怎诉情无限

又怕情深一朝淡

有浪爱海翻

空嗟往事成梦幻

只怨誓盟永留在脑间

音讯你休疏懒

只怨欢情何太暂

转眼分离缘有限

我不会负情害你心灰冷

只你送君忍泪难

哎呀难难难

难舍分飞冷落怨恨有几番

心声托付鸿与雁

嘱咐话儿莫厌烦

莫教人为你

怨孤单”

洪丽的姐姐几天后登门做客，带着她八岁的女儿。

方晴没有料到她的脚是瘸的。洪丽解释说她姐姐小时候患过小儿麻痹症，所以她的左脚走路不太方便。

洪艳低眉顺眼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是个柔弱善良的女人。

方晴紧绷的心舒展开来。来的不是像洪丽那样的泼辣货就行。

杨大妈也很满意。毕竟原先以为会带三个女儿来，现在来了一个，不是很好吗？

洪艳很拘谨地看着屋里的一切。客厅的大理石地板，卧室的红木地板，平板液晶电视机，移动的洗手间，这些很普通的东西，在她眼里都很新奇。

她的女儿叫茉莉，八岁了。茉莉是个长得黑不溜湫的小女孩，第一眼看过去，还以为是刚从垃圾站里捡回来的流浪儿。

方晴问洪丽：“茉莉不用上学吗？”

洪丽冷笑：“你以为都像你？上学，我们那的女孩子，认得钱上面的数字就行了，名字会不会写后没有关系。”

方晴很愕然。她知道城乡差别很大，也知道贵州的一些偏远县市是出了名的穷。可看到洪艳母女她还是大吃一斤。

洪艳三十岁，但她的样子像足了将近五十岁的人。腿瘦得跟竹竿似的，怀了孕也只看得到肚皮那部分隆起，脸上更是皱纹丛生。方晴的想象中，三十岁是一个女人最黄金的时期：十岁年华正是身体发育阶段，求学时期，经济和精力都没有办法让女孩看起来光彩夺目；二十年华那是青春时期，求学才结束就要开始为事业打拼，也是无暇打扮自己的；到了三十岁，学已求完，事业渐有起色，正是黄金时期。三十对的女人，日子应该是在逛商场和偶尔的洗手做羹汤中度过，怎么能是她这样呢？

杨大妈的脸色也缓和不少，只要洪丽的姐姐不像洪丽那样做人做事霸道自私就行。

洪丽虽然对所有人都要强自私，但对她姐姐看起来还不错。她给外甥女买了几套衣服，教姐姐怎么开电视和调台，教姐姐怎么用电磁炉，又带姐姐去熟悉周边的环境，要洪艳没事的时候只管出来走走。她们在一起有时候讲家乡话，更多的时候讲的是普通话。因为洪丽，十岁就跟着同村的大人去了广东给小饭馆洗碗，普通话说了十几年，家乡话已经逐渐生疏。

洪丽和婆婆的关系也有了改善。杨大妈原本对洪丽很有意见。洪丽比杨正午大一岁，和杨晨同年；听说当年就是洪丽死缠着杨正午，生下了孩子，两个人马上不闻不问，去了外地，那年他们都不到20岁。

老人嘛，就希望身边有个伴。平日里，儿子们都在外地，孙子孙女小，方晴在店里做事，洪丽要上班，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听洪艳讲她家那边的趣事，老人觉得特舒畅。这个人嘛，只要在身边，还分什么外人与内人呢？

杨正英却不那么看。

杨正英22岁了，比方晴大了月份，去年结的婚。作为家中老小，她觉得她有必要阻止外人在他们家扩充领地。为了洪艳母女的事，她跟母亲吵，跟大哥吵，又跟方晴吵。

“她洪艳凭什么住在我家里？她要住家里，那我也要住回来。”

她真的搬回娘家住了。

方晴很恼火，比刚知道洪丽的姐姐要来时还火。人家洪艳那是没有办法才住到这里，几千里路，怀着孕，拐着脚，带上一个小女孩，你当容易吗？你杨正英跟着住回娘家，那叫瞎起哄，折腾人！

四个房间都住了人。杨大妈说：“闺女，既然回来了，跟妈睡一个房间吧！要不睡客厅也行，反正没有外人。”

杨正英不肯，她非要睡方晴那屋：“我跟大嫂睡一屋吧！她那屋最大，床也大。大嫂，你说好不好？”

方晴连杀了她的心都有了，连自己最后一块阵地也要被人瓜分，这日子是没法过了！她能说什么？“恩”了一声，就说要买点东西，出去了。

迎面的冷风吹在脸上，吹干了眼角的泪水。走了一圈又一圈，开了干洗店的门，坐着上网，还是很冷。

“真要每天和杨正英睡一张床吗？还是出去住酒店？附近的人大半都认识，一个年轻女人，天天往酒店跑，这名声就不会好听。去远点的酒店吧，这么冷的天，跑来跑去会冻死。”

想到最后，还是觉得，唯一的办法，就是想办法让小姑子搬回婆家去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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