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个女生家回来的时候我已经饿得不成人样。我在一家小餐馆里要了一份炒菜，菜还没有上来时我已经勉强地吃了半碗饭，菜一上来我更是狼吞虎咽。旁边的服务员、老板一定盯着我，心里发出各自的牢骚，再下次我一来，他们一准将卷帘门拉下打烊了。我也从来没有这么饿过，尽管不吃早饭时而有之，但也不至于饿到这个地步啊！可见昨夜我一定吐得不少。那么昨夜我一定让她操了不少的心，想到此我有些愧疚，走时也没有好好地感谢人家，反而有种尽快逃避她的想法。我想我真的有些冷血。

　　吃完饭后我接到了徐慧琴的电话，说句老实话。我一点也不恨她，如此管中窥豹，其实我还挺大度的，够做宰相的资格啦！

　　“李小猪吗？”

　　“徐慧琴啊？什么事？”

　　“你明天有空吗？”

　　“明天有课。”

　　“那后天星期六呢？”

　　我也没有想到她会来这招，够狠的。我忙应是。

　　“我为刀俎，你为鱼肉。你敢来吗？”

　　“来！一定来！”我斩钉截铁的说。心里说被你宰也是一种幸福。

　　不知道为什么，接到这个预料之中的电话我很开心，按理而言我应该恨她才对。也许是她长得太漂亮了吧！‘社会有时就是这样，万事看长相。人长得漂亮，做错了事别人还来安慰你。’我细细琢磨着室友马高这句通俗易懂又好像高深莫测的话。马高高大威猛，有关篮球各项技术都是国际一流，不过他最大的缺点就是太猛，身体虚弱的人被他一撞，保准脑震荡，变白痴。每每当他进球或扣篮时他都会捋捋他屈指可数的黑头发，口里念念有词：人长帅了就是不一样。每当别人丢球或未投进时他就会趾高气昂地说：万事看长相！你说他一个粗鲁的莽汉还懂得这些哲理，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瞧！说曹操曹操就到。这厮正在打乒乓。

　　马高在乒乓球方面也是与篮球的水平不分雌雄，造诣也已达到炉火纯青。被校园学生封为‘乒乓王’，他打乒乓有个鲜明的特点，就是围观的人必须都得保持十米开来外的距离，这倒不是他发球能造成旁观者致命性伤害，而是他打乒乓时十分活跃，手中的乒乓板像剑一样在他手中飞舞。情急时他还会将板当导弹一样扔出去，每次都会准确无误地砸到人。‘重者倒地身亡，轻者不识爹娘。’（单引号里的话是学生们广泛流传的，虚实无法探明。）人们经过长期的摸索才发现了十米这个安全距离，正因为马高在乒乓球方面有这么一点点的瑕疵导致他不能参加任何集体性的大比赛。一个乒乓球才子就这么被埋没了。

　　马高瞧见我后，用他狡黠的目光瞥斜我，看得我起鸡皮疙瘩。“你还打乒乓啊？嫌你的仇人还少吗？佛家有语，‘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当和尚可得有本科文凭啊！我还没有毕业呢。”他仍然面不改色，看来这小子在看完《厚黑者学说》以后果然进步惊人啊，说话总显得高深神秘博知。他呀，就喜欢交际谈判这类的书。

　　“让我来一局。”我从他手中夺过拍子就打。

　　“昨夜被爱情滋润得是秋高气爽道貌岸然气宇不凡……”

　　“别……别，我可受不了你滥用成语对我狂轰烂炸，什么跟什么？”

　　“徐坤都在电话里给我说了。”

　　徐坤就是一个在兄弟面前直言不讳的人，什么话也不会憋在心里，实在是太隐私的事他也会告诉他最最要好的朋友。我是徐坤纯情时代的见证人，那时我们刚读初一，班里恰好转来一个性格不凡的女生。虽然她长得并不漂亮，但是人特别安静，或者装着特别安静，留着长长的辫子，表情时时刻刻都透着让人怜悯的幽怨，正是这古典版本的淑女让处男般般的徐坤顿时神魂颠倒，心旌荡漾。虽然没有达到茶饭不思，彻夜不眠的最高相思境界，但精神恍惚，思维断续在全校可以说是遐迩皆知。因为有一天他居然迷迷糊糊的从楼梯上直滚下来，伤痕累累并一举成名。在医院我挖苦他说这招成名苦肉计可真够狠啊！

　　情窦初开的他满脸委屈，板着个西红柿脸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向我诉苦，让我真正体会到爱一个人好难。

　　见他这般伤心，饱受相思之痛，我动了恻隐之心。我知道他一定是心中没有安定自己的信念。于是我出谋策划地为他设计‘恋爱三十六计’，什么塑造形象计，叫他每天洗头换发型，进教室前先嚼口香糖，包里时时捅高档卫生纸，手里拎精致笔记本，衣服**鞋子都要配称……这些都很容易。但是要想办法接近她还真是伤透脑筋，什么英雄救美啦，什么主动询问套近啦……只可惜他小子胆子太小，不敢踏出关键一步，我只好滥用职权（当时我是学习委员兼数学科代表）之便，制造两人接触的机会，并买通纪律委员，贿赂班长副班长等五六名班干部‘公车上书’，要求班主任调换座位，然后以不公平的换座方式将他们俩撮合在一桌。为了让我的计划更美好，更成功，我先用数学科代表的职权威胁宣传委员制造徐坤和伊人恋爱舆论，导致全校皆知。这招叫做生米煮成熟饭。

　　由此我们可以管中窥豹，以小观大，中国的教育还需要进一步的改善。社会上形形色色的玩忽职守、贪污贿赂现象层出不穷，问题的根源不仅仅是追究那些当职者，启蒙和义务教育也是影响我们人生最大的两个阶段。

　　才打几圈，马高就缠着我要我请客，这小子我曾经说过是蹭吃鬼。时时刻刻都想着蹭别人的东西吃。别人交女朋友了要吃喜糖喝喜酒吸喜烟，就连别人分手时他都硬给别人找出个吃分手糖喝分手酒吸分手烟的理由。你说这人，真是谁黏上谁倒霉。

　　晚上，寝室四人和徐坤他们两口子都屯聚在学校外面的‘苍蝇饭店’。徐坤的女朋友直奔主题对我说：小猪，你最近交桃花运啦！我言笑着说别听他们瞎说胡诌。

　　徐坤女友廖丹可是个麻烦头疼的人物，不含蓄的说法她就是个公性的女人，雄性的思维。廖丹说话直来直往豪爽奔放，贬批一个人可谓是一针见血。

　　记得徐坤第一次介绍她给我认识的时候她就直问我有没有女朋友。我回答说没有，于是她便自作主张地要给我推荐一个。我说我可没有那个魅力，再说我没有那个想法。没想到她听罢突然爆出一句：你装锤子处啊！这事就这么说定了，你是徐坤肝胆相照的朋友，也是我肝胆相照的朋友。

　　我说，今天咱们尽情吃，但是今天我们不能喝酒，因为每次喝酒都会没有节制。

　　马高是个酒鬼，他丧着脸说：小猪说得对，小猪不是不想掏钱买酒而是怕我们酒后滋事，所以今天我们只要一瓶。老板来一瓶雪花啤酒。

　　瞧，这就是被知识武装过的人，话语的主旨深藏于后，说话拐弯抹角。

　　大伙吃饭又是龙飞发挥口才的好机会，以餐桌为舞台，龙飞又开始传播粗秽低俗的知识。

　　龙飞今天眉飞色舞阔谈爱情，由此可见，真正对爱情感兴趣的人往往是那些得不到爱情的人。再依此延伸推广，龙飞一直对性十分感兴趣，所以我怀疑他是个性无能。

　　其实一个人越是无知他越是喜欢装见识多广。这是许多人的通病。

　　马高一瓶啤酒下肚后又叫老板给他来四两白酒，四两白酒再下肚后他的言语明显有些前言不搭后语，疯疯癫癫地发表了一通邪论。廖丹也毫不示弱，捋起袖子和马高的杯子碰来碰去。肖兵像一个看破尘世的人，静静夹菜扒饭，一语不发。徐坤也没有怎么讲话，就连丹也没有和他多说什么。他的脸色有些难堪，我知道他又藏着什么心事，每次他藏有什么心事就会闷闷不乐地独自喝酒。

　　我像一个局外人，我总觉得今天又会出什么大事。

　　龙飞依然在讲笑话，马高依然和丹碰杯。马高笑着调侃着说：丹，你快陪他喝，他……要生气啦。

　　徐坤听后无端生火，将杯子一摔，“你和她上床我都不生气，喝点酒又算得了什么？”说完后他转身走了。真吃醋啦，而且相当多。

　　服务员过来扫拢破碎在地的玻璃。每个人都沉默着，最后大家都自顾自地站起来走了。

　　徐慧琴说今晚九点在鸿门宴等我，并告诉我今天是她的生日宴会。这时候我才明白其中的端倪，原来她并没有唆使他男朋友来揍我，否则她不会请我来参加她的生日会。为此，我又对她多了一份好感。不过我也想了想，他男朋友越是表现得激动就越是证明她男朋友喜欢她……

　　给一个有情侣的异性朋友送礼物是最值得推敲的问题。我逛了一圈礼品店，发现这些东西要么就是我看不上，要么就是送情侣的。我是一个不勉强自己的人，既然没有找到合适的那就沿着大街走，实在不行就买瓶酒。

　　我隐隐约约记得书上说买礼物首先得知道对方喜欢什么？我对她的了解就只有那一夜，那一夜她谈得最多的就是小说，那我就送她小说吧！我想这礼物也一定不能这么延宕下去，再下去可就迟到了，那可不好。

　　我走进一家书店，见畅销书上赫然摆着《红楼梦》，想了想还是问问店员再说。店员十分年轻，长得挺秀气，满脸堆着职业的笑容。

　　店员问我要什么类型的书。她说有畅销的，有最新的，有青春的，有玄幻的……我说要有轰动效应的书。他问我要哪个年代的，我说不能太远也不能太近。离我们远了恐怕故事内容不太能领会，太近了怕是炒作。

　　她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给我介绍《北京娃娃》《零下一度》《搜神记》《围城》《废都》《诛仙》……还有什么易术、蒋峰、李傻傻、颜歌、小饭、张悦然、余秋雨、李敖、巴金……我拿起《零下一度》一看，觉得书太薄，礼太轻不够体面；一看《搜神记》至少五六本堆着，这样挑着去不雅观。想来想去给她买了一本落落的《年华是无效信》。封面不错，这是我买这本书的第一个理由；是女生写的，这是我买书的第二个理由。

　　我让服务员像礼品一样将书包好。服务员笑着问我是送女朋友的吗？我笑了笑，撒谎并点头说是！她便夸我有眼光有品位，不像那些人那么庸俗。夸得我满心里高兴。我也夸她漂亮又会说话，找女朋友就找她这样的。她似笑似讽的说，你女朋友我可惹不起。

　　我提着袋子大摇大摆地穿梭在人群，感觉这个世界真是太美好啦！

　　徐慧琴的男朋友——也就是那个带人来揍我的方框眼镜家伙一见到我后就暴跳起来，把桌子拍得震天响。他向她咆哮：你请的人居然是他，你叫他来干什么？

　　徐慧琴似乎也没有预料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一时间犹豫在那里。

　　叫他滚，叫他滚！他再次怒吼。众人也跟着附和。

　　今天是她的生日，我一来就引发这难堪的场面，心中也有些愧疚，但更多的是对她男朋友的不可理喻。也许吧！他太爱她啦，他对我们共处一夜怀有偏激的想法。也许他相信她，但他绝对不会相信我。这是男人的缺点。我将书放在桌子上，并祝她生日快乐，然后转身离开。我想在场的所有人都会恨我，因为我的那一句祝福在这种氛围中也仿佛成了讥讽。

　　但老天爷并不甘心，他老人家想留住我，在我出门的刹那他刮起了凛冽的寒风，像刀一样割在人的脸上，生疼生疼。豆大的雨，密密麻麻地砸下来，拍得大地“嗒嗒”作响。

　　我心里说：老天爷，算了吧！别人都那么对我说了，我还有什么必要继续赖在那儿呢？这不是自讨没趣吗？

　　我一直都是个乐观的人，而此刻我的心真的有些疼，那心疼不仅仅来自那一份委屈，而是对自己的一种怨气，我为什么要来？我来到底是为了什么？我相信此刻是有生以来心情最低落的一回，也是我唯一情感上的伤。

　　他们所说的话我一句也没有听见，或者有意识的不听见。我向手里哈了哈气，冲进了雨帘，出租车不见了，我站在无棚的公交站牌旁享受着沐浴——来自上苍的沐浴，冰冷刺骨凉心痛髓。

　　高二时我也有过一次感情上的挫折，她叫温朱，之所以她有这么个超凡脱俗与众不同的名字全靠她家祖传的取名法。她爸姓温，她妈姓朱，故名日温朱。那时我们一见到她就直呼‘瘟猪好啊！’‘瘟猪’相貌平平，但‘臃’容华贵——粗肢大腿，虎背熊腰，整一个猪的代言人。瘟猪肥硕丰满却没有一丝赘肉，粗言莽语却没有一句秽语，衣着淳朴，不卑不亢，一颦一笑时时透露着傻气。

　　话说日久生情，我在与温朱长久的接触中渐渐对她有一丝好感，我十分珍惜这一丝好感，决定发挥它最大的作用。要知道我一向对女生的感觉就是没有感觉。就因为此事，我父亲还担忧不少呢？我父亲不谙世事，抱着他老一套思想常常煽风点火地催促我恋爱，我想我们那一代这么通情达理的父亲可没几个。父亲不仅在精神上支持我，在物质上他也鼓励我。他说只要我恋爱啦，每个月就多给我一百元的生活费。但是我就跟清官廉士一个样，坚持自己的原则，不被金钱物欲所诱惑。

　　对温朱有好感后，我小心翼翼地培育这份好感，结果它当真上当，迅速蔓延起来并达到甚至超过追她的标准，我和她说话也不再尖酸刻薄，同时也阻止那帮混混朋友不准对她进行冷嘲热讽。有了我的关照，她顿感身价倍涨，人也穿得花枝招展，但她再什么打扮，再怎么招摇过市也不过像个大圆球着了装。而当时的我已经被爱情冲昏了头，觉得她怎么打扮怎么漂亮，情人眼里出西施嘛！我也时时刻刻抓住机会大献殷情，大大赞美她的漂亮，什么倾国倾城，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一切能形容女人漂亮的都用上了。结果在表白的那一天她竟然拒绝了，还说什么排队也轮不上我。

　　公交车迟迟不来，雨越泼越大，风肆意妄为地抽打着我。

　　我再次张望了一下公交，我的泪立刻夺眶而出，脸上的泪水和雨水相混淆并一同冲进我的心窝。我发现我太不像个男人，男儿有泪不轻弹，但那一刻我流了好几滴泪，滚烫滚烫却瞬间被雨水冲凉了。

　　我牵着她的手向鸿门宴走去，她长长的头发被雨水淋得像扎了许多小辫子。在公交车站牌前我们一句话也没有说，我看着她黝黑的眼眸，发尖一股股细水直淌，脚边潺潺流过蓄积的雨水。最后我们心照不宣地牵手一起走。

　　我俩十分狼狈地走进鸿门宴，他男朋友一看到我俩，便刁难说：他来，我就走。

　　她攥紧我的手对他说：他走。我也走。（她所说的他指的是我）

　　好好，那我走！他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了出去。

　　扎思！她喊着他的名字，然后蹲在那里埋头哭了。

　　我觉得扎思太幼稚。不过我们每个人都很幼稚。在我们故作高深的时候，所有的幼稚都崭露无遗地凸显出来。

　　她就那么蹲着伤心的哭，身边的人靠拢过来安慰她，而我却不知所措。眼下最重要的是将身上湿淋淋的衣服换掉，伤心也不能伤身体啊。但她很倔强，我不得不拽着她沿着街边到最近的衣服专卖店换了湿透衣服。

　　当我们都换完衣服的时候她仍旧是哭。我说你在哭什么呢？能告诉我吗？她说她怕他不理她了。于是我知道，扎思在她心中的位置我不能替代。

　　雨仍旧淅淅沥沥没完没了地下个不停，我就一直这么静静地陪着她走，望着这个灯火通明的城市，我油然一丝无奈的感伤。我知道我的情愫也会因为另一个人的变化而变化，而这个人我无法拥有。难道真的……

　　由于雨一直缠绵不停，街上的行人也如沙漠中植物一样稀少。出租车也少。很长时间才能见一辆出租车飞驰而过，而且都是载着人的。

　　我冷。她说。

　　我就挽着她这么一直走，一直走，夜越来越深。

　　最后我俩在站牌等候最后一班末班车，而雨仍然与大地纠缠不清。这条路几乎没有什么营业的店子，因为我一直没有看见一辆出租车往这里过。

　　我们等的是不同的公交车，很快通往我们学校的公交车来了。她将愣着的我推了上去，并替我扔了一枚硬币，她下了车，向我招手再见。

　　我也向她招手。车启动了。

　　缓缓驶向远方……

　　“你，你怎么下来啦！”虽然是责备的语气却有藏匿不住的喜悦。

　　“我一个回家不安全，所以……”我故意将话说反。

　　“我很欣赏你！”她笑着说。

　　这是我今天见她的第一次笑，笑得开心满足。我也看着她洁白的牙齿娇艳的**发笑，在霓虹灯地照耀下，她的脸上闪着皎洁的光！

　　“最后一班末班车过了，那你怎么回去？”车上空荡荡的只有我们两个人和一个中年男司机。

　　“跟你一起。”

　　“我回女生宿舍你也跟来。看她们不把你打个半身不遂生活不能自理，然后再报案将你绳之以法，以流氓罪行判个三五年！”

　　“那我宁愿露宿街头。”

　　“放心，我不会这么残忍扔下你不管的，我陪你一直露宿街头。”

　　到了校门口后她迟迟不肯进去。总是问我接下来怎么办？为了稳住她，我说我待会打电话给我的同班同学他就会开摩托来接我。她不信，硬要我当着她的面打个电话她才会相信才会甘心，于是我不得不拨通龙飞的电话，不理会他的莫名其妙和追问，只管在电话旁信口开河几句。说完后我笑着对她说：搞定了，进去吧！

　　你不会骗我吧？

　　我骗你干什么？

　　其实你不该对我这么好！

　　我的心微微的凉。

　　说完后她走进了学校，不久又传来她的声音，“这个生日太不同寻常，我很感谢你。”

　　感谢我，不同寻常，那又怎么样？却不能替代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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