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王哥。”白漠谦卑地向这个大他不过十岁,中等偏高的身材和无可挑剔的五官中都透着某种难以捉摸的坚硬与粗犷的男子俯首致谢道。
“爬着走。”白漠站起身,刚迈上板铺又在老胖子的低喝声中伏下身去。
“新来的,王哥没给你‘走过程’心里有点儿数。”坐在后面的老于对刚坐下的白漠提醒道。
“嗯,谢谢王哥。”白漠转头对在小窗边躺了下去的王哥感激地又一次俯首致谢道。
“三天内把监规背会,这可不是我让你背的,是管教让你背的;你要是背不会,我就得挨收拾,我要是挨收拾,你想想你能不能好过——老胖子,把监规递给他。”王冬来略欠了一下头说道。
“是、王哥,我一定背会。”
“新来的,到这里就老实儿呆着,别事儿,别装,要不干死你。”隔了一会儿,老于在后面说道。
“嗯,是。”白漠转头向那身材矮小,高高突起的眉骨下嵌着一双淡黄色鹰眼的老于应道。
“新来的:有什么事儿跟王哥说,不许跟别人嘀咕——坐板时不许说话不许回头——一天放三遍‘茅’,平时要想放茅先向王哥报告。”隔了一会儿老于在后面又说道。
“是。”那刺痒灼痛的下身令白漠险些脱口而出:我尿频。白漠倍感忧虑地转过脸,朝着那左脸颊上有着一指来长的刀疤(脸颊因此而深深地塌陷),并随着脸颊神经性的抽搐不时跳动的老于又一次应道。
“新来的:进来了就老实呆着,别事儿,要不干死你。”隔了一会儿,老于在后面不厌其烦地再次说道。
“是。”白漠越发无法抑制地颤栗着应道——只是他那无法抑制地颤栗已不再是来自老于那不厌其烦地叮嘱,而是他那光赤的上身迫切地需要些什么来遮挡一下——虽然刚刚入秋,但他那虚空的身子早已是不胜其寒了。
“新来的:坐板时腰拔直了,不许说话,不许乱动,要不干死你。”
“是。”白漠下意识地把那本已挺直到了极限的身子又向上提了一下。
“过去的监狱押的都是一些绿林好汉,现在这监狱可好,鱼鳖虾蟹、山猫野兽、什么鸟都有,都是一些半马不驴的!王冬来不无感慨地冲着墙角吐出了一口烟雾。
“那个长头发的是新来的吗?”一个身着警服的管教出现在小窗前。
“是,新来的。”王冬来坐起身,应过后又向白漠招呼道:“新来的,转过身来,蹲着。”
“叫什么名?”管教端起记录本问道。
“白漠。”
“什么事儿进来的?”
“**。”白漠感到世界上再没有哪两个字比这两个字更沉重地压在他舌头上了,更确切地说是压在他自己也无法说清的什么上了,真希望这世界上没有这两个字。
“同案叫什么名?”
“没有同案。”白漠诧异地答道。
“什么?”管教抬起了眼睛。
“他头一次进来,不明白;同案被抓进来了他还不知道——扔别的号去了。”王冬来抢过话头说。
……
“再有管教问你有同案没有,你就说有;问你叫什么名,你就瞎编一个外号,说不知道叫什么名;问你在哪个号你就说不知道——你家给你托路子了,你才直接下的号,单案正常得先到新收号,到那得折磨死你。”管教走后王冬来对白漠说道。
“是,谢谢王哥。”白漠用两肘拼命地**两肋,却仍抑制不住那没完没了的颤栗。
“怎么了,冷啊还是吓的?”王冬来问道。
“冷,冷……”
“迷糊不?”
“迷糊。”
“三年五年算个屁,十年八年能咋地,无期算前科,二缓算劣迹,死刑才是我最终目的——在外面都敢叫嚣,进来就全都傻了——押你个青春没有,押你个活来死去——迷糊就对了,高墙电网长明灯,老虎大象都发蒙,谁进来不迷糊啊?发昏当不了死,面对现实吧,人是永远不能和命抗挣的!”王冬来边说边又在小窗边又躺了下去。
“这一天天的,睡生梦死,睡生梦死……”小窗前现出了一张咧着大嘴的黑瘦脸。那瘦脸的黑中隐隐泛着些红晕,一看便知是被酒精烧灼的。
“哦,老皮——喊一下长山送被服,又新来一个。”王冬来欠起身子冲那穿着杂役服的劳动犯说道。
白漠立刻感到:自己那光赤的身子总算是快要有了着落,可那没完没了的战栗却仍是没有寻到归处。
“王哥,这新衣服你不留着啊?”老胖子问道。
“不,给他穿上,明天戈管教提他时看他穿旧衣服……”
“新来的:刚来王哥就给你穿新衣服,心里有点儿数。”老于又对白漠提醒道。
“是,谢谢王哥,谢谢王哥。”白漠对那躺在小窗下的王冬来怀着无尽的感激依赖之情俯首致谢道。
“穿新衣服了,洗个澡干净干净?”王冬来带着不无商量的口气笑着提议道。
“不了,王哥,我进来的时候刚洗过桑拿。”那仍在无休止地颤栗着的身子竭尽全力把所有的乞求都凝聚在了白漠脸上。
“洗一个吧,外面菌大,不像这里面干净——柱子,帮着给冲两盆。”王冬来虽然仍在笑着,口气却已经变得不容置疑。
……
白漠万般无奈地脱去了那刚刚给他带来一丝温暖的新秋衣,然后硬着头皮迈进了那靠在里角的卫生间,在那有着长流水的便池一边蹲了下来。柱子则兴高采烈地从便池的另一边的一摞塑料饭盆旁拿起了唯一的一个塑料洗脸盆,放在了那长流水的水管下,然后又拿起一个中号的塑料盆从中舀了满满一盆水——一缕细流从白漠的头心间不偏不倚地砸了下来,白漠在打了一个寒噤后闭上眼睛并用力**了两肋,对这个大年龄比他大四五岁,身材瘦小,苍白干瘦的脸同那长明的日光灯一样看不到一丝血色柱子不禁生出一丝感激之情,如果水流在大些,白漠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承受得住。不过这一丝感激之情很快就被那没完没了、令他几乎窒息的细流浸灭了,更确切地说是“戳”灭了:那没完没了的细流像一只无形的冰锥,从头心不停地向里渗透着,无论白漠怎样躲闪,那细流却如影随形般地牢牢钉在了头心上。那脑心中如欲炸裂般的疼痛令白漠像一只垂死的鱼似的大口的**着,而那细流却又像瀑布封住山洞般封死了白漠的嘴,呛水的咳嗽与窒息的打寒噤声引得号内的笑声越发的酣畅,只是这酣畅的笑声在白漠那昏乱的意识中是模糊的。“睁开眼睛,把后背靠墙上,睁开眼睛听到没有?”白漠在柱子不无威胁的吆喝声中用力抬起那沉重的眼皮,却又难以支撑地被那细流压了下去。“靠墙上,靠上。”白漠的身子在被柱子的手强行摁到冰冷的瓷砖上的一瞬,后背上立刻如同受到烧灼般的疼痛令白漠身子本能地弹开了。“靠上,靠上,听到没有?”白漠的头上重重地挨了几巴掌。那细流仍像一只无形的冰锥在不停地下戳着,下戳着。“饶了我吧……”白漠那虚空得只剩下本能在支撑着的尚未坍塌的内里又如何能承受住这痛苦的下戳,就在他即将崩溃般的要跪倒在便池中的一瞬,却突然听到王冬来喊了一声:“行了。”白漠简直难以相信自己那命悬一线的“尊严”在最后竟能得以保全!“谢谢王哥,谢谢王哥。”白漠的感激与钦佩之情真真的达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很快,那绝处逢生的尊严便化成了无所谓的笑,浮现在白漠那尚未从僵硬中解脱出来的脸上。
“现在外面人真埋汰——自己打点儿肥皀好好洗洗,把小袖挽起来洗。”王冬来在小窗边欠着身子看着白漠说。
“小袖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啊。”看到满脸诧异的白漠眼中那似懂非懂的茫然困惑,柱子捏住了白漠的包皮用力抻长了。
“哈哈。”号内的笑声又一次响了起来。像似出于用某种显示来掩饰那一丝下意识的羞怯心理,白漠笑着向后退了退,使那包皮的长度被抻长到了极限。
“哈哈。”随着号内那笑声更高的涨起,白漠的笑声也终于和谐地融入了其中。
“现在外面这人的体格子真糠,还不如我这押了四年的体格子——才冲了两盆水就不行了。咱也洗一个;来,柱子,给咱也冲几盆。”王冬来脱去衣服走进了卫生间,只有十八九岁的小崽子立刻端着崭新的毛巾走了过去,无比规矩地立在了卫生间旁。
本章已完结,下一章内容更精彩喔。
下一章“第3章:异站色彩”内容快照:
『异站色彩』
白漠看不清是什么在追自己,焦灼惶恐中只想~逃离,拽着~藤野草奋~向~攀爬,突然看到想如笑着出现在陡立的~坡~,白漠~~着刚把~~向了想如,却被~~~的铃~中从~梦中惊醒了,混~模糊的意识却仍然久久停留在困惑中。日光灯映在苍白的墙壁~,发出的却是昏黄的光,这昏黄的光在这狭小的空间又把恍忽、窒息、脆弱、凝聚成一种无形的、令人难以承~的沉重——白漠无法抑制地~自己只想哭。“抹板。”被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