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它拣开，小爱。祖母将鱼线交到蓝一手里，身体倾斜倚靠在枝叶繁茂的白杨树旁。这是棵成年的白杨树，几经风雨，树干**、**。有新长的枝干，细细地，斜插在最尾端，依着太阳的方向伸展。

　　祖母仰起头，手指触摸着那些粗糙的纹路，**翕动着，瘦弱的身躯有轻微地颤抖，蓝一走过去，拉住祖母的衣角，她看到晶莹的液体从祖母眼里流出来，一滴一滴滑过腮边。

　　蓝一望向祖母，那些泪水是她夜晚里的无眠，忧愁与痛苦在泪水里隐匿，只在漆黑的夜晚拿出来独自晾晒，所有的伤痛与不甘，无人知晓。

　　祖母。蓝一拉起祖母的手。

　　祖母低下头，慌忙擦去眼里的泪水。小爱，我们开始。

　　蓝一说，好。抬起头，清亮的雨滴从叶片上滴落下来，在阳光下闪着七色的斑斓，那样耀眼。

　　蓝一从祖母手中取过线团，摘出一个小线头，一点一点地拆。

　　要拆很久。祖母坐在一旁，望着对岸的草地出神。

　　不时有石子丢到水里，蓝一看到水面上迅速荡起的涟漪。扭转头，视野里一个肤色白皙的小男孩手里抓着大把的石子。他站在岸边，一颗一颗把它们投掷到水里。水花纷溅开来，在男孩的眼里划出轻盈的波，一点一点散开，飘远。

　　蓝一看着他，她羡慕他的快乐，可以在夏天的池塘边无拘无束地丢石子，那么自由。

　　偶尔男孩会扭转头，两人目光交汇到一起，男孩表情有些腼腆，他看着蓝一吐了下舌头，脸红了起来，然后跑开。

　　祖母并不多言，只是看着他们，看着那个男孩羞涩、紧张的脸，她对蓝一说，小爱，你把那鱼线抻直。

　　蓝一伸开手臂。鱼线很长，弯弯曲曲，像土壤里的蚯蚓，软软的。她将鱼线展于自己胸前，使劲拉直。由于个子矮小，手臂间的距离也是短，她不停地更替着鱼线的位置，力图让每一段都得到抻拉。

　　很久过后，祖母说，小爱，我们站了多久？

　　很久了。蓝一感觉胳膊已经很酸了，她想，那一定是很久，那些翠绿的浮萍已经让她的眼睛感觉到疲倦，而男孩留下的笑容印在了心底最深处。

　　那好。小爱，你去挖只蚯蚓出来。祖母两只手撑着地从地上站起来，她的手已经非常粗糙，掌纹杂乱，指关节变形，食指与中指**靠在一起，曲伸的时候眉头会微微皱起，那是男子带给她的伤害，镌刻在记忆里，直抵深渊。她以为可以忘记他，却总在疼痛的时候忆起，那男人的容貌，那男人的冷俊，那男人的残酷。

　　但那粗糙的手一直在给蓝一以温暖和抚慰。万籁俱寂的午夜，她缓缓地滑过蓝一的脸，嘴里轻轻地唱着，我的孩子，天空已黑，月亮爬上树梢，星星与你作伴，明天就要来到，没有什么该去抱怨，一切都会变得美好……

　　蓝一弯下腰，土地因雨水的浸泡而异常松软，轻轻挑开一小堆泥土，就可以看到鲜红的蚯蚓蠕动的身影。蓝一用小木棍挑起一只，放到手上，红红的蚯蚓在手心里翻转着，凉丝丝的，伴着轻微地痒，一直麻到心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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