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街道,阒无人迹。马蹄声响在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巴仲楚酒气上涌,豪情放开,扯开喉咙唱起歌来:
“茫茫乾坤胸中装,谁慰我平生。
挟剑飞鹰长安行,专管不平事。
江湖侠客白发老,难逢一知已”。
……
突然间,从房顶上传出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打断了巴仲楚的歌声:“喂,半夜三更的,学什么鬼叫?喜欢吊嗓子,何不到戏台里做戏子去?”
“哪个鸟人敢坏大爷的兴?”巴仲楚大怒一声,纵身上房。白方鸿也蹑身而上,一见来人,忙叫道:“巴二哥,且慢动手,是自己人”。
房顶上坐着一个青年,正拿着一只鸡腿吃得津津有味。这青年正是白方鸿多日不见的小见。“小见”。白方鸿一见大喜,张开双手就想抱搂小见的肩膀,小见微微一笑,侧身闪过,问道:“这么晚了,还上哪儿去?”“去青楼”。
小见一听,面露愠色,惊诧道:“你也想去那地方?”白方鸿连忙解释,小见才转怒为喜:“那我们现在就走”。
两人同骑一匹马,在马上,小见的身上有一股令白方鸿似曾熟悉的味道。
“任君乐”门前车马如梭,热闹非凡,音乐声、喝彩声、喧闹声混合在一处,门前门内,灿烂灯光照着如同白昼,龟奴们点头哈腰、殷勤地迎接着每一位客人。真是: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风景在青楼。
只要你身上有银子,“任君乐”的大门永远向你敞开。这里分高、中、低档,吃喝玩乐,任君凭手中的银子去享受。巴仲楚、白方鸿、小见三人进得厅堂,早有老鸨迎了上来。巴仲楚对她道:“找四妈妈来”。鸨妈见来人气度不凡,又与四妈妈熟悉,不敢怠慢,忙不迭地去找人。
这“任君乐”里有十多位妈妈──老鸨。每一位管着几十个姑娘,四妈妈就是这里最有名的老鸨婆,她手下姑娘又娇、又靓,最为可人。
一个徐娘半老,满身珠光宝气的妇人走了过来。只见她油粉的脸上堆满了笑,肥臀摇摆,浑身透着媚态、骚态,要是再年轻二十岁,一定迷死许多男人。
她一见巴仲楚,就好象见到了银坛子似的,这位从不知道吝啬银子,身上却总有着花不完的银子的豪客阔客,是最能让她满足、兴奋的了。四妈妈高兴得合不拢嘴,招呼道:“哎哟,巴大侠,哪一阵风把你吹来了!”巴仲楚和她打趣道:“你身上的香风呗”。
四妈妈把他们带进一间奢华的高档客房。房里门窗上满挂着流苏,地上是红红软软的地毯,香炉里透着似麝非麝的香气,桌子上摆着各种精美的小吃,有密饯莲片、合桃酥、金华火腿片、五香花生、糖炒栗子、熏牛肉片、瓜子,还有一碟剥开的橘子、一碟黄玉般的冰镇哈蜜瓜,暖壶里有桂花露,茶壶里有黄山毛峰,还有一坛竹叶青酒。随后,进来三个云髻高堆的盛妆姑娘,她们坐在巴仲楚、白方鸿、小见的身边。两位姑娘帮斟酒倒茶,另一位正在调拨着琵琶。巴仲楚吩咐四妈妈道:“你招呼好其他客人后,有空的话,我找你问一些事儿”。
“哟,巴大侠不是怪四妈妈招呼不周吧,这么快就赶我走了”。说着,边转身扭着肥臀将要出去了。
怀抱琵琶的姑娘刚要开口歌唱,这时,流苏帐被一掀而开,一个干瘦、矮小的老头,旁若无人地大踏步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穿着名贵绫罗绸缎的黑脸汉子。
“张打油,他终于找上门了”。白方鸿心里“格登”地跳了一下。
“呵!巴二,好大的雅兴啊!”张打油冲巴仲楚喊道。
巴仲楚懒洋洋道:“张老前辈大驾光临,请坐,可否赏光喝几杯?”
张打油坐好后,缓缓地扫了众人一眼,然后打哈哈道:“你们说,如此良辰美景,有酒,有女人,怎可无诗?”
白方鸿肚里暗道:“找碴子来了?”
张打油又高声道:“我们来唱和一首如何?我们俩人,你们也出俩人,彼此隔开,各吟两句诗,每句诗里都要有一位著名历史人物,还要与酒有关。好诗,好酒,好女人,才不辜负这美好的夜晚嘛”。说完,张打油摇头晃脑地自顾自先吟起来:“曹操赤壁动干戈,杜康无奈老子何”。
沉思一会,白方鸿接吟道:“刘伶荷锸埋醉骨,阮籍白眼向天歌”。
黑脸大汉也吟道:“李白一杯人影月……”
巴仲楚不待他吟完,截口吟道:“若得女人大腿摸,叫杯美酒重来过”。
诗总算吟完了,但张打油从来不是为此以诗会友的,果然他象惯常一样,开始在鸡蛋里挑骨头。他凶巴巴地对白方鸿道:“古书上说,刘伶常乘鹿车,携一壶酒,使人荷锸而随之,谓曰:‘死便埋我’,埋的是其尸身,何来白骨?况且人死三年后,才会尸腐骨现。你这句诗狗屁不通”。
白方鸿笑眯眯道:“古诗云:‘青山处处埋忠骨’,如把‘骨’改为‘尸’,那不大煞风景,还有啥诗意,作诗哪能拘泥于字眼之间?”
张打油恼道:“阮籍用青白眼看人,喜欢者青眼有加,不喜欢者白眼冷人,他一生与酒为伍,喝上酒应是件高兴之事。你那句诗‘白眼’应改为‘青眼’。如此,又是一句不通狗屁之诗”。
看到张打油如此凶恶,又如此强词夺理,白方鸿好笑又好气,这才更觉得巴仲楚所言不假,但还是不想与他计较,耐性道:“我这句诗可是有典故的,杜甫的《饮中八仙歌》里有:‘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可见喝酒时可以‘白眼’的”。
“算你油嘴”。张打油还是不肯放过,继续找碴道:“但你知道,我第二句诗中可有两个著名人物,一是杜康,二是老子,你的诗可没有第二个人”。
这张打油够能刁难人的,白方鸿真给他难住了,一时沉吟不语。张打油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看来就有动手的意思。白方鸿也暗暗作了准备,忽然间脑子一亮,笑道:“不知前辈还记得骆宾王七岁时所作的诗:‘鹅,鹅,鹅,曲颈向天歌。’我的诗有‘向天歌’之语,不就隐嵌有骆宾王这位人物了吗?”白方鸿居然解释得天衣无缝。
张打油难不倒白方鸿,这才找上巴仲楚:“巴二,你的第一句诗可没有酒,与酒无关”。巴仲楚平静地说:“你也知道我巴二的为人,平生所好,女人、醇酒、剑,缺一不可,有女人就有我,有我就有酒,谁说与酒无关?”
“那著名历史人物呢?”张打油问道。
“百年之后,我不是著名历史人物了吗?”闻此言,白方鸿笑出声来。
“你是什么鸟历史人物!”张打油气骂道:“你的第二句里,可没有两个著名人物”。
巴仲楚答道:“刚才不是说过了,我不就是著名人物了吗?有叫必有应,巴二我叫杯美酒,必有人送酒,斟酒,不是有两个人物了吗?且前辈你枉称为张打油,你们三人吟诗,文刍刍的,酸气十足,如果没有我后面那两句,这首诗还算得上鸟的打油诗”。巴仲楚一副神闲气定的的神态,大有你张打油即管放马过来,要打便打,老子才不怕你。
白方鸿见状对巴仲楚又是赞叹,又是钦佩。
张打油恨恨地瞪了巴仲楚一眼,一指那黑脸汉子道:“你打断了他的诗,现在才得七句,哪算是什么鸟诗?”
白方鸿在旁笑着接口道:“前辈秀才出身,满腹诗书,应该记得,东汉时,张衡目睹朝政日坏,天下凋敝,自己虽有济世之志,但无法报以君王,因而郁郁所作的《四愁诗》里,每一阙都是七句,我吟一阙给前辈你听”。
“我所思兮在太行,欲住从之梁父艰,侧身东望涕沾翰。美人赠我金错刀,何以报之英琼瑶。路远莫致倚逍遥,何为怀忧心烦劳”。
“又汉武帝的《秋风辞》为九句,李陵的《别歌》为五句。可见,只要写得好,多少句都是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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