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随缘客栈是玉门关外首屈一指的客栈。
在江湖中行走的，只怕没有几人不知道它的名号。
出了玉门关，若不到随缘客栈住一住，那你就太不上道了。
客栈是普普通通的客栈，青一色泥瓦的房子，茅草搭的马棚，甚至让人觉得有点寒酸。
不普通的是店里的人。
两位当家女掌柜，虽已是半老徐娘，但风韵犹在，依旧是花容月貌。经历了这些年的人世沧桑，吃了比别人多的苦，受了比别人多的罪，一颦一笑里都渗透着血和泪，自是有一种直达人心扉的痛感和魄力。
纵使如此，却只有老实人钝先生是为了两位掌柜中的二掌柜绝尘而来。
其他人不远千里万里迢迢的赶来，都是为了能够有幸睹得香姑娘云十九的展颜一笑。
自古就有美人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
云十九一笑，不会倾城，也不会倾国，却会惹得百花争相怒放，香飘百里。
第一章这是不是对的相遇
腊月初七，宜出行会友，祭祀嫁娶，诸事皆宜。
实在是个好日子。
一大清早，神算谢天机就在翻阅老皇历，还不时频频抬头看一下坐在自己对面，专心打磨铜镜的江南，似乎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江南抬头，**一张俊美的绝世容颜。有沧桑，有疲惫，有张扬，有不羁，这是一张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脸。这样的一张脸即使在喧嚣繁华的人海也是惹人注目的，见过一次就会印象深刻。
“今天是个好日子。”谢天机选择着措辞进行自己的开场白。
江南赞同：“今天的确是个好日子，所以我决定和‘我的另一半儿’全天吃素，就当日行一善。”说到‘另一半儿’的时候，他自然而然的轻扶藏在袖子里的蓝沁宝刀。
“好，好，少杀生才能少作孽，你手上沾染的血腥实在太多了。”
“不是别人的血染在我手上，就是我的血染在别人手上，我没得选择，要活下去，就只能去杀戮。”
谢天机叹口气，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江南的无奈他怎会不明白呢？
“这个话题太沉重了，我们说点别的。江湖中人抬举我老头子，称我这双眼是天眼，如果我这双眼看的不错，今天楼里将有大事发生，天大的喜事，这件喜事就落在小小子你的身上。”
“我的运气一向很好，不然也活不到现在。”江南说的确实是事实，一个在江湖中行走了九年的杀手，还能安然无恙，和别人谈笑自若，武功固然很重要，可运气若是总差一点，相信就是有九个脑袋，现在也只剩九个碗口大的疤了。
“小小子，今天是你的大喜之日，过了今晚你可就是个有家室的人了。”谢天机神情严肃，语气中更是少有的郑重。
江南停下手上的动作，抬起头定定的看着他，终于忍俊不禁的大笑起来，他伸出手拍拍谢天机的脸，“好你个老小子，几天不见想象力越来越丰富了，这个玩笑好，离谱的有创意。”
“你不信？我说的可都是真的！”谢天机开始吹胡子瞪眼睛了，平生他最恨的就是别人怀疑他这双‘天眼’。
“你的意思是说今天我会成亲？”
“不错。”
“成亲？和谁成？”他身边的女人的确不少，可是没有一个人是他愿意相携着走完一生的人，何况他又是个刀头舔血的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死在别人的刀下了，成亲岂不是害了那个人？
“姻缘天定，老天会有安排的。努力学着去爱，学着珍惜，你会幸福的。”
“幸福？太陌生太深奥的字眼，说点我听的懂的吧！”
“你还是不相信今**会成亲？”
“不信！”
“那好，我们来打个赌，”谢天机提议，“若你输了，你把你打磨铜镜的绝活教给我。”江南被称为‘磨镜者’，打磨铜镜的技术，放眼天下，真是无人能及。
“若你输了，我今天成不了亲呢？”
“若我输，你放心，原赌服输，你想要我做什么，尽管说，我肝脑涂地也给你办到！”谢天机自己也很好奇，江南到底想要什么？
江南神色黯然，“我什么也不要。”他想要的是自由，可他的自由掌握在义父手里，谢天机给不了，何苦说出来难为他呢？
“这样，为了公平，若我输了，我把我看家的本领都传给你。”
江南摇头：“人生本来就没什么意思，若以后的事都预知了，岂不是更一点乐趣都没有了？你的本领我还是不学的好。”
“该来的人已经来了，你何不回楼里看一看呢？”
谢天机所说的楼就是江湖中人闻风丧胆的借刀楼。这是一个组织，一个以杀人为职业的组织。与其说借刀，倒不如说是买刀，只要你有足够的钱，就能买得借刀楼里的杀手为你办事。
当然这些杀手想接谁的案子，不想接谁的案子，都由不得他们。真正掌控着他们的，是借刀楼的楼主江上楼。
江南刚回借刀楼就被三师弟江烟拦住了，“二哥，正找你呢，师父叫我们过去。”江烟一幅急匆匆的样子。
“什么事这么急？”江南随江烟往书房走去。
“我也不清楚，可能是有什么紧急的任务吧！”
“大哥呢？师父没叫大哥一起去吗？”江南所说的‘大哥’是他们的大师兄江缺。
“大哥已经过去了。”
江南沉吟，“大哥也过去了，那肯定不是为了案子。”江缺天生**残疾，武功难已练到极致，而江上楼对这个弟子最是疼爱，从没让他出过一次任务。
“那会是为了什么？”江烟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师父该不是要宣布师妹的婚事吧？二哥，这一次你是跑不掉了，对此，我表示深深的同情和哀悼。”江烟一手拍胸，微微含腰，做出一幅痛苦的表情。
江南敲敲江烟的脑袋，“这里面装的是水吗？师妹和师娘现在还在香月寺吃斋，就算要宣布婚事也要等到他们回来吧！再说，就算宣布，那个人也不会是我！”
“江月对你的感情瞎子都看的出来。”
“别说了，到了，进去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了。”江南拍拍江烟的肩，**他灿烂的招牌笑容。
书房里已经有人了，八个人。
江上楼是主人，正在书桌前回一封信。
从不离江上楼左右的江随自然站在他身边。
江缺就坐在书桌旁边的木轮椅里，他静静的坐着，眼神忧郁。
靠窗的排椅上坐了四个品茶的中年人，个个肩宽体健，彪悍的很。
还有一位姑娘，似乎经过长途跋涉，已经狼狈不堪了，正在圆桌旁抱着点心盒狼吞虎咽的吃点心，一双大眼睛还骨碌碌的转个不停，搜索着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
江南和江烟开门进去，姑娘的眼光一下子落在了江南身上，天哪，真不敢相信，世间竟有如此好看耐看的男人。她只顾得惊诧了，满口的食物全噎在了喉咙，咽也咽不下去，吐也吐不出来，她只是不住的咳嗽，呛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了。如果就这样活活被噎死那也太冤了。
“慢点吃，别着急。”江烟把一杯水递到姑娘面前。
她抢过水杯，咕咚咕咚的喝了几口，这才缓过气。她扯动嘴角，冲江烟尴尬的笑笑，“谢谢你。”
就在此时，江南惊讶的发现，他右手边的一盆天堂鸟，此刻竟然奇迹的盛开了。
姑娘刚才一连串的小动作，不禁让江上楼想起了他年轻时的恋人惜裂锦，她们有很多神似的东西。
“她还好吧？”他问。
“啊？谁还好？”姑娘楞了一下，“啊，您是说大姑姑啊，这个说来话长，以后我会慢慢的告诉您。”
“好，以后，我一定听你说，”江上楼叹口气，摆脱掉回忆，转而面向江南和江烟，“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四位分别是......”
“玉门关外威远镖局的李当家和王当家，震达镖局的耿当家和朱镖头，我们认识。”江南替师父将话说完。
四个人起身抱拳，“磨镜者和飞雪一刀，久仰久仰。”
“久仰久仰。”江南和江烟回礼。
江上楼将写好的回信递给李当家，“麻烦把这个带给惜大掌柜，并请转告她，请她放心，我会好好安排云姑娘的。”
李当家恭恭敬敬的接过去，“江楼主太客气了，我们一定带到。”
江上楼吩咐江随：“准备两张千两银票给李当家他们带回去，这一路将云姑娘平安送达，实在辛苦了。”
李当家道：“宝王爷早已出价五万两黄金，不惜一切要得到云姑娘，为了这五万两黄金，多少人拼了命也要从我们手里劫走云姑娘。保住云姑娘就是保住我们两家镖局的旗号。实不相瞒，这一路，我们的确是损失惨重，来时大大小小四十九名镖师，现在只剩我们四个和外面的两名轿夫了。这一次镖局实在是大伤元气，江楼主的好意我们纵使有心拒绝也不敢拒绝了，只能厚着脸皮接受了。”
吃东西的那位姑娘就是云姑娘云十九，此刻她的眼里已经圈着泪了，她走到四位镖师面前，双膝跪地：“四位伯伯，请受十九一拜，一路上，如果没有你们的拼死保护，我也不会安安全全的在这里，你们的恩德，十九会一辈子铭记在心。”
四个人争抢着拉她起来，“云丫头，把你平安的送到这里，我们就了了一桩心事，也该告辞回去了。以后的路还得你一个人走。你心肠好，老天也会保佑的。”
几个人又是一番依依不舍后，四位镖师便告辞离开了。
房间里一下子空阔了许多。
江上楼拉过云姑娘向自己的三个徒弟介绍：“她是我一位故人之后，叫云朵，因为是腊月十九生的，所以又叫十九，以后就在我们楼里长住了，你们三个要尽地主之仪，多多的照顾十九，不要让她觉得生疏孤单。”
“是”
江上云接着道：“十九，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想吃什么想做什么尽管说，不要拘束。你大姑姑带给我的信，我已经看过了，你来时她有对你说过什么吗？”
“她说，要我一切听您的安排。”
“那你知道信里写的是什么吗？”
云朵摇头，她天真的问：“什么啊？”
“她说不想让你参与江湖上的纷争，也不想让你成为什么王爷侯爵的玩物，只想让你过平凡的生活。她让我给你找个好男儿，把你嫁了，让你为**为人母，过正常人的一生。”
“什么？这不可能吧？”从小大姑姑对她的要求就特别严格，逼着她学这学那，她隐隐约约可以感觉到，大姑姑在她身上的付出是有目的的，她怎会舍得让她过正常人的生活，拥有平凡的一生呢？
两年前大姑姑曾决定让她参加选秀女，一心想把她送进皇宫，多亏二姑姑以她年龄小为借口从中周旋，大姑姑才肯暂时做罢，现在她会让她嫁人吗？这实在不像是大姑姑会做的事。
江上楼把信递给十九，“你看这是你大姑姑的笔迹吗？”
信纸上的一笔一画的确酷似大姑姑的字迹，可是云朵跟两位姑姑生活了十九年，自然一眼就看的出，这是二姑姑在极力模仿大姑姑的笔迹。
二姑姑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大姑姑的那封信去哪了？又写了些什么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云朵有太多的问题想不清楚了。可有一件事她很清楚，二姑姑绝不会害她，如果这世上仅剩一个对她好的人，她相信，这个人一定是二姑姑。
“十九，二姑姑对不起你，有些事二姑姑无能为力，但你要记着，二姑姑是希望你好希望你幸福的。”这是二姑姑最常对云朵说的一句话。
“是，这是我大姑姑的字迹。”既然这是二姑姑用心良苦的安排，云朵愿意接受，即使前面是火坑，她也会往下跳的。
江上楼大笑：“那就好，那就好。”
他指了指江南他们，“他们三个是我的徒弟，也是借刀楼里最优秀的人。”
“师父，我还有事，先告辞了。”江南有不祥的预感，他该不会真被谢天机说中吧！
“等等，江南，我的话还没说完，”江上楼转向云朵，“十九，他叫江南，是我的二弟子，原本我是打算把他留给我的宝贝女儿的，现在我把他给你了。”
江南震惊的不得了，“师父......”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江上楼截住江南的抗议：“你先什么都不要说，随我出来。”
书房外的凉亭。
“对不起，师父，婚姻是我的事，你虽然是我师父，但也不能勉强我。”
“你知道她是谁吗？”
“如果我没看错，她就是那个一笑能令百花盛开的香姑娘云十九。”
“你当然没有看错。”
“她是香姑娘还是臭姑娘，是云十九还是云二十，我都不关心也不感兴趣。”
“她是一件价值连城的奇珍异宝，江湖中多少人做梦都想得到她。”
“那又怎样？”
“你还是不肯娶？”
“我只能说抱歉，师父。”
“十年。”
“我不懂你的意思。”
“借刀楼里的每一个杀手，除了江缺，都要为我奉献二十五年的自由，你若肯娶她，我还你十年自由。”
自由，太过珍贵的东西了。
“师父，你说话算数？”
“你太小看我了。”
“十六年。”江南和他讨价。
“十一年。”江上楼还价。
“十五年。”
“十二年。”
“十四年。”
“十三年。”
“好，成交。”
“江南，你已经为我做了九年，三年之后你就是自由身了，到时要走要留都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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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是在傍晚举行的。江～楼坚持速办，他说今天是个难得的好日子。他没说的是，若不速办，等～～儿南～江月和夫人南～影如回来了，这场婚礼只怕就办不成了。夜已～，喝喜酒的人早已散去。院落空空，寒风萧瑟，只有三个人依旧在～杯换盏。三人皆无言，只是喝酒。“江南，你该回去了，不能让新娘等太久。”江缺饮尽杯中酒，～～音平静的犹如这寒夜里结了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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