钥匙刚塞进锁孔里，门却被人从里面拉开了。
孟雨湿淋淋地站在门内，用一种很奇怪地眼神看看我，看看李雪。
“哎呀——孟雨，我想死你了。”李雪钻了进去，大大咧咧地给了孟雨一个拥抱。
孟雨的手上戴着橡胶手套，水滴落在石地板上，倒映着从客厅的大窗户外投进来的光华，光斑闪耀。她没有说话，任李雪抱着，一阵大吵大闹。
孟雨是我的合租者，这是我到这座城市后第三个住处——平均两个月搬一次家。孟雨是在我的店开了不到一个星期后认识的，那时候我正在招聘画工，她是第一个应聘者。她没有在专业的学院学过美术，可是画风却很美妙。她很有画画的天赋。
只可惜，生意却并没有预料之中那么好。开了三个月不到，第一个月卖出七幅画，第二个卖出一幅，而且是一个朋友买下的。第三个月，一幅也没有。而且，连看画的顾客都很少。在这样的情况下，不得不解除了与孟雨的雇佣关系，可是，我们却成了朋友。
现在我们租住的是一套三居室的房子，另一个居室，是陈旭和他女朋友秦敏的。
“中午留下来吃饭？”孟雨问李雪。
李雪回过头来，狡黠地对我笑笑，然后说：“同意。不过，不用麻烦你了，让之宇做菜。”
孟雨看看我，说：“那是当然，就我这厨艺，怎么能对得起你呢？”
空气里，漂浮着一种奇怪的色泽。仿佛什么东西，突然扎进了心里。我悄悄瞪了孟雨一眼，谁都能听出她话里古怪的味道。
孟雨只是淡淡地笑，不对我的示意做出任何回应。
“你今天没课？”我故意岔开话题。
李雪松开孟雨，说：“对啊，你今天怎么没去上课？”
“不想去，就没有去。”孟雨回答，“我让小敏帮忙请假了，本来就是选修课，去不去也无所谓。”
我“哦”了一声，然后踢掉鞋子，换上拖鞋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没有关门，外面是孟雨的声音，应该是在对我说话：“我洗完衣服出去买菜，你去吗？”
我没有回答，双眼注视着书桌前的椅子。
门被轻轻敲了几下，回过头去，看到孟雨站在门外，说：“你和我一起去吧，我不知道要买什么菜。”说着，她用手指将掉在脸侧沾着水滴的发丝拂到了耳后。
“我的衣服呢？”我轻声问。我知道，一定是她帮我洗了。她还没有回答，我的声音更低沉了一些，“不要为我做这么多，好吗？”藏在心里的话是，不要为我付出，不值得。
起初，连我自己都没有发觉，这个女孩在工作中对我产生了一些不应该存在的感情。真的，我没有察觉。后来，小敏把这些告诉给我的时候，我只是轻声地笑。不知道为什么笑，只是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里破开。然后，苦苦的滋味，全都从那个东西里淌进心底。
我不知道，孟雨是不是天使在玩够了我和琴的感情之后所给予我的补偿，可是我很清晰地知道，失去的琴，没有任何人可以补偿得了。没错，我是这么想。
孟雨有些难堪地站在那里，好一会儿，才说：“我只是……”然后，没有了声音。
李雪从孟雨身边走了进来，从地板上捡起一个抱枕就扔到了我的身上。她说：“你应该说谢谢，怎么能这样和孟雨说话。”
“没事。”孟雨轻轻说。
我偷偷抬起眼，看着孟雨带着满脸的沮丧消失在视野里。心中有了几丝酸楚，淡淡的，却带给我刻意的疼。
只是，我习惯性地装成那一副冷漠的样子，没有说一个字。
“你整天把自己弄成一副丢了魂的样子，有意义吗？”李雪拉过一把椅子，重重坐了下去。
“我想回到以前的样子，可是，却开心不起来。”我说。只有在李雪面前，还能感觉到几分自在。李雪也不属于这座城市，和我一样，来自千里之外。不过不同的是，我是为了琴才离家来到这里，而她是离家出走。
记得有一次，我问她离家这么久有没有给家里打电话，她说，没有。然后，眼眶里浸满了泪水。当时她把头低了下去，装作是在欣赏放在自己膝盖上的一幅画作。可是，我却清楚地看见，有一滴晶莹的珍珠落下。
她从来不肯说家里的事情，我也从来不问。
我坐到**，问她：“你觉得我的性格古怪吗？”
她斜着眼睛瞟了我一眼，然后瘪着嘴说：“你就装吧。不过我先告诉你，你想装深沉，却装不像。故意把自己禁锢起来，那叫做作。”
我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她拍拍手，把我的视线吸引过去，然后对我说：“把我刚才扔过去的抱枕扔给我。”
我从床头的地板上捡起抱枕，丢给了她。她抱在手里把玩了几下，然后趁我不注意的时候狠狠向我砸了过来。
“干嘛？”我问。
“不干嘛，挖掘你的幽默细胞。”她翘起一只脚，笑嘻嘻地看着我，“看样子你还不是死人嘛，被砸了至少还会说上一句话。”
我说：“小心我在抱枕里装上石头给你扔过去。”
“随你。不过，我知道你心好，不会做那样的事。”她挤出一个甜得能腻死一堆苍蝇的笑容，“对了，过几天我到你这里来住几天。”
“没这么快吧？”我笑着回她一句。
“你丫的，满脑子什么破思想。”她**拖鞋，差点两只一起给我扔过来。不过，李雪始终是善良的，她仔细地挑选了一只，才扔在了我的头上，砸出一声闷响。
“啧啧……这声音……真清脆……”我怀疑她耳朵出了问题。
接着，她又说：“过几天我租的那房子要响应政府号召了，暂时找不到房子，所以只有到你这里来凑合几天。到时候，我睡你的房间，你给我老老实实出去睡沙发。”
“哦。”我老实地答应了一声，然后才问，“响应政府的哪一条号召？”
“拆违。”她忿忿不平地说，“真搞不明白，那么大一栋楼，在那里立了快十年，才说出是违章建筑。咱们亲爱的市长大人来游览了一圈，大笔刷刷一挥，整条街都要拆。”
“那什么时候拆啊？”我问。
“不清楚，具体时间还没说。不过，那条街已经拆得差不多了。到处都是破砖烂瓦，晚上经过不知道的还以为误闯进了坟场。拆就拆吧，哪天我睡懒觉，把我一起拆了得了。”她嘟囔着嘴，一串话说得跟连珠炮似的，又响又亮。
“对了。”她突然嚷了一声，对我的神经造成了轻度的冲击，“店不再开了，那你回家吗？”
微微地愣了一下，觉得这句话是那么的熟悉。
“回吧。”我说。来到这座城市，只是为了延续和琴那一年的感情。可是，感情丢失在了这座城市，却再也无法寻回。那么，继续留下来也没有任何意义了吧。我说：“等店转让出去，就可以离开了。”
“正好，你走了我就可以租你这个房间。”她特没心没肺地说着，然后站起来，走到大窗户前，拉开了紧闭的窗帘。
一束明亮的光没有遇到任何抵御地侵入我的世界，撕裂了驻足以久的阴暗世界。我的脑海里，像是洋葱一样紧裹着的记忆，被一层层剥开。
李雪没有注意到我，她将手伸到了窗户外，然后说：“为什么你都不开窗户呢？你来感觉一下，外面的空气多么清新……还有，窗外的景色不错。那片葡萄园……应该是葡萄园吧，不知道是谁种的呢，什么时候葡萄熟了我们再去那里玩……”
我慢慢站起来，迎着阳光，走了过去。可是，我却看不到李雪所说的一切。我看到的，是一片沉寂在思绪里的世界。
阳光下，一片宽阔的草地，淡绿色的河水从草地边流过。河对面是城市畸形的高楼，胡乱地拼接在一起，显得杂乱无章。汽车的声音，从草地上荡了过去。
周围的世界慢慢被阳光吞噬，高楼像雪一样无声融化。
只剩下这个公园，这片草地。周围，是明媚无暇的白色。一个男孩，一个女孩，笑着，闹着，从河堤上的柳阴下穿过。
在那个世界里，李雪的声音穿**来。我听到她说：“你看，这是一个多么美好的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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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萎的城—4』
4离我们的小窝很近的地方就有一个大超市，而孟雨的大学就在超市的对面。我记得，曾和琴来过一次这里。那是我刚到这～城市的时候，我们一起来为我的新窝添置用品。超市外面的广场～，搭了一～～色的小舞台，每天在舞台～都有～不完的秀。我们径直向超市布置得像是～殿般的大门走了过去，在舞台两侧的大音响所发出的～～噪音中，微微驻～。舞台～，几个～色旗袍的模特～里各托了一个古色古～的托盘，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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