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康楼夜深人静,岭南五府节度使周宝的官邸却灯火通明.原本周宝夫妇已经入睡,忽然闻报高飞燕已被找到,正在府外,喜得忙爬将起来,连声笑道:“小燕燕来了!”
燕燕乃是高飞燕乳名,所以周宝如此称呼高飞燕.又忙命家丁打开正门,命奴婢煮茶烧水.一时间,满院仆从皆忙得不亦乐乎.却说高飞燕在外等侯时,只见一座偌大的高墙深院好不气派,怎见得:
门房雕梁画栋,处处精雕细刻.门房上,成排大红灯笼高高悬挂,照着一块红底金字的巨幅“封条”.所谓“封条”,就是古代官员用以摆谱,炫耀自家权势的一种牌匾.其上,赫然刻着八个大字:“岭南五府经略使”.金字招牌的下边,则是三间兽头铜泡朱漆大门.大门外侧,蹲着两只硕大的青石狮子.两只石狮的外侧,又各陈列着一尊青铜戟架.但见戟架上陈列着十二支门戟,倍显官家威仪.所谓门戟,亦即民间所谓的方天画戟,是古代皇帝和官宦人家最典型的仪仗兵器之一,因其造型精美华丽得名.而且,中国古代对一尊戟架上所列门戟的数目,亦有等级森严的规定.按官阶高低,依次是十二支,十支,八支,以此类推.
少顷,正门洞开,一队侍婢将高飞燕等人簇拥引入庭院.李都头等百余名官军至此方才离去.庭院极大,高飞燕甚觉道路漫长.走入正门许久,才遇见一处照壁.转过照壁,又看见一个圆形月亮门和六扇屏门.再转过屏门,又见三间厅房.再转过厅房,又是一座垂花门.进了垂花门,方才看见穿堂和抄手游廊.一架大理石屏风遮住视线,仍看不见里面的情形.直到转过屏风,方才看见正面是七间上房,两边俱是穿山游廊厢房.高飞燕便以为到内院了,一问随行奴婢,才知这里只是供寻常宾客居住的外院.两个奴婢引领马殷杨行密至此留步,高飞燕和她的两个侍女少不得还要多走几个来回.加之月夜朦胧,花草树木影影绰绰,她愈觉庭院深深,不知这官邸内究竟有几重天地.
如此这般,直到走近一间五间九架重拱飞檐的大堂客厅,高飞燕这才看见由成群侍婢簇拥环立的周宝夫妇.但见夫妇二人欢叫着迎了上来,高飞燕忙赶上前去,道了万福,含羞笑道:“周大人,周夫人晚安!燕燕这厢有礼了!”
道万福乃是古代妇女礼节,行礼时双手手指相扣放至左腰侧,同时弯腿曲身.同样一个动作,高飞燕做起来却愈觉可爱娇柔.周宝不禁笑道:“好一个小燕燕!几年不见,越发惹人怜爱了!想当年,你还在我怀中撒娇顽皮呢!还记得么?”
高飞燕含羞点头.周宝又道:“论年纪,我比你父亲年长几岁.按理说,你该叫我们伯父伯母才对!”
高飞燕便叫:“伯父,伯母”,周宝夫妇满心欢喜,忙一迭声地应了.随后,周夫人便挽着高飞燕的手走入正内室.迎面便见一个紫檀架子的大屏风,上面装裱着一幅画作.仔细一看,竟是周昉的经典之作<<簪花仕女图卷>>.屏风前又摆着清一色的紫檀坐榻,紫檀几案,紫檀玫瑰椅.几案上又陈设着时令鲜花和松竹山石盆景.来到榻前,周夫人一把将高飞燕揽入怀中,与周宝同在榻上坐了.这时周宝的姬妾们也迎了上来,再加上各姬妾的贴身侍女,室内足足有百十人之多.一时间,满屋丽人,珠翠环绕,娇音一片.
高飞燕一一与姬妾见过面,差不多已过半个时辰.因未曾见到周家三位少爷,便问道:“伯父家的三位少爷可在府上么?”
周宝对众人笑道:“到底是小时候曾经一起玩耍过的,至今小燕燕还记得他们三兄弟呢!”又对高飞燕笑道:“可惜他们去桂州游玩了,这几个月必定不回来了!这么多年来,你未曾与他们三兄弟见面.恐怕即便相见,你们也未必认识了!”
高飞燕点头道:“我只依稀记得在儿时,三个哥哥曾经带着我一起放风筝玩过.至于三个哥哥如今的身形容貌,我确实想像不出来了!”
周夫人叹道:“别提你的这三个哥哥!一提到他们三个,我就心烦!你这三个哥哥都是现世宝投的胎,和他们的爹一个德性,成天粘花惹草的,一个比一个更讨厌!等明年,就把他们都打发到长安神策军里去,好歹学点规矩!”
高飞燕便知这三个哥哥必是混世魔王一类的人物,遂咯咯地娇笑不住.周夫人越发怜爱,两手不住地在高飞燕身上摩挲,笑叹道:“倘若我们周家也有你这样的女孩儿,又才又有貌,日后还能荣升王妃王后,那该多好!”
高飞燕闻言不禁扭捏起来,低头娇羞道:“我还小呢!不许伯母浑说!”
周宝笑道:“小什么?你都十三岁了!武则天象你这般年纪的时侯,都已经是太宗皇帝的才人了!况且官场中早有传闻,说当今皇长子魏王,隔三差五的老是找你谈论琴棋书画,这不是假的吧?”
众人又说笑打趣,高飞燕越发娇羞.这时恰有奴婢过来禀报:“浆水已经烧好了!”
高飞燕忙道:“那我该去沐浴了!”
周夫人便说:“也好!现在时辰不早了,有什么话还是明天再说吧!等你洗好了,我们娘儿俩一块儿睡觉,说体己话去!”
高飞燕诧异道:“我和伯母一块儿睡觉,那伯父睡在哪儿呢?”
周夫人笑看众姬妾,戏言道:“他呀,我一脚把他蹬下床去,不管他!”
众人笑了一回,各自回房安歇.
古代贵族女子的日常生活,不用说吃穿用度,就是沐浴和洗手洗面,亦极奢华.先说所谓的浆水,便是古代富贵人家常备洗浴用水之一.其基本制法是将栗米淘净煮熟趁热投入冷水中,浸泡七天后待水面生出白色泡沫时,再将液体过滤澄清取用.论其实质,实与酿酒相似.故用浆水洗浴,其实就是一种酒浴.且说高飞燕走入浴室,就觉芳香横溢.原来在浴室的角落里,安放着一个精致的博山炉,里面的香料已经点燃.浴室正中央处,摆放着一个四方雕花浴盆,大得出奇,仿佛游泳池一般.浴盆中飘满各色鲜花,多是菊花芍药和茉莉.等高飞燕宽衣入浴,又有奴婢赶来,往浴盆中倾入大罐黄酒和少许白盐.
红绡便打趣道:“唉!如果有木炭就好了!”
高飞燕一时不解,惊讶道:“好好的,你要木炭做什么?”
红绡笑道:“现在汤料,鲜花,黄酒,白盐都齐全了,如果再用木炭慢慢地煨小火,正好炖美人吃呗!”
高飞燕始悟,恨道:“好哇!你竟敢取笑我!哪有把人煮着吃的?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着便以双手掬水泼红绡.红绡四处奔逃躲避.恰巧此间紫绡提着一个行囊走入,红绡便一把揪住紫绡,躲到紫绡身后.紫绡偏不肯做挡箭牌,于是三人嬉闹成一团,许久方才罢休.安静下来,两个侍女便一面陪高飞燕说笑,一面打开行囊取出各类用品,服侍高飞燕沐浴熏香.
再说古代贵族女子的沐浴用品,也远非寻常富贵人家可比.若要细述起来,却要颇费一番功夫.原来,紫绡所提行囊中,尽是一些瓶瓶罐罐.每个瓶罐上贴着标签,标明各类用品的名称.两个侍女先取出象牙柄牙刷和“沉醉香散”,服侍高飞燕刷牙漱口.所谓“沉醉香散”,大致相当于近代的牙粉,系用麝香,沉香,藿香叶,寒水石,细辛,升麻,藳本,甘松,白芷,石膏研末制成,久用之可兼治口臭,令牙齿玉白,**含香.
漱口完毕,两人又取来“犀皮汤”,为高飞燕洗发.这“犀皮汤”并非现成之物,须将小麦麩和半夏汤洗去滑,与沉香及连皮生姜细切后同煎三两沸,再用生绢滤清,再加入龙脑香和麝香,搅匀后方可洗发.久用之,可令长发漆黑秀美,柔润香滑.
洗完长发,两人又取来一瓶“十香丸”,从中倾出三粒药丸,放入高飞燕口中含化.所谓十香丸,系用沉香,麝香,藿香,丁香,白檀香,青木香,零陵香,甘松香,香附子,白芷,细辛,川弓,槟榔,豆蔻共同研为粉末,再炼蜜和丸制成.用法为早晚各含化两三粒,久用之香气沉积体内,故可令人遍体生香.
两人再取来“花人洗面光润方”,为高飞燕沐浴洁身.此方系用白鲜皮,白檀香,青木香,甘松香,鸡子白,土瓜根,丁香,桂心,猪胰,杏仁,白术,白梅,白豆,白面共同爆干研末而成,久用之令肌肤散发花香光润如雪.
待高飞燕出浴,两人又取来“香粉方”,亦即相当于今日之爽身粉.此方以青木香,鸡舌香,零陵香,麝香,沉香,丁香,藿香,白附子,白术,白芷,白薇,白檀,茯苓共同研末,装入绢囊内制成,以便外用敷体,香身辟秽.
至此洗浴熏香方才完毕,差不多已近两个时辰.高飞燕另由奴婢引入周宝寝室,与周夫人同睡.
两个侍女却还没完.她们再取来“六味熏衣方”,这是一种以沉香,麝香,甲香,丁香,白胶香,苏合香捣研和蜜制成的药丸.将此药丸置于陶制小炉中用小火烧烤,为高飞燕明日穿用的衣物鞋袜熏香.至此,两个侍女当夜的工作才算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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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经略软语慰飞燕 豪～血战劫仙芝 (3)』
～梦中,万马风去云回.倾刻间血腥遍野,骤起漫天狼烟.高飞燕骑着踏雪宝马,辗转万里,苦苦寻觅～父亲高骈.然而暮色苍茫,她又该去何～寻觅父亲?只觉路途漫漫,似乎永远走不到尽头.一路寻寻觅觅.不见其父踪迹.不知过了多久,狼烟中隐现高骈～影.但见他连人带马统是双层重铠,全副金盔金甲在烽火中忽明忽暗.高飞燕忙大～“父亲!”.然而高骈没有听见,依然纵马疾驰.她只得策马～追,却总是追赶不～,若即若离.她又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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