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马在商业学院门口卖唱,认识了一个女孩。
她是四川人,大眼睛,高鼻梁,长得很俊,虽然个子不高,但是胸脯很大,尤其是皮肤白皙。
她在商业学院门口卖光盘。
不过,她只卖工具盘和教学盘,还有部分游戏盘,从来不卖黄色光盘,不像河马隔壁那个寡妇,专门卖毛片和三级片,抱着孩子做掩护,把光盘塞到孩子裤裆里,一套一套地卖港台过来的水货。
他们只说过一次话,河马平时就不爱和陌生人说话,她似乎也是个沉默寡言的人。
不过,她很厉害,脾气很倔,有的时候碰到那些轻浮的商业学院学生,假装挑光盘跟她调笑,她总是神情严肃地盯着对方。
这一招很管用,如果乡下女孩害羞,就有可能使那种学生认为乡下人害怕,于是得寸进尺,甚至遭到他们的侮辱。
但是,这个女孩儿一瞪那些轻浮学生,就反倒使对方惧怕了,因为如果再继续闹下去,肯定翻脸,而这里是他们的学校门口,闹出这种事情,对学生没什么好处。
河马买过她的两张光盘,她很少卖CD的,但是有一天河马发现她拿着的光盘最外边的一张是张学友音乐集,河马就拿了过来看,又挑了一张蔡琴的专辑,拿出十块钱给她,但是她拒绝了河马给的钱,简单说了一句:“我每天听你唱歌,从来没有给过钱。”
河马有点尴尬,居然也很想幽默地说了一句:“我那是噪音。”
想起来,这是城管骂他的话,拿到这里来自我解嘲了,真是郁闷。
她很认真地说:“不能这样说,你唱得很好。”然后就忙生意去了。
这是他们唯一的一次对话。
后来,河马帮助过她一次,是被迫的。
那次,城管来抄摊子,几个小贩都抓住了,她慌乱之间,把一包光盘塞到了河马怀里,因为她知道城管不查抱吉他唱歌的。
河马因为怕罚款,也抱起混混赶紧跑了。
大概,她担心了一晚上,第二天,河马特别早一点去,见她孤零零地站在那里,赶紧把那包约四十张光盘还给她。她很感动,但是只是看着河马,没有说话。
河马知道她进光盘是一块八的价钱,卖四块,如果被抄了,加上罚款,大概一个月也挣不出来。
他们没有交谈,河马带着他的混混继续唱歌儿;她走了,那天没有在那里卖光盘,也许是到别的地方去卖了。
晚上,河马带着混混回水泥管道,意外地发现她在离那水泥管道不远的椰树下坐着,显然是在等他。
原来,她知道河马住在这里。
河马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她说:“等你。”
河马问:“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
她说:“我早就知道。”
河马问:“那你昨天晚上,为什么不来取光盘?”
她说:“我知道你今天会给我带过去的。”
河马沉默了,不知道再说什么好。
她问:“你唱歌应该比我挣得多,为什么还要住在这里?”
河马说:“省钱。”
她问:“合租的房子,一个床位一个月一百块钱,便宜点的也有八十元的。你要是得了病,哪样花钱多呢?”
河马说:“我没病。最多感冒,一块五一板二十粒的感冒通,一次四粒,准好。”
轮到她沉默了。
显然,她也不知道再说什么好。
河马抚着混混的毛毛,突然想起今晚还没有吃饭,他想她大概也没有吃,于是试探着问道:“我……请你吃东西好吗?”
她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河马从兜里掏出了今天挣的所有的钱,数了数,二十二块五毛,决定大方一次,全部花掉。
一旦大方了,就不用考虑兰州拉面和酸辣粉之类,那些东西,吃得河马一想胃里就泛酸水,大概她也是。
炒菜,一大盘宫爆鸡丁,两碗米饭,也就是十二块;又买了二十串烤羊肉串。靠,就当过年了。
她吃得很香,最后说:“我今年头一回吃肉。”
河马问:“你一个月挣得了四百元吗?”
她说:“挣得了,有的时候还多。主要是姐姐有病,交了我们两个的床位费,就去掉一半了,省吃俭用,得给她买药。”
河马沉默。
河马知道,女孩子更难,像他这样省钱住水泥管道都不行,毕竟不安全。再加上她姐姐吃药,她哪里舍得吃饭呢,大概连碗拉面也舍不得买。
如果被抄一次,就更惨了。
河马送她回去,临走,她又自己花钱买了十串烤鸡肉串,说自己今天吃了好菜,但是姐姐也很长时间没有吃过肉了,所以要带回去给姐姐吃。
凭这一点,河马对她的好感增加了不少,觉得她心地很善良。
她们住的地方,原来离海边也不远,租的地下室,十几个人一个大屋子,大部分女孩儿都是附近餐馆的打工妹。
她说她也在那家餐馆干过三个月服务员,因为老板有点犯坏,她就辞职了出来自己单干。不过住的地方一直没有换,因为附近没有比这更便宜的房间和床位。
她姐姐,河马也看见了,如其说是她姐姐,倒不如说像她妹妹,比她单薄,蜡黄脸,病得很重。
她说姐姐患的不是传染病,否则人家不让住,是肾衰竭,很严重,不是几个钱就能治得了的,现在只能是维持。
回到水泥管道,听着隔壁寡妇的鼾声,河马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起来到沙滩上坐着,给混混挠痒痒,但是眼前总是晃动女孩那清秀的面容。
河马忘记了问她的名字……
她叫温柔,第二天,河马问的她。
她姐姐,叫温情。
她们的父母,原本都是乡下小学教员,川北,挺贫困的地区,收入微薄。但是,比种田的农民经济状况好一些,毕竟手里总有活钱。
温柔和她姐姐,虽然从小到大没有过太好的日子,但是学习一直很好,因为她们的父母课余时间督促得很紧,希望他们将来考高中,上大学,能够走出山村,进入大城市找份工作,或者也像他们,一辈子从事教育工作。
不幸的是,一场大火,夺去了他们的生命。同遭不幸的,还有学校的二十多个学生。
温柔和温情姐妹,逃出了火海。不过,从那以后,也开始了她们苦难的历程。
温柔的姐姐从小就身体不好,肾脏有毛病,现在越来越不行了,肾功能一天比一天差,身上瘦得皮包骨,腿却经常浮肿,出现了尿毒症的症状。
河马问温柔:“你们打算怎么办?”
温柔说:“换肾,要十几万元,不要说我们孤儿姐妹,就算工薪阶层,谁能换得起呢?”
只能换一个,就是温柔将自己的一个肾换给姐姐,接在腹腔里,测过血型了,相同,而且因为是同胞姐妹,排异反应会小很多,但是,几万元的巨额手术费和手术后长期的透析费用,仍然让她们一筹莫展。
温柔说:“姐姐已经自杀过两次,都被我救了下来。”
她不能总看住姐姐,得干活挣饭钱,于是想了个办法,说是找企业寻求赞助,这种事情,报纸上总有,姐姐觉得有了点希望才不闹了。
实际上,温柔说根本没有可能。
她去过妇联,妇联的人很同情她们,甚至发动机关工作人员捐款,帮助她们姐妹,但是,那距离手术的费用,差得太远了。
企业,到传达室就挡住了,她连一个厂长也没有见到过。
这种事情,如今社会上太多,有真的,也有假的,要想找到一笔数万元的赞助费,其实是十分渺茫的。
虽然,他们认识不久,但是温柔还是很信任河马,悄声告诉他,她省吃俭用,已经攒下了好几千元。
河马想,她们这种状况,能够存下几千元,不知道吃了多少苦。但是,要存到几万元,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河马离家出走,在社会上混了五年,什么苦都吃了,公园、车站、地沟、水泥管道,哪里没有住过,也不过才积蓄了一万多元。
从捡到的小报上看,说有的乞丐一年能够挣到几万元回乡盖房子,简直是他妈拿老百姓寻开心。
除了偷就是抢,再就是骗,否则一年弄几万元,那中国没有下岗职工了。
还有一条出路是做买卖,得有资金,还得有经验。
对于他们这样的流浪族,那是要命的事情。
说到买卖,温柔的眼里,出现了令人诧异的眼神。
她说她观察河马很久了,断定他是好人,就是不知道肯不肯帮她。
河马想,我的一万多元存款都帮助她,没有问题,就是不够。
这个时候,几年以来,河马第一次想到寻求家庭的帮助。
毕竟,河马虽然因为酷爱音乐,好高骛远,总是逃学,加上母亲去世后,对父亲的婚姻生活有一些看法,所以跑出来闯荡世界,已经几年没有跟家里联系了,但是河马说自己病得要死了,爸爸还是会给他钱的。只是,爸爸不会不明不白的把钱寄给他,势必来到河马住的医院看他,才会帮助他啊。
如果爸爸来到广西,发现河马又说谎,怎么肯原谅他呢?
这是很难偷梁换柱的事情。
在河马皱着眉头想办法的时候,温柔看出了他的心思,坚决地说:“你不要考虑给我们一分钱,我们不会接受的。”
河马惊讶地看着她,心里想,那怎么办?
天上又不会掉馅饼。
温柔犹豫了半天,又盯着河马看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说:“商业学院旁边的蓝梦迪厅,知道吗?”
河马好气又好笑:“当然知道了。”
心里想,你长得这么漂亮,不会是逼急了要学坏去当坐台小姐吧。
她似乎下了决心似地说:“原来和我们同屋住的吴媛,早就不干餐馆了,去迪厅卖摇头丸,发财了,才两年就和她男朋友租很阔气的房子住。”
傻眼。
河马真的傻眼了。
看上去那么柔弱的她,这时真让河马感到有点杀气腾腾的。
俗话说,兔子急了还会咬人,人到了这个份上,真是没有不敢想的。
河马没有作声。
温柔看着河马,轻声问:“害怕了?”
河马点了点头。
温柔说:“可能会坐牢。”大颗的眼泪滴落下来:“而且我坐牢,姐姐就活不下去了。”
她深深叹了口气说:“但是比等死强。”
河马沉默了一会儿,摇头拒绝了。
他知道这是违法的事情,会毁掉自己的一生。
河马是个富有同情心的男孩,但是他知道仅有同情是不够的,有些事情真的不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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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7 暗恋无期』
河马晚~去艺术学院~课,不过,今天不是他自己的素描课,而是作为模特给大三的本校生~课。路~,河马碰到了另一个~模特,不是本院的学生,也是外招的模特。看她珠光宝气的一~,就知道~传的她晚~去酒吧坐台的说法基本~八九不离十。而且,河马还知道,这~孩儿与许多老师、学生有染,是很烂的那种。一度,河马不明白她有那么多~钱的道儿,为什么还~~人~模特这行,~知道一坐或者一站好几个小时,被大灯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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