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柳中羽想像中一样,这小姑娘聪慧乖巧,又不谙世事,她虽年幼却身怀绝技。所以师父把天鸿鞭传予了所有弟子中年岁最小的她。
原来,她竟是叶浮生的徒儿。
“柳中羽?我听过你的名字噢!”听得对方自报家门,水云雁忽然惊喜地站起来朗声道“明羽公子嘛!对不对?”
与这小丫头互道姓名其实是处于礼貌,然而这常居深谷的姑娘竟会知晓自己倒让柳中羽很是惊讶。年少轻狂的年纪,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后他轻笑道:“你怎会知晓我的?”
“凌师兄告诉我的啊!他经常到谷外的村子里去大家看病,所以什么都知道呢!……不过师兄今天又出去了,真可惜!他老早就想见见你呢!”这后半句话却是水云雁自言自语说的。
柳中羽第二日才知,这姑娘口中的“凌师兄”名叫凌寒星,年长她五岁,也是叶浮生的得意弟子。如今沧海扇的主人,便是他。
毕竟年纪小,什么都不甘落后,水云雁低头沉吟了片刻后蓦地抬头脆生生地与眼前这位少年剑客说道:“你是不是很厉害呀?师兄可想跟你比试一场呢!既然他不在,今日我便与你一争高下,怎么样?”
听这孩子天真自信的语气,柳中羽愣了一下却又忍不住轻笑出声。小丫头争强好胜的脾气倒与自己有几分相似啊!只是,明羽公子虽做梦都想与天鸿鞭一斗,奈何这姑娘实在太小,若真打起来输赢且不论,这欺负小孩一条便首先不符合柳中羽做人的原则。他,自是极讲原则的。
“唰——”一道红光突然自柳中羽身旁掠过,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响后便迅速返回。
“你这是……”柳中羽莫名其妙地望着对面玉手扬鞭的水云雁,不明白她为何要向自己出招。然而他在心里却不住慨叹,这小姑娘使鞭子时虽一放一收的程度还算不得完美,但如此年幼便能于无声无息间以如此速度将神鞭放出收回,看来,她武功不弱。
只是,仅凭这样的身手在明羽公子面前只怕还走不过六招。
“哼!你看不起我!”水云雁嘟起嘴巴生气道,“干嘛要笑?干嘛不跟我比试?你不还手,那我下一击可就打你身上啦!”
柳中羽忍俊不禁。这孩子!
他走到水云雁身边,弯下腰在她的小脸上轻轻一捏,微笑道:“丫头,你信任我吗?”
水云雁不明白这个年长自己八岁的少年为何突然问起这个,自己明明是在向他挑战的啊!可他的态度,好生奇怪。奇怪吗?好像不是,可也不像在逗弄小孩子。那种感觉,那种语气——成熟、严肃。还有,不容置疑。
“嗯?”水云雁紧盯着柳中羽英气的剑眉凤目,却不知该要如何回答,“问我这个干什么啊?”
又是轻轻一笑,柳中羽直起身子,爱怜地摸了摸女孩的头发,颔首:“我是想说——若你信任我,那么我便与你定个约定,可好?”
“什么约定啊!”
“在你十八岁那年,我定会与你再见,那时你我再完成今日未进行的比试。但,这十年间,你一定要在飘叶谷内好生习武,把天鸿鞭的风采重新展现。我希望,十年后的比试,我们彼此皆莫让明羽剑与天鸿鞭失望。好不好?”柳中羽坚定道。
事实上,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要与这个仅八岁的小姑娘定下这样一个约定。毕竟,一个是江湖中英姿勃发的少年高手,而另一个,仅是个孩子。然而不知为何,柳中羽的内心深处却总有一种波动,仿佛红尘世界中千转百回的一点灵犀一般,倔强地拉扯着自己的情绪,让他好生放不下这抚琴的女孩,让他执意想要参与这小女孩的将来。
“你问我信不信任你,是怕——我不相信十年后你会赴约,对吗?”水云雁拉住柳中羽的衣袖,轻轻地摇摆着,伶俐地问道。
“嗯。”
“那我告诉你噢!水云雁——信任——柳中羽——”
红裙的小女孩笑靥如花,飘叶谷中的漫天红叶于飞扬间倒映出她明朗的容颜。那一刻,天地万物仿佛都只是她的陪衬。十六岁的明羽公子持剑站在距她仅咫尺之遥的地方,微笑。然后在心里暗暗道:“柳中羽,今生今世,你绝不可以忘记自己今日的允诺!”
霍炎微微蹙眉,转过身斟了盏茶水递与柳中羽。见对方接了,他将手收回敛襟坐下,含笑道:“你这大哥哥的角色扮演的倒是不错。”
闻言,柳中羽清俊的脸上却闪过一丝怅然。啜了口茶他继续道:“作客飘叶谷的那段日子长久以来我一直难以忘怀,尤其那丫头的天真纯美……那时,她极爱于谷中抚琴,稍有闲暇我便舞剑相伴。回想起来,那种平静的生活才教人真正倍感安稳。”
迟疑稍许,霍炎轻声应了一句:“我懂。”
柳中羽却蓦地笑出声,有些无奈又爱怜地道,“雁儿自小机敏聪慧深的我父亲的欢心,然而小姑娘将家父哄的好却偏偏在我面前便没大没小的。呵,十年前便不愿叫我声‘大哥’,直呼我名她倒顺口得很。”
“哦?世人只道水云雁姑娘冷若冰霜心如蛇蝎,不想竟还有这般狡黠的一面."霍炎有些不可思议,但随即朗声大笑,“紫湘,你觉是也不是?”
鄢紫湘藏于小亭大理石柱旁已偷听良久,听得表兄忽然唤了自己不由吓了一跳,撇了撇嘴极不情愿地越过石柱走近霍炎,有些悻悻地道:“炎哥哥,你怎的知晓我在这呀?”
宠溺地瞪了表妹一眼,霍炎意味深长地轻笑却摇头不答。柳中羽犹自饮茶,也不为鄢紫湘的现身意外丝毫。鄢紫湘见二人这等反应心中大是不悦,欲小使性子却忽地想起些什么似的轻眨美目在柳中羽身旁坐下,小声道:“柳哥哥,你很在意水姑娘吧!”
柳中羽一怔,点头。
自然是在意的,只不过少年时期对那个孩子洁空素云般的在意,不知何时已悄然地渗入了些许其他复杂的情愫。
六年前,也就是与水云雁定下十年之约后的第四年,当听闻飘叶谷惨遭剧变时自己怎样的如遭电击。仅隔数月,复又闻叶浮名器重现江湖时,自己是多么意外惊喜地四处探听。然而,那名器却不是天鸿鞭。那个时候,那种刹那间跌入谷底的感觉,即使穷尽一生之力又怎能使他忘却?
那明眸皓齿的女孩……
想念时的寝食难安,重逢时的狂欢悲喜,原来自己一直都在企盼着这一天,等待着她,好让自己安稳。
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影风。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雁儿……雁儿……既然昨夜的相逢绝非梦中,那么你,可以让我慌乱了十年的心就此安稳吗?
晌午时分,飞涯涧内时不时地传出几声空灵的鸟鸣,溪水泠泠,整片山野显得更加幽静。
水云雁抱臂踽踽缓行。脸上隐隐透着倦意,不知是不是因为一宿未能合眼的缘故。艳阳高挂,空气闷得有些躁人。红裙少女微微呼了口气,抬手将鬓间的长发掖至耳后。遂径直走到溪边俯身掬了捧水将脸浸润。
溪水清凉,不知不觉间倦意已被驱散。水云雁在溪旁的白石上坐下,定定地看着溪水,有些出神。水中倒映出一张秀丽的脸颊,只是脸上湿漉漉的,显然主人洗罢后并未擦拭。过了许久,不知怎的湖中的倒影开始变的模糊,原本秀丽的脸颊竟渐渐变得刚毅英气,变成了一张男子的脸,剑眉,凤目。
水云雁一惊,触电似地转过头去。然而,身后除了树木和青草,其他什么也没有。
怃然地将头回过来,水云雁又幽幽地瞟了一眼溪间,倒影中的脸颊仍然是自己的,并不见了那个人。
眼神蓦地有些寞落,这女子下意识地将右手伸入左袖中,然而刚伸入才想起那物件自己已与柳中羽包扎了伤口。动作停滞了一会儿,她缓缓垂下眼帘,抬起手用水袖拭干了残留在脸上的水滴。头被埋在长袖里,无论从哪个角度,也看不出她此刻的表情究竟是欣喜还是失落。
宁静。水云雁能感受到周遭的宁静,然而仅是宁静而已,却不是安宁。
“阴魂不散。”仿佛厌倦了这种无聊的躲藏游戏。放下水袖的同时水云雁自言自语地吐出了四个字。声音极轻,但极冷。
四下依然寂静如夜。水云雁不耐地将身后的长发拦至身前以手代梳细细梳理。
一,二,三,四!
待纤手第四次划过瀑布青丝,这女子的眼睛陡然变得雪亮如电,同时中指一弹一枚闪着寒芒的毒镖破空飞出。速度之快让人根本无暇应对。然而,“夺”的一声,毒镖竟未刺向任何人而是被深深钉入了一棵古树上。
“啪,啪,啪”古树后随即响起了几声清亮的击掌之声。一袭黑影如鬼魅般自树后悠然走出。立于树旁,那黑衣人偏头看了一眼毒镖又变换目光直直地望着水云雁的背影,似笑非笑道:“菊吟镖倒是使得颇具有水准,可惜……
说话间这人已大步走向水云雁,毫不畏惧,甚至手指竟挑衅似地轻敲自己的太阳穴……虽然对方背对自己根本不可能看到。
溪水潺潺流向远方,水云雁仍然淡定地坐在白石上。从一开始她便以背后空门迎接来人。然而,却全然不在意。
沉吟片刻,红裙少女优雅地起身,嘴角勾起一丝高深莫测的冷笑:“你们宫主的消息还真是灵通,这么快便寻来此地。”
环顾左右而言他的答话,有些恭维,但是像是在讽刺。
黑衣人故作不明,颔首:“凌公子行踪不定,宫主也是寻夫心切,是以……”
“是以‘寻夫’便寻来了我这里?”水云雁截口。转身直视对方,目光凝定如水。难不得方才回到竹屋内已不见了师兄人影,原来……又是你们。顿了顿,她继续道,“段宫主接连派出七大堂主四处寻夫。今日,你是第四个站在我面前的。说吧,你欲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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