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鹰,穿上这个棉袄就不冷了,你跟大哥一起去捡煤,大姐在家里要做饭。”大鹰一边整理着二鹰身上的棉袄，一边铲着锅里的粥，害怕把粥熬糊了。
哇——，屋里传来孩子的哭喊声，大鹰知道是弟弟三全醒了，这两年家里添了三妹三鹰和大弟三全，虽然二鹰今年已经七岁了，可以照顾**小妹妹，但是家里的重担还是都落到了她身上。
大鹰今年已经9岁，但是个子还没有锅沿儿高，每次煮粥都要站到锅沿上去铲，还有，家里的灶眼很大，灶坑也很深，每次蹲在那里烧火，烤得她小脸通红，却不能爬上来。
“二鹰，天冷，多注意些。找到大哥后，捡完煤就早点回来，知道吗？大哥在咱家后面的那个**凹里放羊，到那里一喊大哥就可以听见的。”这世道乱啊，大鹰不放心二赢一个人出去，一遍一遍得嘱咐着。
“恩，知道了，大姐，那我走了。”二鹰拿起了家里的那个捡煤的小篮子，蹦蹦跳跳得就走了。
真是还小啊，不知道生活有多苦，望着二赢远去的背影，大鹰突然间想哭，这么冷的天，二鹰穿得还是她剩下的黄胶鞋，说是她剩下的，其实就是大哥留下来给她，然后她又留了二鹰，甚至将来三鹰也要穿这双黄胶鞋。二鹰长得很漂亮，那两个用红头绳扎起的辫子一甩一甩的，挺好看的。我要快点长大，那样就可以给小妹们买点好看的衣服，好看的鞋子了，大鹰幸福得想着。
“大鹰，什么味？你看看不是粥糊了吧。”张大娘撩开门帘走了进来，两年间，她可苍老了不少，刚30出头的她额头上已经爬上了皱纹,不过头发梳得倒很整洁,弄了一个卷盘在头上,上面还用一个簪子别着。这是老一辈子传下来的规矩，小媳妇和大闺女从头一下子就可以看出来。虽然现在已经解放了，大城市的媳妇都流行烫发了，张大娘仍然是这样一种梳法，而且一梳就是一辈子。
“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两年间就添了两个娃，三鹰和三全，想拦都拦不住，本想和张大顺不再行房事，日子过的也紧巴，又这么多张嘴，吃人啊！可是白天已经累了一天，晚上总是想彼此安慰一下，张大顺又耐不住性子，哎，造孽啊！”这些话，张大娘不知道在心理叨咕了多少遍了，心烦的她现在对孩子越来越脾气大了。“娘，我不是故意的，刚才给二鹰找篮子着，让她去和大哥一起捡些煤回来，一不留神粥就糊了。”大鹰见娘阴沉着脸进来，连忙解释着说。
“三全哭了，你进去哄哄，娘把粥淘出来，切点咸菜，等你爹他们吃饭。”张大娘把大鹰从灶坑里拽上来，她的脸烤的通红。张大娘心里咯噔一下，好象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
大鹰走进屋，抱起三全。他又尿炕了，湿湿的一片，好象墙上挂的地图。从小大鹰就没有读过一天的书，由于家里穷，她上不了学，大哥、二哥也都没有上学，甚至到现在，她连学校门朝哪开都不知道，更别说写字了。家里墙上挂了一副大大的地图，她问过大哥，大哥也给她指过家在哪里，所以她对这副地图充满了神奇感，因为她发现他们家在上面只是一个小小的圆点，上面还有那么大的地方她没有见过。
想着想着，大鹰笑了，三全尿炕都这么厉害，都能尿出一副地图了。
哇的一声，三全又哭了。这是是大鹰狠狠得掐了他屁股一下，因为三全尿床，她又要被娘打，而且还要被罚不许吃饭，以前娘都是这样惩罚她的。家里只有一床被子，有孩子尿床的话，要不就是他们来榻着，要不就是他们哥几个睡凉炕。
“大鹰，你再掐三全，我打不死你！”张大娘在外面吼道。
“知道拉，我在给他换尿布”，大鹰知道自己瞒不过娘，也怪自己出手太重了，三全的大腿里子和屁股上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谁看不出来啊。三全，别怪大姐心狠，下次不要再尿炕了。
天渐渐黑了，张大娘放好桌子等着张大顺和儿子他们回来。
“娘，这么晚了，爹他们怎么还不回来，还有大哥和二鹰，他们也没有回来啊。”大鹰不停得向门口张望。
“该回来了，再等等吧！”张大娘现在心里也害怕，如今这世道——，不会出什么事情了吧。想着，左眼皮还剧烈得跳起来，撅根笤帚密儿粘在上面，还是跳得厉害。
“娘，我回来了，今天雪大，羊不好好回圈，所以回来晚了。”大强一边拍打着身上的积雪，一边把羊往圈里赶。
“大强，你妹呢？二鹰怎么没有和你一起回来？”张大娘看见只有大强一人回来，
赶紧问。
“二鹰，我没有看见啊，怎么了？”大强不解得看着娘。
“大强，二鹰找你去了，俺叫她和你一起捡些煤回来。”大鹰这时也着急了，不会
出什么事了吧。
张大娘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啊？！我没有看到她，娘，您别着急，俺这就去找。”大强扶了扶娘。
“大哥，我也去”，大鹰急哭了。
“不用了，你在家照顾娘。”
“怎么了，家里出了什么事了？”当大强刚跨出门口时，张大顺推门进来，一看家里气氛不对，忙问道。
“爹，二鹰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俺正准备出去找。”大强接过爹手中的车子。
“那俺和你一起去找。”张大顺把车子支上交给大鹰，回屋拿了个手电筒就和大强一起出了院门。
天已经完全黑了，没有月亮的夜晚根本看不到什么，就连对面站着个人都看不清楚，手电筒那微弱的光在夜里一闪一闪的，如同鬼魅一样。
张大顺和大强都没有说话，夜幕好象蹋下来一样压在两个人胸口。
“二鹰，你在哪里？爹来找你了。”张大顺的声音。
“二鹰，你在哪里？大哥来找你了。”大强的声音。
周围一片寂静，只有声音在夜幕中滚动中又回到原点。
“二鹰，你在哪里？爹来找你了。”
“二鹰，你在哪里？大哥来找你了。”
“二鹰——”
“二鹰——”
没有人回答。
“二鹰——”
“二鹰——”
“爹，大哥——”黑暗的角落里传来了微弱的声音。
“二鹰，”张大顺顺着声音找去，“你在这里吗？二鹰。”
“爹——”
手电筒苍白的光照在了一个煤堆，也照在了二鹰的脸上，二鹰正躺在那里。
“二鹰——”
“二鹰——”大强把妹妹**抱在怀里。
“二鹰——”大鹰看着渐渐入睡的小妹，泪扑打扑打的掉。
刚进门时，他都不敢相信面前的这个小女孩就是二鹰，衣服完全被**了，然后胡乱的给扣上扣子，脸蛋被煤染得黑黑的，红头绳也不知丢在哪里，头发凌乱不堪。当时娘没有问二鹰什么，只是抱着她一个劲儿的流泪。爹和大哥都不说话，爹只是吧嗒着他的旱烟，烟味呛得满屋都是，屋里依旧没有说话，夜静得叫人害怕。
二鹰的声音一直撞击着大鹰的耳膜。
“娘，我这里痛，很痛。”
“娘，俺找不到大哥，就自己去捡煤了，路上，碰到三叔，他说带俺就找大哥，可是走到一个煤堆后，他就要俺**服，俺不肯，他就打俺。”
“娘，俺以后再也不让您担心了，不要哭了，好吗？”
“娘，俺好困，想睡觉。”
“娘，你就坐在我身边，俺害怕。”
“娘——”
“二鹰，都是大姐对不起你，如果不叫你去捡煤就没有这样的事情了，如果大姐和你一起去，也不会发生了，都怪我，都怪我！”大鹰握紧了拳头，“畜生，俺一定要给二鹰报仇！”
大鹰哭了整整一夜，第二天，太阳依旧是新的，可是二鹰却变了，变的一点都不爱说话，眼睛也直直的。人们都说她变傻了。“变傻了，更好些，那样就不会记起那件心酸的事了。”张大娘摇摇头，认命了。
二姨后来也结婚了，而且还生了两个儿子，姨夫是个瘸子，脾气非常大，每天对着二姨拳打脚踢。每次二姨跑回娘家，姥姥都把她再送回去，趴在她耳边告诉她叫她认命了。
俺娘告诉我，二姨现在已经记不清楚那件事了，“是俺对不起你二姨啊，如果当初不叫你二姨去就不会发生这些事了。”看到这些，我觉得娘都有点像鲁迅笔下的林嫂了。不过听着，我心里依然是怪怪的，陪着娘一起落泪。
娘还告诉我，后来她并没有报成仇，那个混蛋三书因为祸害女子，在后来吃了一枪子死了。算是报应吧。
人生是有定数的，由不得你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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