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事发突然
五月六日,我们还在工地大尽国际主义义务时,局长突然来了,他悄悄告诉我,已获经参处通知,人员将尽撤去,可能从亚丁走,也可能去荷太达,也可能去萨拉,你们的工作尽快作出阶段结束,而且,要作出应变准备。
说完,就走了。
于是,我赶紧叫收工,又立即开会作动员,说是,形势紧张,马上要做几件事情,无非是开回机器,各自收拾行李,将炸药和汽油埋于地下等等。又动员各人收拾行李,上面要求一律轻装简从。之后,会上即有人发言,这是从来没有过的,原来下面一律只有听话照办的份,看来形势一乱,是不好控制了。我则说,要言不繁,重要的可谈。
七嘴八舌之后,归纳为:一是既要撤退,如何只有我们一般人众撤退,而厅局领导不走,使群情惊疑;二是各人存放于技术组之美元,何时退还本人,否则无维持以逃难;三是人众尚有当地钞票‘地拉耳’,如何兑换?四是此地去亚丁将通过作战区,将何以过去?这些问题,我是一个也解答不了,只好说,我将于今天晚上赶赴技术组,将所提各事要求上面及时解答,仍劝众人作好收拾准备。
当晚到了技术组,见那位才从国内转来的厅长,这位可能返国听了新的指示的大人,做出一付一方面坚持他将仍留此地以尽国际主义务,而由我与技术组之总工,将102人如数撤回,又说了一番打屁不沾大胯的豪言壮语,我除了心里骂了一句‘娘希匹’的话之外,车身就回队走了。转去后,同仁不断探问,我则说,上面未奉正式通知,明日准备待命,上面说的继续工作,收回机器,以为均是屁话,一律不予安排。
这时,我心里仍是一头雾水,我就约要考“托福”的小翻来密谈,问及“托福”一事,他说:“现在只想‘托’你的‘福’,平安走了就好。”我说:“咱们同是天涯沦落,彼此讲几句真话。”他于是讲了一下也门冲突的来源。而且比经参讲的直率、深刻得多。
位于阿拉伯半岛南部的也门,面积有53万平方公里,人口有1100万。绝大多数人是阿拉伯人,说阿拉伯语也通英语。大多数居民都信奉伊斯兰教。也门按照阿语的意思是“幸运的土地”,不过,也不那么幸运。原来是一个王国,1918年一次世界大战之后,才摆脱土耳其奥斯曼帝国的统治的。1962年王朝被推翻,1967年南也门从共和国中独立出来,以后就叫也门民主人民共和国,所以1968年,我们就和这个民主人民共和国建交了。
这里虽地下宝藏多,不过,真正的有价值的开采出名堂也不多。工业不行那就农业吧,农牧业也不行,一半以上的粮食要靠进口。他们倒起动的学习了一下我国的“农业学大寨”,可能老师也找错求了,虽然人们笃信这一套,但是也没有搞出什么名堂。这种情况下,1990年5月,南北两家在兄弟阿拉伯的调和之下,又来联合。当然搞了一下利益的重新分配,所以成立了一个叫做总统委员会的玩意儿。无奈也门地方不大,政党不少,有个四十好几,而且,部落也多,这些就搞成了政局的纷繁复杂,不过,有一点明眼人一看就懂,北方的一个是全国人民大会,一个叫伊斯兰改革集团,南方当然就是社会党了。其他的力量有限。虽然总统委员会里职务作过分配,利益呀、政党呀、习俗呀,乃至意识形态呀,这些都说不清楚,所以,谁当老大,谁又是真的老大,当然说不清楚,这样,大家貌合神离,尿不到一个壶里,愈演愈烈。有消息说,南方的比德,不久可能会正式打起独立的旗帜,我看,这个战火怕停不下来。各国电台都是这样说的,有的还在火上烧油呢。其实,昨天就全面开战了。
我忙问:你看我们怎么办才行。小翻说: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是非之地,不可久留’其他还能干什么?
我又问:“你看上面会如何继续运作。”
小翻说:大使经参,当然要以保证人员安全为己任,我们的头头们,我们就搞不清楚了。
我说:“两条请你注意,一是不泄天机,说多了,人心惶惶;二是作好准备,准备撤离。另外,你我一道好点,这里是60多人呀,我们要有打算。所有的人,都要安全才行。”
小翻略一沉吟:上面叫怎么办?
我说,你就在**听收音机,其余一律不管。
小翻就点头称是。
睡觉的时间,我把情况详细地向王试工谈了一番,他始则神情激动,继而呆若木鸡,我说,休息吧,明天还要准备呢。
半夜,似乎听见有人哭泣声,把我惊醒了。一看,原来是王试工,他一面抽泣,一面在伏案写什么呢。
我问他怎么了。他说:老哥,你知道不,听说也门1986年那一次的政变,有的人逃难样子十分狼狈,乃至在上海船时,是彼此拉着一根绳子涉水而过的,我们这次简直不知会怎么样。我们一辈子时乖命蹇,如今老了还要落得作他乡之异鬼,真是现在死了倒好,如果葬身鱼腹,连一个完整的尸首也没有呢?
我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和我自己,只好说:你太多虑了,我们现在任何猜想,都是毫无价值的。他说:不对,我是真有预感的。我说:不要胡思乱想,胡说八道了。他说:人各有命,你我也许不同。刚才我是作恶梦吓醒的。我说,什么梦呀?他说:我是梦见一块巨石压身,观上面堆满美元。
我说:有美元好呀。他说:你没看过‘周公解梦’呀,石者失也,死也。
我说:该死球朝天吧,造化小儿如此,有什么办法。他说:死了我也无所谓,我放心不下我的儿子。我说:你儿子怎么?
他才继继续续讲他在五升三之后的家庭解体,实际他还有一个儿子跟着他,他再婚后,新的妻与儿子关系并不融洽,儿子也不很懂事,现今他说‘儿子在我的学校里,当一名锅炉工,前途未可预料。今天,我有一事相托,我预留一份遗言,请你代为保存,我的收入帐项详记其上,如有不测,这今后的家产特别是挣的几个美元和大件指标,要作一下分配,原则是儿子三分二,妻子三分一,因为儿子为我失去母爱,也无学历,今后还要活下去呀!拜托了。
我也不免悲戚,说:交给我吧,如果真有什么,而我还能苟活,我一定要把事办好的。于是,当他的面,把信封装在我的内衣口袋里。他又说:要分别了,我们彼此留一个纪念吧。我说:要照片吧。他说:不是不是,这儿有我胡诌的一首诗,赠送你的,你也给我留儿句吧。他的手不断发抖,才递给我,上面写的是:
爱财惜无路挣钱来中东正喜票子缘忽惊炮声隆
昔为惊弓鸟今又可怜虫劳君念重托默然祈福宏
土包子兄惠存愚弟耍公爷绝笔。
写的好坏尚在其次,只是如何排解他的情绪,倒是正事,明日我将下去安排事情,这儿的事还要交给他呢。我就用一支写桩子的粗笔,拿起一张硬纸写了:
和尚不亲帽儿亲加冠共顶双头巾人路不绝为天道撤逃何用泪沾襟
儿孙幼稚终可教父执笑闻雏凤声恶梦原为虚幻事雨过遥看满天青
笑赠王试工老土欣然命笔。
大家终于相对无言。看见王试工的脸色稍好,我又说:也不要想得太悲观了。这些事情,我们都没有经验过,说不清楚。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也无非就是这么一回事。从活人的角度看,你一点也什么不比多少人差。小时候,家里有票子,解放后,工商业者生活也过得去,当了老右,发配到西昌,那儿是一个产大米的地方,还不少大米吃,比起永贵大叔那儿全国都在学习的大寨啃玉米来要好得多。至于右升反,不过几年的光景,平了反,回到了你的成都,多少还混了一个高教来当。梅开二度,加上前妻,和与你恋爱的南国佳人,你起码经历过三个女人的故事。你看看我们农二哥,苦得很。这几年工人老大哥也不景气,所以,任何人都有麻烦的地方。不多想,如果本身一切顺利,还会是一个‘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呢。死到这儿,说不定还要封一个什么国际主义烈士。
他说:你这么一说,我还说什么嘛。
我说:和你我一道发配去那一支角落的,恐怕有一半以上的人都死球了。比较起来,也还算是可以。另外呢,早饭以后,我还要下去一趟,你就暂时当维持会长,把准备工作做好。我一回来,大家就赶到技术组去。去他妈的荷台达也好,萨拉也好,都和技术组一道。另外,我观察了一下,那位女经参,绝对是一个好人。”
本章已完结,下一章内容更精彩喔。
下一章“第10章:域外屐痕”内容快照:
『域外屐痕』
九、撤逃记~五月七日,晨四时起~,将各种书籍资料及~物等没法带的~,一律付之一炬,去各工房,大家一片茫然,我也只好说,吉人自有天相,国外美元难~,尽量轻装简从,逃难时,以免~烦,不如轻~利~。说到此,这些~子汉们有叹气者,有骂娘者,有眼睛发~~~者。我只好说,众人未走,我责任所在,所有同伴一定是一个不少,最后本人才离开。突然说是该县之~代表至,只好迎接。这位矮小的~代表,平常联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