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里的草向来都是要被我们锄掉的，但瓜地里的除外，我想大概是旺盛的草可以盖住西瓜从而不易被人偷去的缘故吧。我特别喜欢的草有很多，比如“毛姑姑”、“毛珠眼”、“小米饭”、“马蜂菜”……即使在别的地里，我也会同情地留下它们生长，然而我娘可就看不惯我了，说我“不是干活的料”。她哪里知道呢。

现在，草字头和村里的另外一个小孩三毛，还有大勇嫂子的儿子小娃，三个人躲在路边的棉花地里。我趴在西瓜地里，正在找寻西瓜——爬着、爬着，突然有点儿“邱少云”的感觉，我兴奋不已，仿佛自己也是一个解放军！

草庵子那儿，跑出来一条狗——虎子。接着，我奶奶从凉席上坐起来。

我趴在草里面，一动不动。

奶奶又躺下了。

虎子跑过来，到我的身边。

我冲虎子挥手，低声：“走！走！”

虎子望着我，摇摇尾巴。

没办法，赶紧，我把一个西瓜滚出瓜地。

草字头悄悄地爬过来，再把西瓜滚进棉花地，然后与三毛几个，抱着西瓜跑了。

我爬出瓜地，站起来，看见奶奶站在草庵子那儿找什么东西，所以我赶紧溜进了棉花地。虎子也跟着我跑。

到了河边，草字头他们已经脱光了。草字头举起西瓜，学着电影里的英雄，高声喊：

“同志们！同志们！为了新中国，向我开炮！向我开炮！”然后把西瓜扔进河里。

他们一个个的，都“扑通、扑通”地跳进河里，去抢西瓜。

我赶紧脱了裤衩，跳进河里。

小娃在河岸边，学打水。

我们几个争抢西瓜。

奶奶攥着一根竹条子，出现在河堰上。

草字头赶紧把西瓜压在水下。

奶奶喊道：“小景仪，赶紧给我上来！”

景仪问：“弄啥？”

“你给我上来！”

“我就不上来！”

“小娃这么小，谁叫你带他下水的？！”

“他自己下的！”我问小娃，“对不对？”

奶奶走到水边，拽住小娃的手，往岸上拉。“走，小娃，老奶奶给你摘瓜吃！”

“我不！”小娃硬是往河里挣，一不小心，倒栽进河里，呛了几口水。

我赶紧过来，抱起小娃，走到河中间。“没事的，小娃。”

奶奶严厉地说：“出了一点事，回去剥了你的皮！”说完走了。

我把小娃放在浅水的地方。对他说：“小娃，你练打嘭嘭，不要到深的地方去。”

小娃乖乖地点头。

“虎子！虎子！过来！”我叫着虎子。虎子蹲在岸上，望着我们，就是不下水。我过去，抱起虎子，跳进河里。

虎子一下子从河水里窜出来，扑腾着向岸边游去，湿答答地爬上岸。

我们哈哈大笑。

“小娃呢？”草字头突然问我。

我这才发现：小娃不见了！

我们紧张起来，赶紧喊小娃的名字。

“我在这里！”小娃从豆子地里走出来。

我们松了一口气。“你在那里干什么？”

“屙屎。”

草字头笑着说：“你跑到人家地里屙，给人家揽庄稼？”

“别乱跑。”我说。

我们几个白天就是在西瓜地里待着，河里泡着，除了回家吃饭。有一天吃饭的时候，梁小勇也端了碗筷过来，与大家一起吃饭，说话。奶奶问：“小勇啥时候回来的？”

梁小勇说：“昨个傍黑。”

大勇问：“小勇是从青龙集回来相亲的吧？”

梁小勇笑了笑，不说话。

“谁说的媒？”我娘问。

“还能有谁？”大勇嫂子说，“东庄的茄子奶奶。”

“听说高淑英认了个干儿子，是咋回事？”我爸爸问。

大勇嫂子说：“什么干儿子！是陈古同的一个疯子，叫张立春。他考上的大学被人家顶走了，就疯了。不知道他怎么跑到咱庄来了。”

梁小勇听了，面色不快。他曾经在武楼初中毕业班复读了三年，但是始终没有如愿以偿地考上师范。

这时候，大家看见郭淮海拿着几本书经过远处的路口。

娘对我说：“你看你淮海叔多用功！上大学了，人家还天天去西沟野背书！”

我低下头。

“东海也天天去西沟野背书。清起来，去棉花地里逮棉虫，都看见他。”大勇嫂子说。

娘说我：“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就知道看电视！”

我起来把碗筷送进锅屋，然后回来说：“我去北河堰了。”

傅东海背的肯定是初中的书，可是现在我们还没有上初中哪，什么事他都想赶在别人前头——真是刻苦！……我躺在草庵子里面看画书的时候，想着这个问题。

草字头跑过来，喊：“景仪哥！景仪哥！”

“弄啥？”

“找到了！”

“好！”我翻身而起，扔下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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