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援外惊魂
一、出行纪略
完全没有受什么崇高目的驱使,我出国的原因只有三条。一是脱贫。到了1992年的春天,虽然已经先后干了十几年的领导,经手过近亿元的工程资金,但“手莫伸,伸手必被捉”的话,老是搞得我只能左手握右手,使我当时的存款余额是八千三百元。出国挣点美元,搞点大件,何乐不为?其二是好奇。同行或认识的人中,有不同类型的海归们,我发现他们去喝海水前后,差异就是很大,所以很想也去喝一口,以提高智商。三是领导当久了,虽然没有在‘另类’中不断泡制“坦白”、“交代”、“认罪”、“检查”功课的麻烦,但又有要编写“请示”、“报告”、“总结”、“安排”文章的痛苦,何况我不懂得怎么去平衡各种人之间的关系的手段。于是千方百计,东游西说,编方打条,经过半年的折腾,又在去留,腾退位置的过程中,发生过很多的云谲波诡的情况。但是天遂人愿,到了1992年的9月10日,我终于收到了要我马上启行出国的通知。
虽然在红尘混了整整五十六个年头,但是,外面的世界,究竟有什么精彩和无奈,倒是一点儿也想不出来的。以至其间有一个去大洋洲斐济国作援外项目负责人的机会,我也当即吓得汗不敢出的逊谢了。虽然不少人因之笑话我,可我知道自己一旦去当一个什么领导,不定怎么就会发生丢人现眼的事情。于是,我就准时报到,要去也门国的阿拉公路援外工程项目中以一个普通工程师的身份去开伙了。
‘是这样,’四十开外的援外办人事科长拿出两份什么表格,指着表尾有乙方的位置说‘签名。你不必去看内容,例行公事,官样文章。’看见我签完之后,他满脸严肃的说:‘你知道规矩,刚才签字的文件里,说得明明白白,一律听从安排,我们是不讲任何价钱的。外事工作嘛。’然后他**牙齿一笑,‘现在说吃得的,你们一行16人,上面指定你领队,还有一个县太爷给你当助手。其实,任务特别简单,在国内办理完全部人的一切手续,把全部人一个不少安全交给项目技术组的领导。至于具体的事情和人员名单在这。’我问,‘另外15个在哪?’科长说,‘明天下午到齐,你先了解一下要办的事情。另外,项目的总工下午还要与你交流。’走了。
一看任务倒是不多,而且十分具体,用不着去揣摩文件的精神实质,以及去猜测什么弦外之音。无非是领取衣物、办理手续、打预防针、准备出行。
看了一下名单,只有一位姓文的工程师仿佛是三十多年未见面的同学,其余一个人也不认识。但是,我知道,他们都是各自有来头的人物,彼此关系一定要搞好。
下午,我按时到指定的位置,去与项目的总工见面。看见他就令我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感到世界是太小了。他对我则是一副完全陌生的样子。及至他的工作交代完毕,我又按照记录向他复述一通他表示同意之后,我问他:‘我是某人,老总认识我否?’他轻巧的摇了摇头。这就让我不安逸起来了。我说,‘贵人忘事,在情理之中。只是五七年由你亲自组织对我的批斗会上,为了证明我的反动本质,你作的那篇精彩发言,从社会的、政治的、历史的、阶级的根源作的分析,其深刻的程度,至今都是激励我不断革命的动力呢。’看见他怔怔的望着我,我马上向他作亲切姿态去握着他的手。笑笑说,‘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情,不说了。’以后,我又后悔,原说任何人都不得罪的,今天怎么又一下子控制不了自己。
第二天见面时,总工倒是非常亲切的拉着我的手,‘哎呀,三十多年之后,彼此都还好,都还健康,真是不容易。过去嘛,’他有点感慨的摇摇头又点点头。我赶紧说一句‘请多关照’,马上又问,‘有新的情况吧?’他一笑,‘一切正常。’之后说了安排,15日去北京,18日乘机到卡拉奇,又转孟买,再去迪拜,赴亚丁。‘到了那儿,自然办事处有人来接。任务就完成了。’我马上问,似乎16人中没有翻译,不是要转四次飞机吗?我可是大姑娘上轿。他笑了一下说,同行的人,懂得外语的肯定有,而且,还有一位是探亲返回工地的,问题不大。有点麻烦的事情,是行李的重量要控制好,因为大家还要给项目带一些东西走。
令我没有想到的是,我的同行们,固然有几个单脚利手,但是也有携家带眷的。谈起出国,有的夫人媳妇竟然泪眼婆娑,作生离死别状;及至看携带的行李则是整个一个杂货铺,衣物书籍、茶叶牙膏、腊肉烧酒、菜种化肥,还有带几大卷卫生纸的。我想,如果不做彻底的清理,出发当然就无从谈起了。他们都是各自有来头的人物,以后还要共事,我还要去作什么领导,过分得罪人的也不敢于干。于是,就以领队的身份,召集了全体会议,而且,把总工和人事科长请来作指示。总工温文尔雅讲了很多大道理,从援外说到国际主义,又谈到不远万里的白求恩。我害怕他又来一通从社会的、政治的、历史的、阶级的根源作精彩分析,不断向县太爷眨眼睛、打手势,谁知道总工的话题一转,又夸奖起我是一位好领导、老布克、值得信赖、会圆满完成组织交付的任务的。等他终于说完,令我感到失望的时候,幸好人事科长起来发言,‘我还是说几句吃得的,’他说,‘一个,都要听安排。安排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清箱;什么腊肉烧酒、化肥牙膏、卫生纸,人家是伊斯兰国家,腊肉烧酒,不但进不去,还要罚款;你们不要以为外国人就不擦屁股,还要空运卫生纸,真正笑话。一律不准带走。二个,是管理军事化,领导咋说咋办,路上如此,今后工作也如此,什么时候作什么事情,都听安排。如果有人想打退堂鼓,先把1400美元交起来,飞机票都买好了。听好没有。’
开会真正是好方法,怪不得人们要乐此不疲。会议之后,领取衣物、办理手续、打预防针、准备出行,这等等一切,都是十分顺利。至于领取护照、借支美金,也由县太爷办理得巴巴适适。
会议下来,倒是有不少的人,邀请我共同进餐。我只好说肠胃病发了,一一作谢。倒是约请老同学文工程师问了他的外语程度,他略一沉吟,含含糊糊说是‘一般可以。’这样,我一颗心就放了下来。
9月15日10时04分,我们准时从省城乘特快列车北上,风驰电掣,一路顺风。上面对火车费计算非常精密,只有4张卧铺票,而且规定,除开两位领队,还有一名医生,一位财务人员,其余一律普通车厢。我虽然在卧铺上闭目养神,但是,思绪万千,想家人,想任务复杂,一时颇不自安。想到现在首先就是要把大家带好。
次日一早就赶到普通车厢,与众人一起。沿途天朗气清,大地丰收在望,大家心情都变好了起来,有人把在前天已经煮熟切好又带不出国门的腊肉香肠托出,有人把五粮液酒端上,就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话来。有人感叹找出国机会的艰辛,有人又预测前途未卜,不知每月到底可以拿多少美元,有人还担心改革步伐这样快,如果单位领导硬起铁心肠耍起铁手腕不发我的那份铁工资的话,老婆儿女的生活费咋办?于是气氛又凝滞了起来。倒是县太爷有经验,他说,‘多想也没有什么益,只是大家同一批出国,算是有缘,今后彼此多加照应。’看见我一句不说,问我有何心事。我说,‘到北京是下午五点半,如果没有人来招呼,又是人,又是行李,又要天黑了,还不好打整。’众人也真真假假的点头啄脑起来。
一切天遂人愿,一出站口就看见一个大牌子上写着我的大名,后面还有‘等16人’的字样。马上就令我们大喜过望,有人不禁要欢呼雀跃起来。因为实在是太顺利了。不到一个钟头,中巴载人、小货装行李,从北京火车站出发,引我们向目的地——‘春来旅社’驶去,在车上,有人说要去天安门,有人说要去王府井,有人说要扯伸睡大觉,有人说要痛饮夜啤酒。还有人戏噱问驾驶员,‘你们的老板应该是一个女的吧。’我正在想制止这种不礼貌的问题,那人补充说,‘她应该是阿庆嫂的姐姐呀,一个开茶馆,一个开旅社。’这样大家都笑了起来。
我们一面在兴奋,一面又发现车子不断向市郊驶去。我想如今的潮流,大旅社可能要远离城市的喧哗,应该住在郊区。这时间,车子却突然在路边的一个鸡毛小店门前刹住。大家还在惶惑,有人却看见在干打垒墙外面的门上,赫然写着‘春来旅社’的字样。同时,一个四十开外、打扮时髦、满脸沟壑、包着两个大金牙的女老板笑嘻嘻出来,向我们表示热烈欢迎了。
在极其简陋的客房里,我们有三个五人间,另外一个单间说是领导住的。我们对客房的共同评价是,无一例外的破败和无一例外的脚丫子味。我们还在考虑时,大金牙的女老板却已经在催我们进餐了。两个桌子上,七零八落坐了几个人,听说不少人已经在附近找酒家去了。灯光下女老板的金牙耀眼。她自己说是河南人,通过相当大的努力,才在这儿开了店。并且,以价格低廉、善于忍气而与援外办签订了长期合同。据说,一个重要原因是援外办领导高瞻远瞩,认为适应援外工作特别是艰苦地区的援外工作,就应该从这儿起步。在喝了一杯酒之后,她说,‘你大哥是领导,大妹子提醒你,你可要坚守岗位,援外办的张主任随时可能打电话作指示,找不着人可要误大事哦。’
睡觉之前服用了一片安定,一直睡到东方之既白。才起床,随即听见女老板高叫,‘接电话,张主任电话。’在电话中寒暄之后,主任要我与医生一道去援外办,因为‘国外经参处有重要电传’。于是,在安排众人继续体会艰苦起步后,我、县太爷、医生一道,坐公交并几度转车,几个小时之后,才在援外办看到那份电传。
内容说是某项目发生烧伤事故,急需下列药品和药械,后面是一个清单,而且,指定我们务须携带。张主任说,‘我连名字也不懂得,别说购买了。’就指定一律由我们完成,并且在晚上向他汇报情况。走了不少大小药店,勉强把东西凑齐。
黄昏我正要向他表功,并问如何带去时,张主任哈哈一笑说,‘当然是由你安排,分配给各个人员了。还有今后的大小事情,一律由杨副主任与你们联系,杨副主任你们是认识的。而我有重要的会议要开。’我只好又转回旅社召开会议,进行任务再分配,听到消息,一些人埋怨,也有人骂起娘来。无奈之下,我正准备从‘为了61个阶级兄弟’讲起,县太爷却制止了我,而是把药品和药械分成16份,又造一张表格,说,现在我点卯,一人一份,带的药品的后面,要签名。’殊不知这办法十分见效,人们一面抱怨,一面到是一个也没有拉下。
18日早饭后,我电话联系杨副主任,得到的指示是12点准时出发,由他亲自送。于是大家都有点兴奋,一个是修行期满,不必再享受什么起步教育了;二个是出国梦,能够马上圆满了,而且是坐国际航线波音飞机,今后就是吹起牛来,劲头也不是一般的。看见老同学文工程师十分得意的样子,我连忙拿出飞机票请教一些问题时,不想连‘姓名’他也说,这不是n、a、m、e吗?我有些不安逸问,你不是说一般都认识吗?他笑嘻嘻的说,我是说‘一搬’都认识,这些字不都是24个字母堆码在一起的吗?只要一搬动,当然都认识呀。
这几句话宛如对我当头一棒,顿时就想冒火,但是想到他连字母的个数都搞不清楚,再说还有什么意义。于是,我又问其他的老少爷们。不过大家知道的,都是‘好都有毒’、‘狗吐火’、‘傻儿累’、‘普历史’,以及‘哦克’、‘拜拜’之类的名堂。气的我发昏。这时,突然一辆出租驶来,下来一位汉子,就是杨主任。
彼此寒暄几句,我们就一道上路。途中知道,他原来是我们老乡,大家不免就亲近了许多,同行中套近乎的、说恭维话的自然就多了起来。杨主任表示,他一定要帮助我们把一切办理得巴巴适适。于是老同学文工程师给我留下的阴影,也就一扫而光了。杨主任突然问,‘行李没有超重吧?’‘总共468公斤,比标准还少两公斤。’县太爷马上回答。杨主任连忙说‘对头对头。’
到了机场,情况似乎有点不一样。大约有几百辆出租,在那儿挤来挤去,使我们不得其门而入。好容易才到了场口,又说是每人要去推一辆行李车,等到把入场手续办好后,已经是三点多了。杨主任说,安全通道我进不去,你们去吧。巴航我是很熟悉的,不会有任何问题。我连忙说,你先等一下,万一有什么,请示也没有地方,我们是老乡呀。杨主任倒是点头,表示泰然同意。我们一行人是顺利过了安全检查,办好了免税的印章。但到了交接行李口,看见两人把关,一个显然是巴基斯坦人,大头、卷发、橄榄眼和一字胡;另一位是我的同胞,一个中年汉子,很有一点派头的,除去西装革履,胸墙上还佩带了工作证。只是我看不清,到底姓麻还是姓唐。他手中拿着一个计算器,在我们行李顺利通过12件时,‘麻唐’就叫ok,我问怎么了?他说,已经320多公斤了,不对吗,还怎么样?我只有陪着笑脸解释,说是已经精简几次,绝对每人不超过30公斤的,而且,这是我们领导的规定,我们的主任就在外面呢。‘麻唐’不为所动,说,‘不知道。下面的’。眼看这种情况,我一面说等一下,一面又打发县太爷向把门的保卫说好话,让主任直接交涉,殊不知我们的主任才说几句,他就状如木鸡,嘴巴恍惚被‘麻唐’黏住了。我只好又为‘麻唐’说好话,他仍然不为所动。
我看时间已经接近四点,人急智生,知道我只有使用最后一招了,那就是把事情整大。我就大声嚷嚷,手舞脚蹈,使得后面的人,或者叹气,或者摊手。倒是‘麻唐’极有涵养,说‘您的话,我一句也不懂得。’我马上反击,说‘你装疯迷窍,你没有学习过“为了61个阶级兄弟”的故事吗,如果出了问题,要把你告到中央。’‘麻唐’似乎受了装疯迷窍的启迪,不再理我,又叫‘后面的交行李。’我说,整烂就整烂,整烂好下灌县,兄弟伙,把住门。不走大家不走。
这时间,突然一个负责人模样的巴基斯坦人出现了,后面还有一个年轻的翻译。翻译说,‘先生有什么情况,这位是巴方负责人巴特尔先生。’我连忙拿出国外的电传,说是‘为了61个阶级兄弟的生命’呢。翻译与巴特尔说了一通鬼子话,说‘巴特尔先生同意把装药品的行李放行,好吧。’我说‘谢谢巴特尔先生了,只是药品分别放在16个包裹里,怎么分呀?你看我们办事多困难。’翻译又与巴特尔说了一通鬼子话,巴特尔先生耸耸肩头、摊摊手、又点点头。翻译说,‘巴特尔先生已经同意行李随你们一道了。’于是我一面派人送行李,一面向巴特尔先生说‘三克油’,一面又粗鲁向‘麻唐’骂一句‘屁爬虫’。‘麻唐’说,‘你干什么骂人?’我说,‘你不是听不懂我的话吗,我祝你长命百岁呢。’
四点十五分上飞机,在舷梯上,文工程师说,“你老哥子是有两刷子,怪不得搞了个领导当。”我当即想把他一脚踢下舷梯。心里想,我的种种作派,整个的横蛮无理,不过,余岂好斗哉,余不得已也。
及至上了飞机,举眼一看,才发现多为外国人。刚坐定,想起各种困难,不免一声叹息。邻座的医生说,‘还算顺利吧,你年龄大一点,宽心少生病呐。’我说,‘你看援外办这些一包就灵的家伙,坐车、住房、伙食、带东西、交行李、发生活费,计算得多精密,我们完全是他妈的工具,你说,还是人吗?后面还不知道要发生多少事情。’说领导不对头的事情,不是随便可以开口的,医生只好苦笑一下。倒是前面一位女士说,‘老先生,不用担心,外面办事,还不是没有人帮忙的。’我一面点头,一面问她去哪儿,因为心里又有了新的希望。不料回答是伊斯兰堡,我又想叹气。
不过我的不安,完全没有影响飞机的运作情绪,不一会,几位空姐出现了,因为都是金发碧眼丰胸细腰身材修长的美人,十分抢眼,不过,她们的打扮却非常雅致,完全不是袒胸露臂,把肚跻眼也要亮出来的样子。袖口齐肘的图案花上衣,印制着公司的标志,齐膝的中短裙,都剪裁得十分合体。她们那种‘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样儿,真是秀色可餐呢,但是却令我又是不免一声叹息,因为一方面我是真正的想吃东西,更主要的是,什么人懂得我这一口四川话呀?
正在惋惜之际,又出来一位黄肤黑眼、一头清汤挂面的丽人,我想天可怜见,终于有同胞了。正在这时,忽然看见她双手护膝弓身向一外国人回答‘嗨咿’,这不就是一个日本娘们吗,手表的日历上,正是9.18呀。当几位空姐推着食品、饮料车走来,又用纤纤玉手捧上食品、饮料时,我不是一点胃口也没有,而是不知道怎么叫法。幸亏我急中生智,借方便的机会,看了一眼用保鲜膜覆盖的食品盒,除开面包、黄油、生青菜以及什么刀刀叉叉、包包片片之外,有的是一大段鱼,有的是一大块鸡,当时我就开动记忆机关,竭力想到几个单词。当那位碧眼空姐过来时,我就说‘哦脱尔’、‘砍伐’、‘岂肯食’、“飞袭”以及‘三克油’等等,来保证喝水或者咖啡、吃鸡或者鱼,而且,最后还要表示谢谢,表明我本人有点儿‘肩头满’的绅士风度。不过吃了东西,肚子充实,心里却一点也不踏实,烦人的事情还多。
飞机西行,一直追赶太阳,直到九点多,太阳才终于落下。这时,一位空姐,为我们每人发一张表格,我不知道到底如何填写,那位探亲返回的同行说,我们根本不下飞机,不管它。我不知真假,还是胡乱填充了一些,正在惶惑,清汤挂面来搜集,看也不看,就放在一起了。
十点半左右,飞机下降,下面灯光成片,一副繁荣景象。知道伊斯兰堡到了。时有人上下,我则闭目休息。心里仍然想到用不了好久就该到卡拉奇,又该怎么办?那是要转飞机的呀。突然,一位同行的小伙子来告诉我,他的邻座是我四川老乡。我一下就大喜过望。连忙过去拜会。这位四川老乡说,他也知之不多。不过,他后座中,有位女翻译。我只好去向那位容貌端丽、打扮得体的翻译女士痛苦述说我们一行人的悲哀,并且向她请教了。她仔细听完后,笑着说,我手头正有一点工作,不过,你问的情况,在下飞机之前,我会问清楚告诉你的;还有,下机出关,我与你们一道同行。我转回座位,途中县太爷问我,她是谁?我十分虔诚的回答,‘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
飞机正点到达卡拉奇机场,下飞机时,我们有如16位罗汉,前护后拥着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果然她为我们一一解答了所有的事情,并且指点我们办事。出关过程中,我们随身携带的风油精、万金油和卑谦的笑容,也是一份良好的通行证。
出关后,我们16位罗汉一起向翻译女士致意。县太爷说,我们的领导说你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呢。观世音菩萨和善地笑笑,‘不用谢,出门嘛,谁没有个困难’。这时,一个壮年外国男子来接她,不知道叽咕了什么,两人又转个头来,友善向我们挥挥手。
有人指点了迷津,我的心里安稳了许多,坐在行李上等接我们的汽车。及至坐在车上,服务人员倒是十分殷勤。只是有人不断向我们索要小费,我想,我们总共160美元的费用,由财务大使放在皮带的夹缝中藏着呢,哪里有什么资本主义的小费,所以大家就装疯迷窍一直到达食宿地。时为当地晚12时,我的手表已经是北京时间19日3时了。在询问点突然看见一位同胞,我问及各种情况,他都一一做了解答,问他贵姓,才知道是张先生,并且是明天下午亦上班。悬挂的心才一块石头落地。被人送到一个单间,又被索要小费,我心情一好,就慷慨拿出一张五毛的人民币和一瓶风油精相赠。
时差大,调节不过来,冲凉后上床。窗外蚊声如雷,由此而想到疟疾,颇不自安,于是思家不已,又服安定,才昏然入睡。当地时间早上六点被同伴叫醒。与大家一道用早餐,凡鸡蛋二,软饼一,牛奶一杯,伙食不错。之后,集体外出观光。似乎没有特别可以记录的,来来往往的公车,打扮得红红绿绿,一些人在车门上悬吊着,车里大声的放着南亚风格的歌曲,人们的衣着朴素,表情抑郁。沿途有豪华建筑,也有贫民集居区。阳光火辣,蚊蝇成阵,人地生疏,语言不通,只好转回住地。中午伙食为自助餐,亦丰盛。人众眉开眼笑,不免孔饭豪饮一番。之后是‘吃得饱、睡得着,不怕蚊子咬脑壳(ke)’,直到下午三点,才去等候张先生,张先生在四点上班,随即为我们安排,之后出发。经过几次三番的东比西划,加上风油精、万金油开路,六时进飞机场,旋即登机。
起飞后,天已黑,舷窗外,什么也不清楚。于是又打瞌睡。约两小时后,到孟买,下飞机而不出机场。除印度警察外,未见其他印人。我等16人静坐等候。突然有人招呼,一看,来的两位中,有一位同胞,其人清秀,操标准的普通话,他问,您们是去亚丁的吧?这位先生是也航的工作人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在也航工作人员把我们的机票拿去办理手续时,我感激的问同胞,‘在此地机场工作吗,’他说‘不是’。我又问,‘在北京什么部门工作呀?’他说,‘我去以色列工作,家在台北。’我只好说,‘我们大家谢谢您。’这之后是很长时间的等待,以至怀疑是否受了骗。我把怀疑悄悄向县太爷说。他说,不会吧,我们有什么可骗的呀。我想也是。这时,那位也航的工作人员倒是不慌不忙的来带领我们办理登机手续了。
由于换飞机,虽然我们购买的是联票,但是也要几经检查,比较麻烦。直到当地时间次日早晨四点,才通知上飞机,登机时只见人众争先恐后而去,上了飞机,才知道不按座次,于是只好坐在后排的临近舷窗位上。通过舷窗下望,唯见海天茫茫,不知有他。五时半,东方发红,看到海湾,知道是阿拉伯海湾,但是也没有看见什么。六时,到亚丁机场。候机厅外,看见两位同胞向我们挥手,知道迎接我们的人员已到,马上觉得任务已经完成。看机场挂钟,正六时一刻。出机场时,检查行李颇烦。我用早已准备好的一把工艺折叠扇巧妙赠送那位签字人员,该员一笑,在一张表上用笔签画了一下,就说ok,行李并不打开,就出关了。但是整个出关手续一直办理到八点。全体人员,才携带行李上车向我们的亚丁办事处赶去。
亚丁办事处主任,兼职任项目办的技术组长、党组书记,是一位副厅,在我们把携带的一切东西交清楚后,就叫我们开饭。奇怪的是,饭菜的质量,与北京的‘春来旅社’堪称伯仲,不过,大家知道规矩,所以,不敢怒、不敢言的草草了事。我本来还想向主任说说沿途情况,做一番丑表功的,谁知道开饭未完,就有人通知马上上车,赶赴技术组,说是到了技术组还要赶到工地呢,这个老厅也未见着了。
亚丁气温很高,我是汗如雨下,只好不断喝矿泉水。果然,到了技术组就说除开留几个人以外,其余的立即赶到23公里以外工地。技术组副组长,是一位局长,彼此认识,但是,外事有纪律,不能套近乎。只好互相点头而已。我就立即按照安排赶去工地。这样,我的援外生活就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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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域外屐痕』
二、新~~门到了住地,才知道专家的住地这么简陋,一切都是乏善可陈。有六、七~灰色纤维板的活动房屋,属于寝室,房屋内拥~地放着行军~,~~侧~才能通过。~~~着似乎灰尘~布的蚊帐,草席~是一个枕头,一张~巾被。唯一的豪华设施,是一个窗式空调,开启时间,全房屋都~有节律的随之共振,很容易引人~梦。厨房和食堂,稍微高大宽敞,一则防火,二是开会和看电视的所在。此时我才知道,援外专家的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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