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中，我来到一个地方。可能是个大四合院，挺古雅。不知为什么，我径直地往正堂走去。

　　到了堂厅门口，有一个人相迎出来，对着我拱手作了一揖。我也依葫芦画瓢，还了一揖。屋里还有一个男人，见我进屋，压根儿就没有起身，只上点了一下头，笑都不笑，好没有礼貌的！之后三个人就聊开了，也不知聊什么，迷迷糊糊，就晓得高兴劲儿大，捡了钱似的。

　　这时，忽然从外面廊子里跑进来一个女子，急急火火的，跑到我面打住脚，停下了。不等我反应的工夫，起初那好没礼貌的男子起身就是一巴掌，实打实地落在了女子脸上。那女子立刻捂住了脸，却依然看着我，有好一会儿，然后转身跑掉了。

　　我瞪着眼睛愣在那里，心里有种不能言语的滋味，并不是什么好感觉！那眼神让我的脑袋一片混然，两条腿在不知觉中追了出去。

　　在走廊尽处的一个房间外，我听到了哭声。推门进去，那女子立刻抱住我，偎在我肩膀，却不哭了。此时打人之人也进来了，手里还拎着一只鸡。那女子见他进来，推开我，又开始哽哽地哭了。

　　不知多长时间，我感觉好干，睁开了眼。嚯，都睡出汗了！我下床倒了杯水，然后又躺回**。我忽然想起了某些东西，一个女人，一个男人！原来是做梦了，一个怪怪的梦。

　　我理了理自己的思绪，清醒了一下头脑。我与那女子似乎非一般的关系，而那打人者却是她的男人，她的丈夫。后来那只鸡是怎么一回事，我却一直搞不明白！

　　梦里那女子，漂亮！如果梦是真实的，那可真是——真是太可惜了，终究是个梦！

　　不知张梅月现在怎么样，两年多没有见过她了。印象中的她挺漂亮的，小时候过家家还做过我媳妇。这个王春姝，王假妮这两年发育的也不错！

　　这几天，过年的气氛越来越浓了。二十三这天，村长带领着全庄子的干部，包括那些民兵，会计，妇女主任什么的，走乡串户，就是唱的慰问贫农困户的戏。

　　说实话，我对他们的做法实在反感，太不喜欢了！我老感觉他们耀武扬威的成分特别大，好象土财主，暴发户，就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是谁。

　　到了人家里，不是说嘘寒问暖，不是说略表喜庆，却说我贪吃好恶，说我是什么扶不起的阿斗！这不是扯吗？真当自己是人了！我奶奶都没有说过我什么，他们算老几？老虎不发威，还真当我是病了的猫！今年来了，东西不给扔出去，我就不姓吴！

　　“有成，快出来，你村长叔来了！”奶奶在叫我。村长来了，说是说，还得赶紧不是！鞋子都来不及穿好，我就跑出来了。不麻溜一点儿，这年可不好过。

　　果真，这群伪君子都来了。

　　我笑说：“叔，你们都来了！今年给分啥？”说着话我就扑向了他们的大盒子。

　　“真是浪费国家的东西！”声音不大，可估计整个屋子的人也都听得见。这声音我当然听得出是谁，除了那个嘴上不长毛的妇女主任不会有别人。

　　那一刻，全屋静得出奇，可我还是装作没听见。心里却在说，就当是溜须拍马，谄媚奉承吧，谁让你在人家的屋檐下呢！被狗咬了，心还不会太痛。我仍旧扑向盒子，捡大的好的东西往外择。反正骂都被骂了，既被占了便宜，岂可自己再对不住自己！

　　转身的时候，我看到奶奶，她拄着拐棍，头低得，不能再低了！

　　村长他们走了。令人头疼的王骡子媳妇与别人说笑的顺便，也不时地拿贼婆眼漂我。很显然，她在担心自己家的鸡。

　　到了篱笆门口，我清清楚楚地听到，那是一个男中音：“赶不上辇的驴！”

　　目送他们走远，我看到了奶奶抹着的眼泪，闻到了她鼻子中叹出的辛酸气息。我知道，我对不住。即便是死了的父亲和爷爷，他们活得还算堂堂正正，而我，活得太没有尊严了。奶奶坐在小板凳上，什么也没有说。我则进了里屋，继续挺尸。睡不着，在**不停地翻滚。真是气死了佛祖，笑翻了魔尊。

　　外面奶奶用酸涩的声音讲道：“你都19岁了！你爹妈死得早，我也只有给你口饭吃的本事。面子，你得自己挣！人瞧不上咱，还在家呆啥？我是觉着对不起老吴家的列祖列宗啊！那时候你小，不懂事。可现在，今天你也看到了，哪年不这样？平时你不是也抱怨？成大人了，咱家以后就靠你了，你也只能指望自己。我活不了多长时间，你自己寻思寻思！梅月回来了，真出去，就跟她打听打听。那是个好姑娘！”奶奶不再说话了，一直到天黑，一直到她睡下，都没有再说一句话；却也在不停地叹气，从下午一直到天黑，一直到她睡下都有不曾停止。

　　啊兮，那群垃圾！真真真是好好气愤了！

　　不识货，还要货！以为少爷真的不名一文？我不是喜欢你们的东西。有朝一日，我发迹了，你们走着瞧！

　　第二天睡到自然醒。奶奶早就弄好了饭等我，我匆匆吃了几口就出门了。没错，我是要到张寡妇家见那个想了好几遍，两年没见的梅月－－姐姐。这称呼，感觉怪怪的，不过也懒得在乎它了。

　　张寡妇正在家看电视。见我来了，并没动，伸手指了指她旁边的沙发：“坐！”

　　我毕恭毕敬地坐下，轻笑着说：“二婶子，看电视呀！”张寡妇直拿眼瞅我，看得我浑身不自在，心里发毛。

　　本来这样够不习惯了，这根本不符合我的作风。可不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少爷我吃错药了，改了性了，不行吗，不可以吗？岂有此理，瞅什么瞅，有什么可瞅的？我脸上有藏宝图不成，定要我不说好话么？人真是犯贱，属夜壶的吧，欠呲！

　　过了有一袋烟的工夫，我开口问：“二婶子，咋没见你家梅月，她不是回来了么？”

　　张寡妇警惕地说道：“打听俺闺女作啥？又有什么坏心眼了吧？”

　　我笑了几声，接着说道：“我哪敢！”

　　张寡妇哼了一声，说：“谅你也不敢，借你仨胆儿！”

　　我嘿嘿干笑几声：“婶子，你前几天给我说的那事儿，我回家考虑了老长时间，觉得你说的太有道理了。我和奶奶说了，她还挺高兴，说我出息了！我来吧，就是想麻烦麻烦你家梅月，把我捎带出去！我奶奶说了，不图我挣多少钱，只要能在外面开开眼，见识见识，多学几个心眼儿就行了！”

　　张寡妇半天才说了句：“真的？”

　　我赶紧说：“绝对的千真万确，不信你找我奶奶对证去。二婶子，就看在我奶奶我死去的爷爷以及我死老爹死老娘和十八代祖宗的份上，你可肯定得帮这个忙呀！”我差点儿没把眼泪挤出来。什么玩意儿，帮一点儿小忙还真的假的，还祖宗呢！这才是有苦说不出！若不是有求于你，我早就甩门走人了。

　　张寡妇未及开口畅言，就有人哼着小曲儿进院了。当然是个女娃娃的声音，调调不高，却很能吸引人，遐想着我想看这人一眼。

　　不用说，梅月回来了。肯定是，一个寡妇家，没人会哼着小曲儿到这里来串门，就算逢年过节，也是一样。在我们这块地面，寡妇就是瘟神，人人惟恐招惹到，都躲之不及，哪还会有人主动上门？除非那人是心怀鬼胎......

　　我听到声音从屋里迎出来，两眼都瞪直了！仔细一瞅，还不如不瞅！怎么变成这样了？人不人。鬼不鬼的！

　　外面的生活怎么样，瞧瞧张梅月那身装着就有数了！

　　她上身穿的那褂子可不大好，有点儿小，肚脐眼儿都落外面了！天这么冷，冻着了它可不好整。就这，我猜也是好的。锃新的褂子，肯定是买了不舍得穿，放的时间长了，尺寸就不合适了。

　　**更糟糕。我没细数，反正是大眼一看就七八个窟窿，几乎看到里面的内容了，若隐若现的！她怎么混的，好**都没有一条！难道说，是我搞错了？外面的世界开始流行返璞归真了！

　　她脚上穿的小靴，打了不少补丁，挂了几个怪铃铛，走路带响！凭我的经验之谈，她这辈子是没有机会做贼了！

　　注意一看，她脸上的妆画的够吓人的。小樱桃嘴红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青翼蝠王的嫡传，搞不清楚吸了人家多少血！俩俏腮一涂，黑白无常也立刻划入了九族以内。眉毛弄的如同筷子，一根一根的，挺有效果。鼻子上也抹，几近小丑了。耳环只坠一边，脑袋不见得不会偏重。

　　头发，那头发不介绍，我都对不住自己，对不住梅月，更对不住给她剪头的那位师傅！就以两耳联线纵向为轴，前后剖开。正面那部分大概是属于平头，又短又浓。五颜六色，更像花坛，就是尺寸小了而已。至于后面那半头发，很长很长，有如瀑布一般直泻而下。要说到颜色，那就真是瀑布了，透白透白的。不知底的大概会以为她家死了人，戴着白帽呢！

　　张梅月都到门口了，见我木头一样动都动，瞅了瞅：“有成！”

　　我一回神儿：“啊！梅月姐，你——冷吗？”我笑了。

　　梅月也笑了，她说：“嗨，习惯了就好了。要风度哪还能顾得了温度！进屋吧，不然我真要冻坏了！”

　　事情进展还算顺利。张梅月一听我想跟着她出去，乍说还很犹豫。可有她妈妈在旁帮我说话，也就答应了。只是要我到了外面，多干事少多事，不该说的不要说。我想想也是，满口应承了。

　　她们好到要留我吃饭，我只能说，她们的好意我心领了！

　　临回家前，张寡妇还在问我到底为什么出去，我说为了挣钱娶媳妇！她笑了，梅月也笑了！

　　年初八。

　　我带着借来的三百元钱，这还是梅月主动拿给我的，同梅月一起坐上了开往邱平的客车。我就要开始一段新的生活了，我发誓：要给奶奶一座新房！

　　十九年了，县城都极少进入的我，如今一越而过，心里有说不出的激动！看着奶奶送行的身影慢慢变小逐渐变模糊，我忽然有种难过，难以抑制。我看了看坐在身边的梅月，又看了一眼车窗外的苍山碧水，难以抑制的情绪又暗涌上来。我把目光盯住窗外，我害怕让别人看到我眼眶中会有泪水。我现在才知道，原来我对这生长了十八九年，困惑了十八九年的地方，还是有情感的，原来我会对它恋恋不舍！

　　俄倾，我的情绪开始稳定下来。嗯，坐在身边的梅月好香。我窥了一眼她的打扮，其实看顺了眼，还很靓！梅月怎么发育的？又这么会打扮！还好看看不要钱，若不然，真不知我会破产多少次。想想好险，差点儿就成了乞丐！

　　我开始同她搭话：“这一去，就得年底回吧？”梅月只是嗯。我又问：“我这样的，到了城里，好找工作吗？”梅月只是嗯。我再问：“我能去你干活的地方打工吗？”梅月又嗯，接着又说不。她说邱平有很多地方可以找工作，而她工作的地方不适合我！

　　梅月始终合着眼，好象是很乏很倦，我不再问了。

　　过了一会儿，梅月见我不问了，睁开眼看了看我，说：“我以为你睡着了呢！”我说没，不困。她却问了句：“有成，咱庄人怎么都叫你‘三混子’？”

　　我好错愕，不经意她会有如此一问，好一会儿没有吱声。怎么回答她？我怎么知道，总不能跟她说因为我祖辈都是混子，人家给我排的号吧！我愣在那儿，不知所措地盯着她。

　　梅月见我一个表情，俩眼珠子瞪的老大，白了我一眼，一扬手：“操，什么见不得人！不说拉倒！”她居然说出这脏话，真是让我跌破了西洋镜。可是她实在漂亮，那身着装，太能引诱我了！

　　<第一回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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