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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开正午》

第5章第五章 假戏真作梅送梅

作者:阿荧 阅读字体选择:小字

杀手日记五

辛午年正月初五,小雪转阴

杀人……你以为是这么容易的事情吗?

精致的策划、寂寞的等待,精致得像一片最精致的雪花,寂寞得也像最寂寞的雪。

要作得干净、美丽,对妈妈有用处,是容易的事情吗?

——可是妈妈你放心,我一定会作好的。你从我出生起就开始谋划这件事,把我像铸剑一样的打造,我怎么能作不好这件事呢?

你把我送进这个庄子,没有人会发现我是谁,没有人会发现我在干什么。

——可是啊,我实在忍不住想像:如果有人发现了呢?如果有人发现了我这本日记,会怎么样呢……

我实在忍不住给第三个提示:“日照地下,此中无匕。”

************************************************************************

朱三斤的指甲缩在袖子里,轻轻在自己手指上划了一下。

他知道用怎样的角度、划在怎样的部位,可以用最浅的伤口流出最多的血。

所以下一刻,朱三斤已经转过身来慌乱的挥舞着“血肉模糊”的手,“啊——”

两声惨叫,两个女孩子的第一反应都是闭上眼睛。然后杜天虹怒叫:

“死奴才!你干什么?”

“小的不小心划破了手,紫竹姐姐有没有伤药……”

“没有!”紫竹白着脸吼,“快出去,药问安叔,别把脏东西滴到地板上!”

朱三斤趁势问:“小的该死。小姐和紫竹姐姐,好像特别怕血?”

“女孩子谁不怕?”紫竹刚说了这么句,杜天虹已抢过去道,“恶心死了,你快给我出去!”

朱三斤只好退出去,心里默念那句话:

“女孩子谁不怕血”?

那么作案的,难道真是个女孩子?

一个怕血的女孩子,却可以生生掰断别人的手指?

朱三斤左右看看,如兔蹿开。

他当然要去告密。

他既然答应了杜子安保护雪奴,又怎么能听任杜大小姐胡乱去吓人家?

可是杜子安现在在哪里呢?朱三斤先找的地方是书楼。

他不愧是作贼出身,找人也不惯正大光明,只轻身粘在书楼外枝梢上向窗里一探:

里面果然有人在,正从门口走进来,到书架抽出一本书册。

那是文竹。

文竹既是卫芷汀的侍婢,也负责整理杜子安的书籍,她到这里非常正常。朱三斤在窗口瞄了一眼,发现杜子安不在,也就要走了。

这个时候,起了一阵风。

雪不知何时已停了,梅枝给寒风掀起,雪簌簌落下,朱三斤发现有一枝梅枝掀起的角度好如一把剑,正点向文竹的曲泽穴。

若是武艺不精的人,恐怕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个,但朱三斤一瞥之下却自然而然生出反应,明知不过是风吹枝动,仍忍不住心惊肉跳,竟有冲动要跳出去替文竹挡这一击。

这个时候,文竹动了。

她垂着眼帘、一边掀开小册子,一边漫不经心把身子微微一侧,风姿静雅,已把曲泽穴轻轻避过。

朱三斤的心一动:

这个丫头的举动究竟是偶然、还是已经感觉到窗外的威胁、气机牵引下自然而然的反应?

如果是后者,那么她的武功修为恐怕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如果她隐瞒了自己的真正实力,那么会不会就是杀人凶手?

杜天虹迎上小刀时,文竹岂不正从梅林中走出来、找到雪奴?

虽然她自称是从雪奴居所一路找过来,但是谁能作证她真的只是找人而已?

在时间上,她与雪奴、小刀、杜天虹、紫竹有一样、甚至还更充裕的作案时间。

所以朱三斤决定试一试文竹。

他武功虽然不算顶尖,但藏头藏脑的本事却是一绝,文竹应该没有发现他已经掩至窗前。

现在他若出手,绝对是出人意料的一击。

人在意外时,岂不是比较容易**马脚的!

朱三斤动了。

他的手刚动,人已扑了出去;人刚扑出去,拳已到了文竹面门前。

——不,他的拳未至,拳势已到了文竹面门前。

虎虎生风,这就是“猪拳”?果然大有气势,可以吓住任何一个小姑娘。

无论小姑娘还是大汉子,面对这一拳都必须动的。

但是文竹不动。

文竹张大着眼呆瞪着这只拳头,目光亮得接近**,好像已经吓傻了。

于是朱三斤也吓傻了。

右手成拳,这拳已将砸上文竹的鼻子,他忽然飞快的伸出左手去扳回右拳。右拳劲力便尽数打回胸口,把刚才试紫竹的旧伤都崩裂,朱三斤闷哼一声在地上打了三个滚。

这个时候他知道,他的计划已经失败了。

无论多么想知道真相,他总不好意思真的去打烂一个女孩子的鼻子的,尤其这只鼻子还长得相当丰润端秀。

所以,他可能永远也没有机会知道她是真痴还是假呆了。

文竹手中的小册子,这才“卟”一声落在地上。

然后文竹整个人也瘫了下来,嘶声哭叫:“有贼,有贼!”

朱三斤吓得连连摇手:“姐姐莫慌,是我是我。”看到她小册子落在地上,却是本“白衣观音经”,便讨好的捧起来送到文竹手里,“姐姐拿好。”

文竹睁开眼睛,看清是他,不由啐了一口:“狗奴才你作什么?”便跪爬起来将册子插回书架,手还是抖的,忽两行眼泪滚下来。

朱三斤料不到她给吓得这么凶,惶恐陪笑道:“是小的乱开玩笑,姐姐怎么怕成这样?”

文竹抹眼泪道:“什么玩笑不好开?你知道那天的事……忽然我看到五个手指头飞过来,不是胆子都要化了,你还笑!”

朱三斤这才知道瑞保口中含手指的事给她印象这么深,但梅林发现尸体时她并不在场,可能是听人渲染说起、又或者是后来收尸时看到,大概真是害怕得不行,忽然看见有端端正正五个指头捏成的一个拳头向自己迎面扑来,吓呆也是难怪。

可叹文竹本性木讷,被吓成这样了,也说不出什么狠毒的咒骂话,要换成紫竹,还不知要扒朱三斤几层皮。朱三斤心下感动,正待说话,楼下忽一声清叱:“怎么回事?”

朱三斤苦笑。

若来的是杜子安,他会微笑。但现在却只能苦笑。

该来的没来,不该来的倒来了。这发声清叱的是堂堂庄主夫人卫芷汀。

她声到人到,已经站在书楼门口,目光严厉一扫:“怎么回事?”

文竹屈膝道:“夫人,婢子在这里给书掸尘,李申他——”

朱三斤慌忙以头抢地:“是小的急着要找庄主,冲撞了文竹姐姐,小的该死!”

卫芷汀的目光就凝注在他身上:“你找庄主作什么?”

朱三斤犹豫了。雪奴要被杜大小姐欺负,这件事当然应该告诉杜子安,但卫芷汀知道后会有什么后果?

卫芷汀已道:“庄主为新年帐目的事,已经出去了,恐怕一时回不来。你要有急事,倒不如告诉我。”

她的语气端庄严肃。

朱三斤忽然发现自己已经不能不妥协。

其实这也有好处:看她会有什么反应、作什么处理,有助于判断她跟这件血案有没有联系、又是什么联系。

在真凶落网之前,每个人都有嫌疑。

而要命的是:一旦朱三斤开始怀疑每一个人,就开始觉得这看似平静的庄子里、其实每个人心中都藏着一个秘密,关键只在这秘密是什么。

于是朱三斤就窥视着卫芷汀的眼睛、把杜天虹的事情说了出来。

卫芷汀的脸色变了两变。

第一遍,好像是想笑;第二遍,却**一丝害怕的神色。

想笑,是不是感谢女儿帮她惩治狐狸精,而害怕呢?

这件事对她会有什么害处?还是说万一雪奴是真凶,她害怕杜天虹贸然行事会反遭毒手?

卫芷汀的面容已回复端庄,还带着合情合理的气恼:

“虹儿太不像话了!”她道,“这像一个闺中大小姐作的事吗?文竹,你随我去问着她。李申,你也跟来。”

“啥?”朱三斤苦着脸道,“夫人,小的还是不要露面的好,大小姐说了,要是小的**一个字,要剥小的皮呢!”

卫芷汀冷冷道:“你随去,只留在门外等我问清了虹儿,一个字不碍着你的。可你要有半句虚言,看我出来先剥你的皮!”

这家子人怎么都这么爱剥人皮?

朱三斤只好苦哈哈的跟了去,守在杜天虹闺房的二门外,听里面哇啦哇啦一阵吼——那是杜大小姐的大嗓门——后来就静了下去,只不时有两声抽噎。

文竹抹着汗出来,对朱三斤道:“好好,小姐总算都认了,夫人正在教训她。听说紫竹那丫头已经去找伙房的来保,要去西角柴房里藏好了,再诱雪奴姑娘进去。我先去找这两个人,你且去雪奴姑娘住的暧阁西屋寻她,请到这边来。夫人要叫小姐当面认错的。”

朱三斤吓一跳,暗想杜天虹这么高傲一个女孩子,怎么肯拉下这个脸认错?卫芷汀也是奇怪,教训两句就好了嘛,哪有为着个狐狸精这么削女儿面子的?

文竹道:“你还不去,发什么呆?”

朱三斤陪笑道:“小的想,小姐也是为夫人好,那个……咳,那个雪奴姑娘,我们下人看着都为夫人不服,小姐只是打抱不平罢了,何至于就要认错呢?”

文竹点头叹道:“你不明白。我们夫人最是贤德明理的,今天小姐如果真作出这件事来,知道的说小姐不懂事,不知道的还说是夫人挑唆着小姐胡闹呢,岂不难听?再则是,小姐总是闺中女儿,作这种事太是不雅,没的坏了女儿规矩,夫人要小姐当面认错,是正闺训之意,倒不宜护短的——好了你快去寻雪奴姑娘。我这边去了。”便回身走开。

朱三斤听她三两句话说得清楚,难得是出言吐字又含蓄温雅,因心下暗想:谁说文竹不会说话?实在比那起成天只知搬舌头扯嗓门的丫头,这才是第一等会说话的呢!便不由得多添两分敬重。又见她背影丰润,虽不及雪奴的袅娜风流、倒也别有一番诱人风致,禁不住更看了两眼,这才往暖阁西厢去了。

他没有找到雪奴。

西厢门虚掩着,里面半个鬼影子都没有。朱三斤满头雾水,抓着丫头小厮问,好容易问出来,她却一早就出门了,也不知去哪。

朱三斤急得搓手,一想倒又笑了:

雪奴既早就出门,自然不会被紫竹寻上门来诱进陷阱。她既不在,没人可让杜天虹当面认错,倒是好的,以后的事管它呢。

于是他就这么施施然回去复命,说雪奴不在。

卫芷汀听了,正没答言,一个小丫头跑过来。

甜憨脸儿,是在各房作针线、一个叫文兰的小丫头,“咚咚咚”跑进来说:“夫人,文竹姐姐叫我来送个信儿。她在西角柴房门口站着,我正打那儿过,她叫我来说那门关着,伙房的人说紫竹姐姐已经把来保叫走了,我问叫走干嘛,文竹姐姐叫我别管,她叫我来说恐怕人进去了,叫也叫不开,她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来不敢离,叫我问夫人说要不要亲去看看。”

杜天虹红着两只眼睛啐一口:“什么叫不叫会不会要不要,颠三倒四的,见着我也不叫,当我死人啊?紫竹那小蹄子呢?”

卫芷汀不满的看了杜天虹一眼。文兰“啊呀”一声,慌忙重新给杜天虹见礼问安过,又道:“我不知道紫竹姐姐的事,今儿就没见过她。”

卫芷汀倒不急论紫竹的下落,料来是哪儿猫着呢,独这柴房门叫不开颇有些奇怪。文竹作事极稳妥,料来不会粗心大意弄错,那还是该去看看。

这么着,一行人就往柴房去。南地风俗,“柴房”倒不一定就是搁柴的,可能用来放些杂物、也说不定就是空屋子,但规矩不得与正房相并,也不起楼,一般只是院角一两垛矮屋。

朱三斤看这梅庄柴房,却是出奇漂亮。

青瓦粉墙一水儿三间平房,一侧齐瓦檐码了堆金黄稻草,落了薄薄一层雪,清丽明媚,远近更点了枝浓花艳的几树老槐嫩梅,还有人在那梅树下堆了个雪人,虽没上眼睛,胖胖大大却是趣致。

文竹就在左边柴房门前焦急等着,远远看见他们过来了,下意识举手又去推身后的门。

一扇柴房的门,背后是没有门栓的,怎么会推不开呢?岂不是见鬼了!

更见鬼的是,只听“吱呀”一声,这号称怎么也叫不开的门,就这样应手而开了。

众人一愣,文竹也是一愣,一边再把门推大些将头伸进门缝里看,却背影正好将那门口挡住,众人看不见门里有什么,看见随着门的推开,上面有一桶水“哐当”一声砸下来,饶文竹躲得快,腿脚上也很溅上了几滴。

杜天虹“嗳哟”一声叫出来:“紫竹已经把这些机关都作好啦?”朱三斤剜了她一眼,暗恨这大小姐不知轻重:天寒地冻,女孩子是随便受得冷水激的?正加紧赶过去,只见文竹抬起手来、抹了一把脸,忽手就僵住了。

这时众人已赶到文竹身边,只见她僵在那里,盯着灰沉沉的门内、迈前一步,忽然“唏哩哗啦”滑倒了,瘫到地上,这才开始“啊啊”惨叫。

地上撒着一片黄豆,这就是文竹摔倒的原因。

而她惨叫的原因,大概谁也没料到。

屋里阴沉沉的,只一个小窗子还关着,勉强能看清对着门有个木架子,中间蹲伏着一个人。

一个男人。

脸上抹着些黑灰,面目与死去的瑞保有些相似,大概就是装鬼的来保。

但他的样子很奇怪:看见这么多人进来了,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慢慢滑下去、贴着木架子滑下去,直滑到坐在地下,背靠在木架子上,就不动了。

他的手垂了下来。

朱三斤的心沉下去,一个箭步跃过去轻触他的脖子。

他的体温还很温暖,跟常人没有什么区别。

但他的脉搏已经停止了。

朱三斤慢慢的回过头,每一个人都可以从他眼睛里看出:

这已经是个死人。

而且,就是在他们走向柴房、甚至就是在文竹推开门的那一瞬间,死掉的。

这是怎么回事?

杜天虹瞪着这个死人,尖叫起来:“不是我!我不知道!紫竹紫竹——”

她的尖叫无限的延长下去。

卫芷汀“啪”给了她一个耳光。

杜天虹尖叫声陡然停止,怔了怔,回过身掩着脸大声啜泣。

文竹脚软软的,试图贴着门框站起来,并不敢看那死人,啜泣道:

“这扇门本来怎么也推不开,真的!”

那个时候,是不是凶手在门手顶住了?

朱三斤温和道:“你有没有听到门后有呼吸?”

文竹呆了呆:“本来……好像有,就是这个地方。”仍然不敢看,只拿手虚比了比来保尸体的方向,“可是看见你们走来的时候,忽然感觉怎么怪怪的。不知不觉又推了推门,这才……现在想想,那时应该是忽然听不到他的呼吸了。”说着又忍不住发抖。

凶手就是在那个时候悄没声息行的凶?他的内功精纯到什么地步、以至于文竹根本听不出什么来?

他在行凶之后,又是怎么走的?

走门是不可能的,如果翻窗而出,也难免要被众人看见,何况这柴房虽每间都有一扇小小木窗,因为防冷防尘的关系,全都掩了几个月没有动过,积着薄薄的灰,那灰是完好的,一眼可知不曾有人碰过。

难道他根本没有出去,还躲在屋子里?

卫芷汀的耳朵轻耸,已然展动“天视地听”的内力。

求索诸遍,这拉杂一个柴房中,根本没有任何生命的痕迹!

卫芷汀这样的沉着,都忍不住微微一颤!

她忽然冷笑:“叫人来,搬空这个屋子,每一寸地都要挖下三尺!”

她怀疑屋中有秘道。

如果有秘道,那个凶手是什么时候从秘道中上来的,来保为什么不叫?

这秘道又该巧妙到什么程度,以至于凶手遁去时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朱三斤只是沉默的蹲在来保尸身前。

来保双目睁在那里,眼神似乎很奇怪。

朱三斤“嘶”的裂下一块衣襟,轻轻抹去他面上的黑灰。

来保的表情慢慢变得清晰:有点色迷迷、有点好笑、又有点心疼,合成一种奇怪的深情,深深凝注朱三斤。

朱三斤吓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嗖”的窜开。

来保还是深情的看着前方。

前方是杜天虹和文竹,她们也赶紧让开。文兰吓得呜咽一声扎进文竹怀里。

现在,前方是门。

门外是一株梅树。

梅树后是那个雪人。

没有点上鼻子眼睛、胖胖大大的雪人。

朱三斤忽然哆嗦了一下。他注意到梅树下积雪落花都很均匀,独有雪人周围是狼藉的,明显能看出一条雪带从柴房边稻草堆后延伸到那里去。

造雪人的人,是从那里开始滚雪球,都朱三斤却觉得这雪带太宽了。一开头就太宽。

他吸一口气:“你到这里时,有雪人了吗?”

他这话是向文竹而问,文竹却看着文兰,文兰结结巴巴道:“我、我没理论……忘了!”

文竹迟疑着:“我也没注意……”

怎么会都没注意呢?

朱三斤只是凝视着那个雪人。

卫芷汀忽然掩住了杜天虹的眼睛。

她是不是猜到了什么?

朱三斤深吸一口气,走到雪人面前,蹲下来,伸出手轻轻**雪人的头,取下一块雪、又是一块。

雪人的头中**了皮肤。

人的皮肤。

文兰“啊”的一声叫起来,文竹哆哆嗦嗦抱住她。

杜天虹在卫芷汀的手掌里不安道:“什么事?是不是又有人死了?”就挣扎着要看。

卫芷汀按得更紧,厉声道:“不许动!”

朱三斤慢慢把更多的雪取下。

他看见了一个头。

圆圆的脸、圆圆的眼睛,总是带着恶狠狠的神情,现在却再也不会骂人、再也不能威胁剥人的皮了。

这眼睛里带的表情,甚至是幽怨的。

朱三斤从来没有想过紫竹会有这么幽怨的表情。

他没有想过紫竹会死。

就是不久前,他还被紫竹臭骂过一顿,还曾经怀疑过她。

就在他去找文竹告密的时候、或者就在他欣赏文竹背影的时候,这个女孩子死了,死在冰冷的雪中。

朱三斤忽然开始扒雪人的身体。

紫竹的头长在脖子上,紫竹的脖子和身体藏在雪人的身体里。

雪人没有手,紫竹有。

这只手上少了七个指头。

留下七个骨肉模糊的伤口。

文兰尖叫了一声。

杜天虹慌乱的挣扎:“怎么了?到底怎么回事?谁死了?”

此时众仆人多已围过来,发呆抽冷气不提,连杜天龙和小刀都赶过来,看到梅树下的事,俱呆了一呆,不觉对视一眼,杜天龙的剑眉皱得更紧,小刀瘦削的双颊却更泛起一丝红晕。杜天龙不安的垂下手去,衣袖擦着小刀的袖子,小刀就抬起手半掩在唇前,轻轻咳了一声。

朱三斤注意的看着这两个人:他们的脸上有汗意,甚至微微冒着热气,可见刚才可能奔跑过、或者作过体力活——什么样的体力活?

他的目光太**裸了一点,杜天龙微怒的瞪了他一眼,而小刀的目光在刘海的碎影中闪了一下,凛若寒星,这样厚脸皮的朱三斤都不由得心虚起来、把眼睛错了开去。

卫芷汀忽然想起了什么,唇角一僵,一指把杜天虹点倒在杜天龙怀里,丢下一句:“照顾妹妹回房。”就闪身进了柴房。

柴房里坐着来保,痴情的目视前方,嘴闭着,不鼓、一点都不鼓。

卫芷汀的手在来保身边搜索了片刻,什么都没有。

朱三斤不由得要佩服卫芷汀:这位大家闺秀在替一个死人搜身的时候,神态居然也还是很闺秀的……不过她搜身手法也太闺秀了一点。

朱三斤毛遂自荐的走上前道:“夫人,这种事何用劳烦您的的尊手,还是小的来吧。”

他出手果然不含糊。

转眼间,来保防身零用的八个铜钱、中午剔牙的半杆牙签、还有去年吃剩的一个古老果核,都被搜了出来。

不过最醒目的,无疑是一个香囊。

一个崭新的、精致的,绣着荷叶莲子与鸳鸯戏水的香囊。

卫芷汀的脸色变了一变。

朱三斤啧啧道:“夫人,这好像是姑娘送情郎的物色,别说外坊没卖,看这位来保老兄也不会自己跑出去买这种东西揣着玩,他是不是跟这里哪位姐姐相好?”

卫芷汀狠狠剜了他一眼:“放规矩些!一事管一事,休提其他。”

朱三斤慢慢捻着手中香囊:“夫人,小的恐怕这事就是那事,那事就是这事呢。”

卫芷汀脸色又变了一变。

她劈手抢过了这只香囊。

香囊口子是用丝线缝紧的,缝得简直太紧了一点,布都皱了起来。卫芷汀用了点力气,才把它扯开。

美丽的香囊中,盛着七根依然可以说美丽的指头。

——七根,为什么是七根?

为什么上次是三根、这次是七根?

卫芷汀的面色变了两变,各是为什么?

什么样的人把这只香囊送给了来保?又是什么时候?

他真的是从密道进出吗?这里真有密道吗?

在时间上,紫竹在找到来保吩咐扮鬼的事之后,被凶手杀死。然后凶手掰下紫竹的手指缝进香囊、送给来保、来保这才进房躲着,文竹敲门他也不吱声,直到被杀——这可能吗?

凶手是不是作了什么事,使来保乖乖的配合他被杀?

卫芷汀对着光把香囊细细打量,小刀抿紧唇站在那里,忽然道:“庄主夫人,要把这只香囊缝上口,大概要多少时间?”

卫芷汀轻轻捻过囊口的针脚:“我不知道。”

“不知道?”

“若是我,应只须三个弹指,可若换了你和龙儿,怕是花上一个下午也未必作得好。看这出针入针,该是懂些门道的人出手,但这纳线抽得太急、把几根布丝都拉坏,又不像熟手会犯的错误。我不能断定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水准——不过若按这种角度、这种力度抽过去,几乎一定要扎到手指头,凶手此刻的手指上一定有个新鲜的针眼!”

小刀的目光立刻扫到朱三斤手上。

他相信卫芷汀对针线的判断,就像相信百晓生对兵器的判断。

卫芷汀尽得水镜谷绝学,但她认为自己一生的成就不在武艺、却在女红针指,其娴熟程度可想而知。

她说凶手会扎到手指,凶手就一定会扎到手指的。

小刀先去看朱三斤的手指,是因为他怀疑朱三斤?

要命的是,他的目光这么一扫,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牵引到朱三斤的身上。

朱三斤只好苦笑着扬起他珠圆玉润的双手:上面虽然很有几个旧疤痕,针眼倒是没有的——但却有一处新鲜的伤口。

他为了试紫竹,特意在中指第二节划了一道伤口,挥拳试文竹时又裂开了,现在并没有完全愈合。

众人的目光,就在这处伤口上。

这道伤口也足够隐藏一个小小的针眼了。

朱三斤发起毛来:“喂,我这处是旧伤,小姐可以作证——啊,小姐走啦?文竹姐姐!文竹姐姐可以作证,我刚才去书楼通风报信时就有这个伤口了!是不是?”

文竹尴尬的看着他。

“文竹姐姐?”

“我……我刚才被你的拳头吓坏了……实在没有注意到上面有没有伤……”文竹很不好意思的低声道。

朱三斤呆若木鸡的看着她。

不是吧?他就要被当成凶手了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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