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潇潇,朝也潇潇,晚也潇潇。
这场雨自入秋以来就一直下着,已经十多天了,下得安安静静,下得从容不迫。每年的秋天,这场雨总会如约而至,而且,一来就会痴痴傻傻的下很久。因为从不失约,人们也都习以为常,几乎不再有谁去注意它,倒是在雨过天晴的时候,人们就都记得要把被褥棉絮抱出来晒一晒,去去潮好过冬。
对于整个挽霞山庄的人来说,如果还有人去注意这场痴痴绵绵的雨的话,大概也就是渐渐长大,渐渐省事的四小姐寒稀了,她便是在这样的天气里出生的。
天色很暗,分不清是清晨还是黄昏。在挽霞山庄最高处的聆风楼里,十五岁的少女叶寒稀穿着一件青白色的苏绸衣裳,配着湖蓝色的轻丝长裙,正在低低的吟哦着手中书卷里的诗句——“荆溪白石出,天寒红叶稀。山路元无雨。空翠湿人衣。”
读了王维的这一首《山中》,寒稀突然一笑,自言自语道:“天寒红叶稀?原来我的名字是从这里来的。”在她的前面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大哥的名字叫做叶正男,二哥的名字叫叶英男,三姐的名叫叶胜男,她还有个弟弟,弟弟的名字叫叶浩男,独她的名字与他们不同。这也难怪,哥哥姐姐和弟弟的名字都是爷爷取的,而她的名字是他们家的一位先生取的。那时候他们的父亲很想他的孩子们读书习文,就给他们请来了一位先生。先生在他们家呆了几年,一直到寒稀长到七岁的时候才离开的。寒稀至今都还记得,那位先生的身边,还跟着一个小男孩,大约比她大几岁吧,和二哥差不多年纪。大哥二哥和三姐跟先生学了几年诗书,没有一个比得过那个男孩的。大概是父亲很失望,或者是先生有什么事情,那一年,先生就带着那个男孩走了。从此,寒稀再也没有见过他们。先生走的时候寒稀还小,只学了一些三字经,不过,她和哥哥姐姐们不同,学了一些字,就开始喜欢读书了。后来尤其喜欢读诗。
读了王维的《山中》,寒稀又把书翻到了后面,读李义山的无题诗。
“重帷深下莫愁堂,卧后清宵细细长。神女生涯原是梦,小姑居处本无郎。风波不信菱枝弱,月露谁叫桂月香。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楼外雨疏风骤,风声过处,聆风楼外千枝万叶喧哗如歌。雨似乎小了一些,可是雨气在风里弥漫得更加浓烈了。
寒稀站在楼边,把目光投向了枝叶摇摆,水汽氤氲的山庄之中。整个山庄都在她的脚下,在她的脚下重复着那些年年岁岁都相似的章节。寒稀喜欢跑到聆风楼来,喜欢一个人站在高处,读书、听风、看雨。十五岁的少女寒稀渐渐的长出了美人的红颜,渐渐的长出了修长曼妙的身姿,也长出了许多无由的忧愁和心事。“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她还不能完全的读懂那些诗句,可是她又似乎已经能够体会到诗中的那一份惆怅那一份痛。
寒稀有些哀伤的转过了身,却看见一个老头笑嘻嘻的站在了她的身后,老头背着手,讨好似的道:“读书啊?嗯,读书好啊。”寒稀不乐意的翘起了嘴,拖长声音喊了一声:“爷爷——”
老头依旧笑咪咪的,说道:“乖孙女,爷爷听你读诗呢。读诗是好事啊。不过有的东西你现在还没法懂。我看就别读了,来陪爷爷过两招吧。”
寒稀摇头道:“不来。爷爷,您老人家要活动筋骨,去找大哥二哥啊,找三姐也成,您来烦我干嘛呀?”
老头道:“那是因为小四你最乖啊。而且,我跟你说嘛。老大新婚燕尔,今天一大早小两口结伴出门游玩去了,你总不能叫爷爷没事掺合在人家中间讨人厌吧?老二不听话,被你老子关到后山密室里练功去了,没有个十天半个月的他别想出来。阿三最奇了,不知道是不是被你的新嫂嫂刺激了,正在房里学绣花呢,把你爷爷吓得不轻,你说我还敢惹她吗?”
寒稀一听爷爷这么说姐姐,忍不住笑了起来,却依然埋怨道:“那我也在读书啊,您干嘛就来惹我呢?”
老头道:“你读书正常啊,阿三绣花就离奇了对不对?乖孙女,别推了。你总不能让爷爷去找小五吧,他才七岁呢,而且,你老子看来是打定了主意不让他学功夫了。”寒稀道:“那不关我的事啊。”老头央求道:“最多这样,你要是赢了我呢,爷爷保证,七天之内都不会再来烦你,也不会让你老子烦你。”寒稀清亮的眼珠一转,说:“十天。”老头爽快的道:“没问题。看,爷爷把你的剑也拿来了。你要是能削到爷爷的烟杆,就算是你赢。”一边说着,一边把一柄白鞘长剑递给了寒稀。
寒稀一笑,接过了剑,道:“那好,爷爷,我出招了!”可是实际上她嘴里“出招”的“出”字都还没说完,手中的长剑已经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刺向老头了。她可没打算去削爷爷的烟杆,比武过招,去找那烟杆做什么?那烟杆是爷爷的兵器,他遇到危险,自然会拿烟杆来招架的。
但是老头是寒稀的爷爷,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孙女的那点心机?何况她的武功是他教的,就算她偷袭,就算她动作相当的快,但又怎么会在他的意料之外?老头嘿嘿一笑,背着手把脚一蹬,身子就飘到了剑锋之外。寒稀也知道她的偷袭不会那么容易得逞的,一招只使出了一半,另一招也接着追出,新招未老,又出新招,眨眼功夫,已经连着出了十七八招,每招都只用了一半就换。但是无论她的招式变换的多快,还是离老头身子差那么一点。
老头嘿嘿直笑道:“若论用心呢?你两个哥哥就不用说了,连阿三也胜出你十倍。可是在你这年纪,老大老二愣是不开窍,阿三这套天遥剑法也只有你六七分熟练。你是我叶家百年一遇的武学奇才,虽是女孩,也可以达到一流剑客的境界。偏偏你不喜欢习武,却喜欢读书,真是可惜啊。”
寒稀见自己的招术不奏效,索性停了下来,道:“爷爷,人家的长辈都盼着自己的女儿文文静静的,你干嘛老想让我习武呢?我不喜欢啊,那有什么法子?”老头摇头道:“咱们是武林世家,武林中人,不学武功,出去怎么混?”寒稀道:“我干嘛要出去混?我就在家里呆着不行吗?”老头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句话你没听说过吗?挽霞山庄是武林中的名门世家,你是挽霞山庄的小姐,不学武功怎么行?人家知道你是挽霞山庄的小姐,就会找你比试,你说你不会武功,人家是不会信的,到时候可就危险了。”寒稀撇了撇嘴,没说什么,可心里是不服气的。
老头说了这番话,所有所思,又道:“不行,回头我得跟你老子好好谈谈。他想要小五弃武从文,那是行不通的。”寒稀有些不解的问道:“为什么呀?弟弟天资聪颖,没准能考上状元呢。就算考不上状元,做个文人学士,也挺好的啊。”老头使劲的摇头,道:“你现在还不明白,再过几年,你就懂了。哎,怎么光说不练了?来来来,再来打过!”寒稀道:“不打了。我的功夫都是您老人家教的,打什么呀?”
老头想想也对,问道:“那怎么办?”寒稀道:“好办。你去把二哥放出来不就行了?我爹是你儿子,他关你孙子,你放他儿子,他敢说什么?”老头哈哈笑道:“小丫头,我知道你和阿二关系最好,拐弯抹角的都想帮他。可是你老子现在是一家之长啊,我可不想助长了你们这些小辈的气焰。”
寒稀道:“那我可不陪您老人家玩了!”说完,就径直走下了聆风楼,留下老头在那里吹胡子瞪眼睛拿她没办法。老头是很了解这个孙女的,她说不玩了,那就不管你使什么招数,她都不跟你玩了。
寒稀下了聆风楼就径直往后山密室而去。她不知道二哥是因为什么事被爹关起来了,但是二哥被关起来是常事,可他前脚被关,后脚就被耐不住寂寞的爷爷放出来也是常事。当她听到爷爷说不准备帮他脱身,那问题可就有些严重了。爷爷都不帮他了,说明他犯的事可不小。她当然没胆子去向爹爹求情把二哥放了,但是她得去看看二哥,必要的时候,得给他偷偷送些吃的。
雨这时候又下得密了许多,打在树叶上沙沙的响。寒稀喜欢听这样的声音,更喜欢等到雨过天晴以后,看着整个山庄都笼罩在一片如火如荼的红叶之中。
通往后山的院落都很空,因而也相当的寂静。寒稀从那条青石小径上飘然而过。她没有撑伞,乌黑的秀发上落了一些雨珠,显得更加的清新闪亮。可就在她即将她进后山的院门的时候,却被两个武师拦住了。
“四小姐请留步。老爷吩咐了,没有他的同意,谁也不许靠近后山密室半步。”
寒稀一看,这两位可不是寻常的武师。他们是曾经在江湖上名头极盛的燕云双剑皇甫秋池和上官铁衣,虽然自愿到挽霞山庄为仆,地位其实却在一群少爷小姐之上的。寒稀极为惊讶,问道:“皇甫叔叔,上官叔叔,怎么会是你们二位?我二哥究竟是犯了什么错啊?”
上官铁衣一向不苟言笑,皇甫秋池倒是和善可亲,他看着寒稀,笑道:“没什么。二少爷被关起来不是常事吗?四小姐,雨下得这么大,你还是赶紧回去吧。”他们不说,寒稀就更急了,说:“不是的。这一次连爷爷都帮不上忙了,现在又是你们二位守在这里,二哥闯的祸一定很大。皇甫叔叔,到底是什么事啊?”皇甫秋池道:“四小姐,老爷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你要是想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还是自己去问老爷吧。”
寒稀知道再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用了,要她去问她爹,她是没那个胆量的,还是去问问娘才是正经。
寒稀从后院走到前院,感觉气氛和以往大为不同,挽霞山庄原来从来不设岗哨,现在却几乎每一重院落都设得有岗哨,不但有岗哨,还有巡哨和暗哨。
“天哪,”寒稀禁不住想:“二哥到底是闯了什么大祸啊?”
这时候的寒稀年纪还小,更没有什么阅历。虽然她已经觉察到了山庄里有了很明显的异动,但是,爷爷说那是因为二哥犯了错被父亲关起来的缘故。她也没有往别的方面去想。可是,作为山庄的二公子,寒稀的二哥叶英男犯下什么错,需要整个山庄如此防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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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程夫子,小哥哥』
寒稀还在走着的时候,~丫环蝴蝶找到了她。蝴蝶比寒稀大两岁,从小就在寒稀的~边照顾着她,在寒稀的心里,蝴蝶也就像~~~一样。“小~。”蝴蝶看到寒稀,如释重负的道:“我找了你好~,老爷正在找你呢,~你到兰心斋去一趟。”“爹找我?”寒稀不知道为什么有一~惧意,虽然她一向很乖,可是一提到她爹她就有些害怕,除了每天早~请安之外,她一般都是能不见父亲就不见的。父亲是一家之长,是整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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