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派和他的妻子
汉江河边有个叫“徐家沟”的村子,这里住着二百多人家全是徐姓的。有位长者人称“右派分子”,年少时就因文章成名,衣正轻,马正肥,少年心事飞九霄。那时家中为他娶了妻子,她生得丑,书也读得少,惯常低眉顺眼,一眼看去像木头人,他心厌她。但碍于身份,他不能休弃,婚姻之外,桃花灿烂,还有红玫瑰白玫瑰,如虹霓过影,倒映在生命的流年里。他在外种种,她一一知悉,却从不在意,仍然不言不语,料理家务,抚老养小,在外人看来,倒也是一对恩爱夫妻。
天有不测风云,反右、四清、文革,一个又一个劫难,他这个众人瞩目的明星,一下子成了不齿于人类的狗屎堆,举家席卷到偏远的山乡。孱孱书生,身穿粗衣布衫,扛起笨重的锄头,只有妻子陪伴在他的身旁;他疲沓地拖着落日长长的余晖,艰难地直起酸痛的腰,身边的她早快手快脚地把该他干的活儿接过去干完了。回到家中,他往**一躺便起不了身,她却在灶间忙开了,热饭端到手边,热水送到脚边。她没跟他享过什么福,他却连累她一起吃苦,当年的红颜都不知哪儿去了。
他仍不爱她,却多少有点疚意,一点相濡以沫的情意。冬去春来,苦难的岁月随风飘过,世事又是一片新面貌。他又回到了书桌前,又成了众人争捧的明星,他虽不再是青衫绿袖的五陵少年,但仍然风度翩翩,那些新欢旧爱又渐渐是梦里梦外的一场场欢梦。风来雨往,她,她仍丑,不过老了似乎受看一些,对他的事,她仍是不闻不问,日子便也太平无事。儿女都已长大成人,在最小的女儿的婚礼上,亲友们恭贺他们道:“以后老两口可以享点清福了。”她却在半月后骤然倒下——肝癌!
他生活了几十年的家,突然如原始森林般陌生,他不知道电灯开关在哪里,不知道他的衣服放在哪里,不知道厨房里的用具怎样使用……失去她,他竟像孩子一样茫然无知,束手无措。多少年来,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她的天空,原来反而是她,以柔弱的双肩,为他擎起了整个天空,并让他在宽广的天幕下如野马般自由驰骋。
一月后,她过世了,他清点她的遗物时,意外地发现,她竟然有记日记的习惯。她的日记里,清楚地记载了他的一次次外遇。她曾跟踪他一直到那个女人家楼道里,看着门将肆意的男女遮掩,她既没有勇气去拍门叫骂,又不甘心就此离去,只有躲在暗黑的公用厨房里无声地哭泣……他将她的日记随她一起火化,仿佛希望她可以借此收回她的悲伤与怨苦。
凝视着青烟缓缓升起,他缓缓盖住脸,终于失声痛哭。40年来,他始终当她是生命里一件可有可无的存在,仿佛一张桌子,一条板凳。忘忽了,再丑的女人,也有一颗细致的女人心和尊贵的、不容伤害的灵魂。她活在他的冷淡里,像一尾活在陆地上的鱼,焦渴濒死,他是她的氧气,他却不肯给她。直到永远失去她的时候,才感觉到自己生命中的一切都抽身而去,只剩下一片真空,他才恍然知道,原来,她才真是他的氧气,没有她,他不知道怎么活下去。
于是,在几天后的一个晚上,这个历经无数苦难都没有倒下的汉子,在朋友家借酒消愁后回家的路上,死在了自己家门前的水沟里……只是在第二天早晨才被人们发现.
我很震惊,只是在想,虽在农村,一人女人爱上一个男人的也多是心,一个男人爱上一个女人的多是眼睛。心只有一颗,眼睛总有点爱四处乱看。所谓“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看到漂亮女子就不免有点动心、动情以至动身。于是就嫌妻子老而不娇,还有点丑,有点胖,有点粗……可是,待到花落雪飘,或逆境骤至,能与你患难与共,相伴终身的,还是妻子。
在郧阳城关生活时,遇见有个朋友,生孩子的时候请父母过来帮忙照顾妻子,可来了之后才发现,多年的分离已经使两代人很难再相处得亲密无间,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从他们身边走出来的。父母常常会以各种方式告诉他亏欠他们的,以至于上趟街给老婆买双补袜子都要看看父母的脸色,最后他不得不把他们送回了老家。还有人说,社会的进步,是以丧失伦理道德为代价的,将来的世界,两代之间会更加疏离……
我想起了电视里播放佟铁鑫的《妻子辛苦了》:起早贪黑紧忙活,上班回来就下厨,每天三顿家常饭,一年三百六十五。买菜烧水洗衣服,下有儿女上有母,为了孩子操碎心,一年三百六十五。妻子妻子你挺苦,你苦尽在心里苦,精打细算为了家,常把家缝补。妻子你挺辛苦,有你那日子就过富;妻子你挺辛苦,一家老小都和睦。妻子你挺辛苦,有点安慰就满足;妻子你挺辛苦,丈夫心里最有数……
在我们漫长的一生里,跟我们男人最亲最近的,并不是把我们带到这个世界,并抚育了我们长大的父母——那是我们已经离弃、或即将离弃的家园;也不是孩子——他(她)是我们生命里的寄居天使,尽管我们把他(她)带到这个世界,但他(她)终究要离开我们,飞向更广阔的天地,去寻找属于他(她)的那轮月亮(太阳);更不是兄弟姐妹……而是那个与你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却成天围绕着你,时而撒娇、时而缠绵、时而怒目相向、时而唠唠叨叨、时而使你亲、时而叫你烦的妻子,她,才是我们最可靠的唯一,终生不离的伴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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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主老太』
地主老太在汉江河边生活了一辈子。~生活历程完全是一~史书,比如她三十多岁守寡到现在已五十多年。比如从防止阶级敌人~坏社会主义到阶级斗争天天讲的动~岁月她都坚定不移地走了过来。比如她~放初因~是国民党军官~牵连成了反~~家属,五十年后的今天老人养育的儿孙中有的竟然是~员——这是经历过那些岁月的人们~梦也没有想到的事情!作为地主老太的邻居,我时常被一些事情感动着。曾想把相关的事儿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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