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月说完走到茕女面前与她距离之近让人再次诧异于念月的大胆,茕女看着念月坚定的眼神,让茕女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压力,这种压力是她从来没有感觉过的,不是死亡的气息,而是生命的气息,一种处于爱的压力,让人不觉得恨、不觉得累,只会觉得自己是被关爱的。茕女现在更加好奇这个女子的来历,但是这个她对之有好感的女子却在为她想手刃的仇人请命,这让她觉得甚是恼火,而且是用自己体内两股真气会导致毙命做要挟。原本恼火之极的茕女正要发作,体内的一股邪气因为她的怒气一下子冲破了她一直对它的压抑,邪气直攻心脉,丝丝腥甜从喉头升上来,接着血溢满了她的口腔,可是这是在观月台上,她不能让别人看出她的弱点,嘴角有点点血丝渗出,念月看见了但是知道凶险之地绝不能透露茕女体弱的半点儿风声,就这么心里疼惜地看着茕女硬生生地把血咽了进去。茕女从小就学会察言观色,她看出了念月对她的担心,知道了念月方才阻止她的杀戮是为了直接避免她的第二场比武,尽管她可以很轻松地就把上官明瑾打败,但是她自己也清楚这样做的结果就是她很容易因为岔了气而毙命。既然如此,为了保存自己的实力,何不让这个如此关心自己的医者来帮自己完成这件事,正大光明的铲除这几个掌门。
想到这里,茕女没有了怒气而是觉得非常的高兴,她笑着说:“念月医者,我花这么大力气抓来了这些人,若我留了这几个人的活口,莫非一路上死去的宫中教徒岂不是白白牺牲了?”念月不卑不亢地说:“人各有命,他们愿意为你卖命,难道不是死得其所么?”茕女没有想到念月也会说出如此坚决的话,于是说:“他们愿意为我卖命是因为他们认为宫主会为他们报仇,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要留这几个人的性命呢?”念月冷笑一声:“这么说来,宫主是不肯饶了他们几个人了?”茕女得意地说:“那倒也不一定,不如这样吧,念月,如果你把这个上官明瑾杀了,我就把他们全放了。”茕女眉毛上扬挑衅地看着念月,她知道念月是不可能杀人的,故意下套来让念月跳。念月冷然说:“医者从不杀人。”茕女早就料到会有如此答案,于是她笑着说:“不肯杀人,那这样吧,上官少侠,你和念月医者比剑吧,你若能把念月杀了,我就放了这几个掌门。”茕女说完娇笑着看着上官明瑾,然后对侍女说:“递剑给念月。”一个宫女双手捧一把剑上来交到念月的手里。上官明瑾对茕女的话十分的气愤,朝茕女大喊到:“妖女,念月医者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上官明瑾宁可自刎也绝不会做恩将仇报的事!”茕女故作惊讶地说:“哟,你这么快就决定不要你几个师父的命啦?自刎给他们几个做黄泉路上的伴儿是不是啊?”上官明瑾对茕女怒目而视,却已经被茕女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他看着站在台上冷静淡定的念月,端庄大方与当初在知返林一样,只是他无论如何没有想到数月之后竟然会同在这妖宫重聚,而更让他觉得不安的是两人竟然是用性命为茕女做生存的交易。他真的觉得自己真的很无助,虽有武功却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被邪道妖女用师父恩人的性命做要挟,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念月,握着剑的手因为激愤而颤抖着。念月知道上官明瑾陷于进退两难的境地,他怎么做都会陷于不仁不义之地,于是说:“上官公子,请动手吧。”念月波澜不惊的声音传来,上官明瑾听了仿佛回到了知返林,他心里觉得痛苦万分,艰难得无法作出抉择,这时念月又说:“公子不必犹豫,救你是我的本分,你我之间并无恩情。”上官明瑾疑惑而犹豫地看着念月,她的眼睛里温和平静,并非视死如归的坚毅,而是一种拯救的善意,上官明瑾十分不解,迟疑地举起了剑。
念月手下留情,上官明瑾心不在焉,两人更多的是在周旋,但是众人还是目瞪口呆,这次连茕女也不例外。念月的招数与茕女没有一招相同,但是那如鹭如蝶的翩跹,温柔而无法抗拒的内力明显是出于同一路的武功。这门几乎无人见过武功今天却两度出现,左右两个护法心下一紧,这来历的不明的医者分明就是宫主的帮手,如此一来他们心中各自盘算的计谋又多了个绊脚石。茕女睁大了眼睛越来越觉得难以置信,她无论如何没有想到念月也会使归去来。念月和上官明瑾并没有停止,茕女高声喊道:“住手!”就在这时念月的剑往回顺势一收,上官明瑾被她的内力不自觉的往前一带,脚下一个踉跄。念月知道茕女是因为认出了自己所使的剑法才叫的停,她转头嘴角上扬地看着茕女,茕女一脸的惊愕看着念月,念月对她说:“宫主,可否看在我的面子上饶过这几个掌门的性命?”茕女愣了半晌没有回答,念月又轻轻地叫了一声:“宫主?”茕女听到念月的声音仿佛才清醒过来,对念月说:“为什么你还要救他们?”说着直直地看着念月,眼里有着不解和对几个掌门的愤恨。念月被她看得心里发虚,于是躲避开了她的眼神说:“一切都该停止了,对我们都是解脱。”茕女冷笑一声说:“原来以为你会和我一样的等待这一天,结果到头来还是孤军奋战。”说完一个箭步翩然到那三个掌门面前准备下毒手,雪清剑正要刺进林中角的喉咙,念月飞身过去用手中的剑一挡,雪清剑划破了林中角的脸,茕女和念月对立着,没有说话只是目光对视着,茕女的不解与愤怒让念月有些感伤。
左右护法都认为这个来历不明突然闯入的女子是茕女的助手,可是眼前这两个同样神秘的人却似乎又在闹着矛盾,这让两个护法很是恼火,不知道她们两个是在用计还是在真的处于矛盾之中。而右护法看到如今的情势在如此枯等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站起来对茕女说:“宫主,这三个掌门如今也没有什么还手之力了,与其今日痛快的解决他们的性命,倒不如押回地牢慢慢的将他们折磨致死,不知宫主意下如何?”茕女此刻正被念月逼到气头上,右护法此言无异于为她解围,她冷哼了一声表示答应,于是就上来几个小教众将三人抬下了观月台。如此闹了一场,茕女开始觉得身体甚是不适,于是对身边的小宫女说:“本宫累了,起驾回宫。”小宫女听了对台下的众人高声说道:“起—驾—回—宫!”众人就此一愣,从来没有想过如此盛大的一场戏,竟就在此草草收场,还有三个掌门竟然是留的活口。茕女不管下面那么多人的议论,只是高傲的与他们相背,一步一步上着台阶,准备进那顶轿子。
就在此时,左护法看着茕女的背影已经确定茕女有内伤在身,于是更加有恃无恐的打算进行着他的计划,他突然用极快的身法飘忽到观月台中间,茕女是感觉到周围的气息有变,但是已然无心去管那么多,并没有停下脚步,而台下的司命和教众更是为左护法的这一举动吃惊不小,他们只是在原地等待着宫主离去,却从未想过左护法会有如此的动作。只听左护法用挑衅的语气对茕女的背影说道:“茕女,你这篡位而来的宫主今日不给碧青宫一个交代就想一走了之吗?”左护法此话一出让在场所有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只有台下的殁和姽婳有了得意的笑容。茕女一听嘴角掠过一丝冷笑,左护法居心叵测她早就有所察觉,所以今日的事她也并没有太吃惊,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就来了。
她转过身来,不失风范的说:“听殇护法这么说,似是对本宫的做法有许多的不满了?”左护法一副高傲的样子说:“不错,这中原四象本与我碧青宫无甚多过节,可是偏偏是你在七年之前率我教众挑衅中原,使我碧青损失惨重,如今我们终得报仇,而你却仅仅杀一个掌门就想收场,我碧青宫主竟如此视我们教众性命如草芥,该如何向地下亡魂做交代?”
茕女听了已然明白左护法的意思,于是冷笑道:“殇护法,何必说得如此拖沓,搬出这么多的套话,地下亡灵被你如此利用恐怕心里也有所不甘吧?以你所言,不过是想得这个宫主之位,对吗?”殇冷冷的说:“宫主既然明白,我也不多说了,这个位子本就是你篡位而来,整整十年,你也该退位让贤了。”
茕女并不惧怕这个局面,她自己也是经过风浪的人,知道这碧青宫里面从无贤可言,只有权可言,这个左护法的权已然太大了点,自己早就料到这不安分的人迟早会有一天做出不安分的事情,于是冷冷地说:“碧青宫从乌柟宫主以来,从无禅让继承,你既想夺这个位子,便就看看自己到底有没有这个本事!”说完此话茕女就抽出雪清剑用决然的姿势站在阶梯上。左护法抽出他的长鞭往玉石台上狠狠一劈,由内力而散发出来的凌气,震得在场的人都只觉心肺受到深深的一撞,茕女反应敏捷飞身向上一跃,躲过了那凌厉的一鞭。念月万没有想到刚才一声不响地坐在台上的左护法会突然有此举动,而身子原本虚弱的她还没来得及出手,就被殇的长鞭震得连退了好几步呛出了一口血。李暮白在树丛间看到这一幕,他知道这是念月因为亲情所羁绊而随心愿所做的事,他想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阻止她,而他对念月了解她也是一定不会让他插手这件事,可是如今途中突生变故,他无法把自己置身事外,从树丛中一跃而起李暮白点着众教徒的头踏上了观月台。众人便又是一惊,这个人明显和那个陌生女子是一路,碧青宫向来守卫森严,连一只鸟飞过都会被射下来,而这次竟然一下子出现两个宫外的不速之客,让所有教徒都不禁一惊,如此重大的失误,不论今日的宫主之战谁为王者谁为寇,这两人闯宫之罪必定又会在宫里进行一次清算,一次血染碧青的清算。
李暮白扶住踉跄不稳的念月,只觉她的身子轻飘飘的还在他怀里瑟瑟颤抖,知道左护法的那一鞭让毫无防备又离他最近的念月受了极重的内伤。李暮白果断的为念月把脉,脉搏紊乱无力,肝肺都受了重创。重伤的虚弱的念月原本让左护法心下暗喜,他没想到这本是威吓的一鞭却解除了这个最让他发怵的茕女的帮手。然而暮白的出现又让殇掉入了冰窖,原来还暗藏了一个人,刚才让他摸不着底的宫女解决了,现在又来了一个摸不着底的小厮。他也不管这么多了,现在最需要对付的是茕女。
茕女方才飞身一跃,如一只白鹭凌天飞翔,殇见她躲开了方才的一鞭,长鞭一策如一条黑蛇陡的从地上腾跃而起,曲折缠绕以及快的速度攀附升空直逼茕女。茕女侧身一避长鞭划破了她的裙裾,雪清剑向长鞭劈去只听见吱吱的摩擦声,长鞭如同有感知的蛇一般,迅速一避又从另一端直刺茕女。
李暮白看着这一蛇一鹭的决斗,从茕女的武功来看,其实她使邪道功夫更为得心应手,也可以尽可能的不触动她的内伤,在这决定生死的战斗里,她明显知道各种利害,一直用的是她从小习来的邪门功夫,诡异难捉摸,于是时而像一只飞升的白鹭时而如一个妖冶的鬼魅。念月整个人已经难以自己支撑站立,她看得出茕女的处境艰难,于是对李暮白说:“暮白,去……去……快去帮聆月……”念月的声音颤抖而虚弱,李暮白能感到怀里的生命正在流逝,他知道他如果离开也许就真的是离开了念月再也无法见面。他环顾台下四周,众司因为这场变故已经慌乱起来,尸毒司和诱毒司的人已经在悄悄撤离,紧张有序仿佛对这场变故早有准备,而药毒司和蛊毒司的两个司命正在联手调配人员,而织毒司司命缃缦对她的教众说了什么,各教众于是按兵不动仿佛在观望着形势,各人都只关心着自己的命运,没有人再注意他们,看到这些李暮白对念月说:“阿月,现在各司已经乱了,你的伤很重不能耽搁,我们趁现在离开这个地方回中原去。”说完抱起念月就准备走,念月用仅有的力气拼命挣扎,对李暮白说:“暮白,暮白,放下我……放下我……去帮茕女……去帮她啊,她是聆月是我妹妹……”李暮白好像完全没有听见,只顾躲避着周围人视线尽快找路逃出去,念月见此心情更加激动用颤抖地声音说:“暮白……求求你……去救她……不然她会死……暮白……求求你……”李暮白听到念月第一次对他说求字,他停下了脚步看着念月的脸,那张素净的脸上已经挂着泪珠,因为心绪过于激动刚说完那句话念月又吐了几口血,衣襟上已经染红了一大片。李暮白看到此情景,他知道即使现在强行把她带回中原,也不一定能够除她的心病,今日若不救茕女,不出三日念月也一定会撒手人寰。他抱着念月从侧门进了碧青宫的大殿,现在那里是人最少的地方了,他把念月放下让她靠着柱子坐下,对她说:“阿月,我现在就去帮茕女,即使我死了也要把她带回来。”念月听了这句话心中酸楚,看着暮白对他说:“暮白,我欠你太多……”暮白听了眼眶**,擦干了念月脸上的泪,什么也没说转身走出了门。
门外的景象着实让李暮白吃惊不小,走之前只是略显繁乱的各司,现在已然成了混战场面。诱毒司和尸毒司两方先挑起端倪,而忠心的药毒司命则率领众部下和诱毒司尸毒司展开激战。蛊毒司本来只想作壁上观,可是蛊毒司实在是平日受到太多宫主的照顾,想抽身这场战争也是不可能,从一开始诱毒尸毒就没有打算放过这个凭一个十二岁小孩来掌握的蛊毒司,尤其是司命小红蝶,简直就是另一个茕女,虽然她没有茕女的那份冷酷高傲疏离,但是武功之高用毒之狠,实为威胁殁和姽婳的一个祸害。殁和姽婳一开始就要置小红蝶于死地,不给她任何翻身的机会,如是一来,小红蝶即使想倒戈也没有可能。织毒司的司命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明确的倒戈任何一派,从两方一交战,他们这一方就退到了最不显眼的地方,织毒司毕竟还受命于右护法,虽然缃缦一向不太服这个半路出来的护法,可是此刻若右护法不对她们这一部做出安排,即使她这个司命说了什么,属下也不一定会照做,至少不会毫无疑问毫无保留地去做。想到这里,她往玉梯上原本右护法的座位上望去,却早已不见了那个护法的身影。
“这天煞的翠缡!”缃缦咬着牙恨恨地说,“身为右护法,这时候竟然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抢了我护法的位子,现在又丢下这么个烂摊子给我!好个翠缡让我再找到你,决不让你好过!”想到这里她转身就对织毒司的发号师令:“织毒弟子听命!”
“缃缦,你这是藐视我的存在越位传令啊?”缃缦刚说了一句话,翠缡的声音就在她身后响起,她惊恐的一转身,看到了面带银制面具的右护法,立刻跪下说:“属下不敢!”面具没有表情,声音从面具之后冷冷地传来:“不敢就好。”织毒司一向仰仗着右护法的威望,平日里缃缦这个司命的话更多的只是作为一个传话筒,众部下都不喜欢这争强好胜又刁钻刻薄的女子,翠缡的再次出现仿佛让在乱局中没有了方向感的织毒教众找到了方向。翠缡对众人说:“纻儿,你率着你的蛛丝部跟我来。剩下的人跟着缃缦暂且到瀛洲馆去,切记不可轻举妄动,到时自会有人让你们做该做的事。”瀛洲馆?所有的人听了都觉得不可思议,竟然要去那个禁地,缃缦听了只觉得一切都过于蹊跷,但是又不可违令,于是率领众部下前去了位于碧青宫东北角的那块禁地。
瀛洲馆,那里仿佛是整个碧青的禁地,不知是从哪一代宫主开始,那里仿佛就是囚禁怪兽的地方,没有人允许进入,除了宫主以外。一个修在水中的人工岛,没有人知道所囚之人究竟被囚禁在岛上的何处,或许是那被日光暴晒的露台,或许是那暗无天日的岛下,如镇压封印恶兽一般,禁锢着每个宫主心中的禁忌。
翠缡带着纻儿熟练地在曲折回廊之间找到路径,来到了地牢门口。看到那一张面具,地牢的看守人行礼跪下说:“拜见右护法!宫主有令,任何人不得进入死牢!”翠缡什么都没说,手心一握,套在手上原本是装饰物的机关开启了,两条毒丝线同时射出,直刺守卫的眉心,看守毙命却不见血。纻儿看到了这一幕,不禁噤声屏气,她不是没有见过杀人,而是没有想到平日疏离冷漠的右护法而今却做出如此逆反常态的事。这里面关的四象之人是碧青宫的大患,不论今日宫主之争最后谁得胜,这里的犯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右护法今日杀了看守为了进到里面去究竟是为了什么?
护法亲自从看守身上摘下了钥匙,打开了锁门,什么也没说径直走入了地牢。纻儿率着蛛丝部也紧随其后。来到了关押众掌门的牢房门口,翠缡用钥匙开了门。被剜去了眼珠的朱玉簪对这样的来客早已抱着必死的心,什么心绪变化都没有什么声音都不发出。林中角和徐全舟看到来人是昨日那个戴面具的女子,心里暗地觉得事情有些异常,却又说不出那样的感觉。女子站在门口,高高在上的睥睨着楼梯下面的三个掌门,冷冷地说:“纻儿,你和绮玉还有纺颜护送这三个掌门离开飞琼岛。”
“啊?这……”纻儿听了噤声叫了出来,“护法!万万使不得啊!”翠缡听了只是冷冷地说:“少废话,即刻照做!”这个戴着面具的护法的举动让林中角和徐全舟都大吃一惊,他们不知道外面究竟怎么了,也不知道这个护法究竟是要做什么,她每次的到来都没有给他们带来死亡的气息,但是以她的身份也不是那种会饶他们性命的人。只有朱玉簪知道眼前发生了什么,一种悲怆油然而生,一个被他们正派遗弃的人却在正派落难的时候出手相助,她低低地说:“我们已是将死之人,你这又是何苦?”面具下的声音听到了朱玉簪的话,迟迟没有回答,而是转身向其他的牢笼,打开了牢门对身后的其他织毒部下说:“你们把他们救出来,和纻儿三人一起,把这些人送出飞琼岛。”众部下都猜不透这个护法究竟在想什么,做事有些迟疑,四象弟子如此获得大赦令实在是欣喜万分,纷纷走出了地牢。
因为左护法这么一闹,整个碧青宫都乱了,而唯一显得有条不紊的一个司就是织毒司,从护法到司命都做着该做的事,织毒也没有一副慌乱得群龙无首的样子。缃缦虽然心里对翠缡的安排觉得诧异和略微的不满,但是凭着翠缡这个右护法在司中的威信,她也不得不服从。骄阳仍然暴晒着这片南洋之地,缃缦带着众人来到了瀛洲馆。荒草丛生了无人烟,只有中间那座白玉人工岛在骄阳的照耀下散发着刺眼的光。众人面对这么个光秃秃的地方都觉得奇怪,然而都不敢抱怨,就在众人百无聊赖之际,听到了一点声音,似是从那做人工岛里面传来的。他们心里一紧,眼睛直直地看着那座白玉,有开启铁门的声音再次传来,然后仿佛能听见微小的走路声,接着一个人影从人工岛的地下一步一步走上来出现在众人面前。庸懒的白衣,及背的长发,轮廓分明眉眼刚毅,眼神有着威严和爱惜,还有着一种深不见底的无人能读懂的情感。缃缦看着眼前这个站在白玉岛上的人吃惊万分,怔在那里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那个人看着眼前这群织毒司的人,嘴角略过一丝笑,然后威严地说:“织毒弟子听命!”
李暮白一出大殿被各方混战的场面着实吓了一跳,但是他知道自己的目的是什么,看到观月台上斗得正激烈的茕女和殇,于是举剑便从侧旁攻击殇。殇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击分了神,被茕女的雪清剑划伤了,茕女转头一看是和念月一路的那个男子,心下明白了一二,知道是友非敌,心中放下了心便又对殇步步紧逼。
暮白和茕女的剑法出处不一,而且一正一邪合作并不十分顺畅,殇很快就发现了这一点,仿佛抓住了致命弱点,朝着双方合力的间隙对二人同时进行攻击。他左手使尸毒掌右手挥舞着那条黑鞭,十个回合下来暮白和茕女渐渐有些招架不住,被殇步步逼退,战场从观月台退到了大殿房顶。念月被头顶砖瓦的声音惊动了,尽管虚弱的生命正在一点点流逝,然而她能听出是茕女和暮白在屋顶战斗,两个最牵动她心绪的人。茕女的真气运行不畅,两股真气会互相碰撞,如此激烈紧张的战斗让念月为她捏了把汗,若是一下子运岔了气,茕女必死无疑,若败下阵来,暮白应该也会被那个暴戾凶狠的左护法毙命。她仰头看着屋顶心绪越来越不平静。
鞭子一次又一次重重地击在房顶砖瓦上,茕女和暮白也都渐渐觉得鞭子越来越多的凌厉杀气,那样阴寒邪气的杀气正一层一层的限制着他们的活动范围。茕女是从小就不被驯服的一头小兽,如此被这个奸邪小人桎梏着,暴戾之心瞬起,想用自己的功力冲破这条黑蛇所形成的包围。然而她没料到,这个左护法早就把她的性格摸得一清二楚,知道她越被束缚就越会发狠,如此一来以她受伤的体质,运气用功必会自伤。殇就是等待着这个机会,暮白也暗中感觉到了这两个人在较劲拼着内力,自己更显得无从插手,只是在抵御尸毒掌的攻击时想用剑切断那条邪恶的黑鞭。殇对茕女的压力越来越大,茕女越发的招架不住,就只一瞬间正气邪气在一瞬间交叉,两股真气混合运岔了气,对殇的防御一下子空虚,殇抓住了机遇,黑鞭一鞭劈下,白玉砖瓦俱碎,茕女直直地从房顶殇摔到了大殿下去。茕女受伤至重,雪清剑脱了手摔出了离她一丈远的地方。气息不匀的她躺在大殿中央手捂着胸口急急地喘着气,嘴里不断的吐着鲜血,一袭雪衣被染得通红,而她一个抬眼却看到了奄奄一息的念月关切地看着她,嘴里一张一合,似是在叫她的名字,但是又因为身体太虚弱却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声音,两人四目相对,谁也没有想到十五年前的一别,重逢一刻却是此番景象。
殇企图从屋顶的窟窿跳下手刃茕女,却被李暮白生生纠缠住,李暮白对他不依不饶耽误了他的事。殇对此异常地恼火,用黑鞭引开了李暮白防御的注意力,尸毒掌中最险恶的一招从旁狠狠的劈下,李暮白肝脏中掌滚下的房顶。殇看到李暮白也摔了下去,心里甚喜。他跳下了房顶,从大殿门口走进了大殿看到躺在地上的茕女正吐着血挣扎着想站起来,他冷笑着一步一步缓缓地走近茕女,茕女此刻已经毫无招架能力。他的每一步就像死神的一声丧钟,震得茕女只觉得窒息,也震得念月心里越来越紧张。念月暗暗从袖里抽出几根治病用的银针,她想在自己生命最后的一刻能够保全茕女的性命。李暮白身中毒掌,摔下房顶之后运气封住毒性的蔓延,却已经不能有力气站起来重新战斗了,他奋力地向大殿里爬去,他知道不能让殇发现念月也在里面,他也知道自己要去救茕女,不能让念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妹妹死去。
殇走到茕女跟前,蹲下去一只手抓起茕女的头发,把她的脸凑到自己跟前说:“死丫头!跟我作对,你还嫩了点!我可不是昀荒,会对你这只毒蝎子手下留情!”说完把茕女的头往地板上狠狠一摔,站起身来开始把毒都运到右手上,他要用尸毒掌中最毒的一掌毙了茕女的命。念月看到他正在运气,知道此时是他最脆弱最不能受扰的时候,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用内力把两枚银针**出去,一枚正中天柱穴一枚正中天泉穴。这一刻殇的脑部手部都受到了重创,尸毒掌毒素倒攻运掌者心脉,他不是茕女那样的药人百毒不侵,他只是普通人,被毒所侵重伤无疑,殇大叫一声倒地抽搐。
殁和姽婳听到声音觉得不妙,顾不得萑和小红蝶的纠缠直奔进大殿,萑和小红蝶也尾追其后,在大殿门口看到了在地上挣扎想站起来的李暮白,几人无暇顾及他,急急的进了大殿,而大殿里的景象让这几个见惯了风雨的人都惊呆了,浑身是血的宫主茕女,身重尸毒的左护法。一时间众人都没有的争斗的欲望,原来自己所追崇的人竟然如此不堪一击。姽婳看着殁,似是在询问怎么办,殁什么都没有说,蹲下身去看着已经神智不清抽搐不止的殇,嘴角掠过一丝冷笑,右手掐住了殇的脖子,只一拧便断了殇的最后一口气。萑和小红蝶都为这个举动吃惊了,她们完全没有想到这个臣服于护法之下,为他卖命背叛宫主的司命竟然会做这样的事,姽婳也被这个充满野心的举动骇住了。茕女看到这一幕,没有一点吃惊只是冷笑,这就是碧青宫的生存状态,她已经是第四次经历了,从**宫主到昀荒,从昀荒到自己,从自己到殇,再从殇到殁,一切都是这么残忍可悲,茕女捂着胸口开始笑出声来,那样的笑声让所有的人都觉得瘆得慌,笑声里尽是苍凉的怆然,是一种跨越了生死轮回,看透了万物沧桑的苍老从这个年仅二十二岁的女子身上散发出来,让在场的人只觉得恐怖。尽管她已将死,但是野心勃勃的殁仍然不敢对她轻举妄动,这个女子有着太多让人惧怕的因素。她笑了许久都没有停,殁越听越觉得心里有一种恐惧滋生出来,他再也按捺不住自己因恐惧而生出的愤怒,走到茕女跟前,一脚踩在茕女的胸口上,茕女没有再笑只是狠狠地睥睨地看着殁,然后用虚弱而略带沙哑的声音说:“呵,原来你还是不敢杀我,殁,所以你永远都只是个二流货色!”说完茕女的嘴角得意的往上一笑,溢满了得意的挑衅。
这个时候一个人从大殿之后走上了大殿的宝座,看着面前的一切轻轻叹了口气。这一声叹息让殁、姽婳、萑还有小红蝶都心底一凉,是谁还会出现这大殿里,发出这样的叹息。众人往声音的来处一看,更是惊呆了,居然是那个被篡位的宫主——昀荒!都认为他已经死了,然而却在这时出现了,四个人在这个时候都哑口了,发不出一点声音,茕女转过头来,看着昀荒走下台阶,一步一步地走向自己。殁这时放下了那只踩在茕女胸口的脚,他对昀荒这个人更有着深深的恐慌,昀荒每走一步,殁就往后退一步。这个前任宫主还是和以前一样内敛冷漠,只是当他面对茕女时眼里却多了一种情感,那种爱怜是从心底里散发出来的,他走到茕女面前,把虚弱的茕女抱在怀里,对她说:“我的小女孩,为什么你这么好斗,把你自己伤得这么厉害……”昀荒擦着茕女嘴角的血,仿佛是自顾自地说着。殁看着这近乎诡异的一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现在的殁已经对大殿上的那个金玉宝座期待了太久,渴望得又太深,他不想让任何人阻碍自己,他一步一步地后退,到了大殿门口他一转身,想命令自己的尸毒门人把这个混乱诡异的局面控制住,然而让他吃惊的是,宫殿外的那些人已经没有了争斗,全都被一队人马服服帖帖地治住了,而那一队不是别人正是织毒司。看到这一幕殁突然从心底生出了一种无望,他转身看着那个如鬼魅一般拥有巨大能力的昀荒。昀荒没有看这个时候的殁,他知道这个男人如尸首般的脸一定比任何时候都要难看,他只是冷冷地说:“殁,既然你杀了左护法,那你就继任其位吧。”殁听了什么都没说,怒火中烧地转身离开大殿,他知道他以后的日子会比任何时候都要难过,他的私心已经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政敌会用此来打压他,宫主则可以不惜一切手段在任何时候治他的罪。昀荒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冷笑了一声,便又旁若无人地对茕女细细地说着:“茕儿,你是个孤独的人,却又不安于孤独的,于是你会走到今天,我多想扭转你的宿命,可是你不听我的安排。”茕女听着眼泪扑簌簌的流下,眼神却没有看昀荒,而是看着萑后面的那个人。昀荒见茕女神色有异,于是顺着她的方向看过去,一个女子倒在地上,身体已经虚脱但是仍然留着一口气,眼神关切地看着茕女,又带有祈求地看着昀荒,仿佛想说什么。这时候暮白努力地扶着大殿的门框站了起来,踉踉跄跄地扶着门框进了大殿,他的脸色已然毫无血色,手已经开始微微发紫了。看到倒在地上的念月,暮白一心急想冲到她身边,但是力不从心一个趄趔扑倒在地,他爬到念月身边,摸了摸她的脉搏,已经微弱到不可感知了。他心下一惊,怎么会突然衰弱得这么快?突然他恍然大悟,想起了刚才殇突然地离奇死亡,她的身体那时候已经不可能有力气使剑,那么,那么她就是用的随身携带的针灸银针!想到这里他什么都明白了,不禁心里觉得异常的疼痛,她始终都是在为别人而活,为了妹妹,她连自己最后一点力气都可以豁出去。暮白现在只觉得世界都暗了下来,因为他清楚地感觉到念月正在死去。
萑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人,竹林里拼死保护念月的那个男子,她没有想到这个男子竟然可以一路尾随到这里来。暮白抱起念月,看到念月的眼神一刻没有离开茕女,他知道了若没有看到茕女平安脱险,她是不会就此瞑目的。念月的嘴一张一合着,暮白立刻把耳朵凑到念月的嘴边,念月用最虚弱的声音说到:“让……让他……让他救救……救救聆月……”暮白听了念月一直以来的心愿了,正准备对那个抱着茕女的人说话时,茕女先开口了:“昀荒……求你……求你答应我一件事……救……救救他们……”茕女虚弱地抬起手,指着暮白和念月,昀荒看着这对陌生的男女,迟疑着没有说任何话,茕女又一次请求到:“昀荒……她……她就是我的姐姐……”昀荒听了心里一楞,眼前出现了当时稚嫩瘦小的七岁小女孩的脸,坚决而警惕的神色,用天真的声音问他:“我跟你走,你就会帮我找到我姐姐吗?”生命不断地出现逆转和意外,让她在这生命最终的时候才得以见到姐姐,而这也是她第一次为了别人向他请求。他听了之后,对萑和姽婳说:“萑,姽婳,把他们带过来。”此时,萑和姽婳已经毫无疑问地把这个“死而复生”的昀荒当做宫主,迅速地执行了命令。
昀荒把了念月的脉,摇了摇头说:“对不起,茕儿,我做不到……”茕女一听激动了起来淌着泪说:“不可能……不可能……昀荒,没有你做不到的事不是吗?姐姐不会死的……姐姐……你不会死的……不会的……”念月只是安详地看着茕女,她看出来了,以昀荒和茕女的关系,不用她说,昀荒也会救茕女的,现在她心无所系,躺在暮白的怀里她伸手去拉着茕女的手,嘴角一丝欣慰的笑,对她说:“等……等伤好了……离开这里……”然后她又对暮白说,“暮白……把聆月……带回去……好好照顾她……”说完这句话,念月的眼神黯淡了下去,那只牵着茕女的手也就此垂下了。茕女看到这一幕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睛,心绪如火山爆发一样地激动,气息不调导致内力又开始不可抑制地冲撞着,她单薄的身子已经承受不了这样的损伤,口吐着鲜血,蓦地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纻儿带着绮玉和纺颜跟在右护法翠缡的身后,带着四象的一群人出了碧青宫,下了那段长长的楼梯,众人站在了那片沙滩上,不过几天之前,他们就是在此地决一死战,而谁也没有想到,今日却会在此地由碧青的人送四象的人回中原。纻儿很是诧异,翠缡似乎早就把一切都准备好了,海边停着一艘崭新的大海船。翠缡这时说:“纻儿,你们把这些人都送上船吧。”纻儿应声答到:“是。”于是在搀扶之下,四象的人都被陆陆续续地送上了船。进入船舱,织毒的人把四象的人按照长幼尊卑的顺序一个一个的安排进了房间,之后两派的人便都是一句话不说,织毒的人就此离开了。而心细的纻儿却总觉得这艘船怪怪的,但是又说不出哪里怪,下船了只后,她看着站在海边裙裾飘然的司命,蓦地明白了那艘船上的诡异之处究竟是何,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船起锚了,缓缓驶入了湛蓝的碧海,纻儿走到翠缡的身旁,试探而迟疑的说:“司命,那艘船上……”话还没说完,翠缡就冷冷地说:“纻儿,你带他们都回去,尽量能和缃缦她会合,有重要的事。”纻儿知道护法是不愿对其多说,也知道这碧青宫里的规矩向来是知道得越多,死得就会越惨,于是恭敬的闭上了自己的嘴,然后带着自己的部下退回碧青宫。
船飘摇在海上,朱翠翘一直在海边站着,而船上的甲板上,也有一个女子站着嗅着海风的味道,用两只空洞的眼眶若有所思的寻找着眺望着。这时,从船舱里传来了惊呼的声音:“糟了,船舱进水了!船开始松动了!”整个船因为这一声呼瞬间变得慌乱起来。大家奔走以逃命,而甲板上的那个女子却苍凉地笑了,自言自语说:“翠儿,原来你还是不肯放过我们……”说完这话,朱玉簪纵身一跳沉入了碧海。而上甲板来找朱玉簪的上官明瑾刚到船舱门口,就看到了这一幕,他还没来得及阻止,就听到了落水的声音。上官明瑾不能接受这个突如其来的事实,跑到甲板的护拦上往下看,除了船行进的波纹,什么都没有留下。
船以让所有人惊惶的速度分崩离析,木板一块一块的松动落入海中,最后所有的人不得不跳海,抱住木板来保命。可是所有人身上都有多多少少的伤口,跳入了海水中都觉得伤口巨痛虽生尤死。接着一个抱着木版的师兄突然眼睛翻白口吐白沫,抽搐了几下就浑身僵硬沉了下去。林侍画看到了这一幕惊恐地大呼:“岳师兄!岳师兄死了!”所有人都转过头来,看到了岳立山的死相,都倒吸一口凉气。在这南洋之地只觉得如冰窖般寒冷,大家都知道那样的死法分明是中毒。上官明瑾看到这一幕,突然明白过来,对所有人大喊到:“木板有毒!木板上有毒!大家离开木板!所有会水技的人带一个不会水技的,大家游到一个岛上去或者等到有船来救我们!”然而这话说得已然晚了,木板上的毒浸了海水仿佛立刻变成了一头猛兽,扩散速度极快,上官明瑾刚说完,就又有几个人死了。所有的人最后的精神底线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这里不是河是海,大家都知道上官明瑾的方法不过是权宜之计,这茫茫大海上,又是一群伤兵,除了死亡还会有谁能收留他们呢?
屋子里燃着龙涎香,华丽的**茕女单薄的身子躺在其中,昀荒坐在旁边楞楞地看着她。这个女子,从她七岁的时候就给了他太多的震撼,她仿佛是一个永远无法被驯服的小兽,永远不属于任何人,只属于她自己的爱恨。这个时候,一个身穿灰色**的女子走了进来,站在那扇屏风之后,昀荒说:“回来了?”女子只是轻轻地应了一声,昀荒又说:“为什么要用这么曲折的方式杀了他们?”女子什么都没有说。昀荒笑了笑,绕过屏风走到女子面前说:“你和茕儿当年和四象的恩怨都结了,我也终于结果了那个野心勃勃的叛徒,一切都过去了,你可以离开了。”女子笑了笑,但是她的脸却因为面具看不到表情,她戏谑地说:“怎么?当一切都按你计划进行了,对我你也要兔死狗烹?”昀荒简单而沉静地说:“翠翘,我只是不想束缚你,仇已经复了,你也该去自由的地方。”
“那,我可以再次选择这里么?”昀荒听了什么也没说,拨弄拨弄了鼎里的香,女子说:“茕儿的伤怎么样了?”
“修养一月应该没有大碍,只是那两股真气导致的内伤不好处置。只有看她自己的造化了。”昀荒说。
“现在找到了她姐姐,归去来的上半部分也应有了,依谱调理内息,以茕儿的悟性恢复应该不难。”女子说到,“他们苏家如今也只有她这一个血脉了。”
“翠翘,那些伤……很疼吧?”昀荒转过身来看着那张银制的面具,眼神全是愧疚。
“都过去二十年了,不疼了。”女子想摸那些伤口,但是当指尖碰到的时候却一怔,触到的不过是冰冷的面具。心里一阵失落,面具后的眼睛落下了泪。
“当时一定很疼……我们都太自私……让你一个人去应付他们……”昀荒说,女子在这里近二十年,第一次看到了他的脸上有了表情,那种属于当时少年的表情。
“都二十年了,慕容,你这又是何苦……”女子淡淡地说。
“你还肯叫我一声慕容,我也心满意足了。是啊,都二十年过去了,连言斐的小雪小月都长这么大了,我们也都老了。”昀荒转身看着屏风上的落款说。
一月之后,李暮白的伤已经完全治好了,茕女也只余下内伤需要调理,两人终于离开了碧青宫。上船之后,茕女一直呆在甲板上,眼睛痴痴的望着那座纯白的宫殿,李暮白站在她旁边问她:“那座宫殿,你很舍不得吧?”
“不。”茕女说,“只是一个人。”
“是昀荒,对吗?”李暮白叹了一口气说。
“嗯,我只是想留在他身边,想知道他心底的那个人是谁。”茕女失望的说。
“留下了,知道了又如何?最后一样都是失望而已。那样的一个人,你永远都无法让自己去替代,只是个名字,不必放在心上。”李暮白苦涩地笑了笑,“就像我爱你姐姐,但是,我至今不知道她的名字。”
“姐姐,她叫苏看雪。她是雪,我是月,都是娘最喜欢的两样风景。”茕女怆然地说到。
“念月,念月……”李暮白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是思念聆月啊……”
“呵,是啊。我好傻,一直听这个名字,却从来没有意识到她就是姐姐,她在思念我,我却没有察觉。”茕女说着流下了泪。李暮白看了,心里哽咽着难受于是进了船舱,吹着箫,身旁的桌上放着念月的骨灰。茕女听着箫曲只觉得心里在淌血,那座宫殿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了迷蒙之中,她方才转身进了船舱。
夜色降临,两人都只是苦闷的坐着,却没有一丝睡意,暮白对聆月说:“当初,你们是如何失散的?为什么会如此的憎恨四象盟?”
听到这个问题,聆月心里先是一怔,然后缓缓地说到,仿佛是在打开一扇最久远的记忆:“当初,我们苏家住在邯郸,爹爹苏謇非好诗书懂音律,还很会作画,娘叫颜栀和他是最般配的一对,他们感情很好,偶尔还是会向孩子那样吵架,原因一定都是因为诗书或者音律。唯一不同的是,娘不会武功而爹爹却精通剑法,那套归去来剑法就是爹爹编的。
其实当初有好多事我的记忆里都很模糊,只能感觉到四象的那几个掌门好像经常登门造访,来跟爹爹商量什么事,造访的同时每次又悄悄让人在爹爹的书房里做贼,想偷盗什么东西似的。有一天,下了好大的一场雪,我和姐姐正在院子里玩雪,娘突然过来就给我们一人带了个玉镯子,然后抱着我们逃跑,一路上她对我们说玉镯子里就是归去来,叫我们无论如何不能练这门剑法。我们对这突然来的事情给弄懵了,至今我仍然难以记起当时我的记忆是如何的。娘一直抱着我们往书房跑,一路上我除了看到剑便就是尸体。娘终于把我们送到了密道入口,就在这时候,娘被发现了,她知道自己不能来得及进暗道,就直接关了那扇只能启动一次的门,在门缓缓关闭的时候我们从越来越窄的门缝看到莫桦用剑把娘刺死,娘的血溅在了姐姐的脸上,那一刻仿佛惊醒了姐姐。
姐姐就从那个时候起开始带着我逃跑,她那时也不过十岁,出了暗道之后看到一匹马也不管马有没有主人,就直接跨了上去,再把我拉到马背上驾着马逃跑了,马的主人看到我们骑了马就一直在后面追还大喊大闹的,就这样因为他,我们被四象的掌门发现了踪迹。姐姐知道娘之所以把玉镯子分开给我们带,就是不希望四象那帮人能找到完全的归去来剑谱,于是当逃到我们小时候经常玩躲猫猫的地方时,她就下马把我放进了一个窄小的洞口里,那里只能装下一个我,她还嘱咐我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出来,直到确定四象那帮人走了之后,她会来找我的。我当时怎么也不干,说要死一起死,她却说我们要的是活不是死。她还安慰我说,四象的人都知道她从小先天不足体弱多病,在这种严寒之下肯定熬不久,即使发现了她也不会杀她,但若是他们发现了我,一定会杀了我的。所以让我藏在洞口里,不准出来。我听了她的话,就那样一直等一直等,直到我都快被冻死了,才被一个人抱出来,然而那个人不是姐姐,是一个陌生的面孔,昀荒。
我知道姐姐不会不来找我,她一定是遇到什么事了,如果她死了,那周围的某个地方一定有血迹,但是昀荒带我找过,方圆十里什么都没有。之后,他让我死了这条心,就带我来到了碧青宫。”
李暮白听了,终于知道了念月的过去,他简直不敢想象当时那么弱小的她是做着怎么果断的决定,他说:“阿月她……不,是看雪,她当时是昏迷在雪地里了,后来被每两年都要去邯郸给她治不足症的初霜看到了,带回了知返林。”
“这,都是姐姐告诉你的吗?”聆月问。
“不,是姑姑告诉我的,我只知道这么一点。看雪她从来不告诉我过去的事,我只知道她要找她的妹妹,却连妹妹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李暮白说,“看雪她很好强,也很谨慎。除了姑姑,谁也不相信,包括我。”
“原来姐姐和我经历了这件事以后,都变得一样了,不相信任何人。因为,那几个四象掌门以前对我们很好,结果却都是笑里藏刀。”聆月苦涩地说出了那一段过往,抚mo着念月的骨灰罐,对李暮白说:“天晚了,你去睡吧,我想多陪姐姐一会儿。”
当李暮白的身影出现在清梅馆时,众弟子都是欣喜若狂的跑过来,玉茗最先开口问:“李公子,你回来啦,诶?师父呢?她没有跟你一块儿吗?”
“对啊,李公子,师父呢?”晚情也跟着问到。李暮白看到她们,悲从中来迟迟没有开口说话。抚琴看到李暮白旁边这个女子,面貌和念月有几分相似,她一身素缟手里抱着一个青瓷罐子,突然觉得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有一点哽咽地说:“师父她……”
“玉茗,给念月准备一个灵位。”李暮白语气凄凉地说到。众弟子听了这句话半晌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这个噩耗来得太突然了,让她们一时间无法接受。聆月见这些女子对看雪的感情之深,实在有出于她的意料,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姐姐不让她再呆在碧青宫,那里不是人生存应有的状态,她活得太累了,她余生的归宿应该在知返林这样的地方。
“这是念月的亲生妹妹,苏聆月,她从今就住在这林子里了。”李暮白把苏聆月介绍给了众女子,女子都向她行了礼,李暮白又说:“这知返林的主人就先由玉茗你接任吧,念月她应该很欣慰。”玉茗面露难色对李暮白说:“李公子,玉茗才疏学浅,所学还不及师父一半,绝不可担此重任。”她这么一说,李暮白也觉得为难了,知返林的主人不能是男子,这是规矩他清楚,于是他不能越位,他也明白玉茗的医术确实很低,他自己尚且不及念月,更何况是玉茗。可是再也找不到更好的人选了。
“你先任主人好了,若有问题来问我便可以。”这时候苏聆月对玉茗说到。众人都是一楞,她虽是念月妹妹,但也不见得懂医理,为何说出如此的话。李暮白被聆月的话一说,便觉得豁然开朗,药毒本就相通不分家,还有谁的医术会比碧青宫主更高明呢?但是聆月的身份断不能让她们知道,否则众人必对她有着很深的敌意,更何况,绝不能让中原武林知道知返林里竟然住着碧青宫的前任宫主,那个和整个武林结怨颇深的茕女。于是他笑着说:“是啊,聆月姑娘之前一直是南洋一带的医者,也是一名神医,只是她本不是林子里的人,不能做主人。玉茗,你就做知返的主人,平日里还是跟着聆月学习医理吧。”玉茗听了点头答应。
聆月住的房间就是念月之前的房间,李暮白还是留在了林子里,没有打算再下山。他知道聆月有内伤,而且对林子并不熟悉容易迷路,他答应过念月要好好照顾聆月,那就要尽自己的能力保护聆月。
当夜,又是皎月当空,却已经物是人非。李暮白来到一株海棠树下,这里是整个知返林里唯一的一株海棠,树下是一桌棋盘,棋局还是上次他们俩未解开的。犹记得在过去的十多年间他们边斟酒边下棋,皓月繁星,海棠**不时落下。音容笑貌犹在,可海棠花已谢,只余茂密枝叶。他在棋盘边坐下,看着对面已然空空如也的位子,细想当年种种,只觉得苦涩难当,原来她从来都只是过客,清风吹来海棠婆娑曳枝,暮白看着那间念月的房间里陌生的身影,心中惘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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