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我刚刚醒来，那个年轻的名叫萧梦雨的护士小姐就进来了。她照例微笑着问我：“昨晚睡得好吗？”我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我说过，我也曾想对她微笑的，可我不知道该怎么笑了。
我自己梳洗完毕，吃饭后又在护士的照看下吃了药。一天就这样开始了，这一排长长的病房里，有的屋子里传出哭声，有的屋子里传出莫名其妙的笑声，有医生和护士在长长的走廊里走过，在不同的病房里出出进进。
我坐在窗前，因为昨晚做梦很累，所以我要坐着。我坐在窗前想昨晚做的梦，梦中那些人、那些事都那样熟悉，好象真的就发生在昨天晚上。我拼命想要忘记的东西，却总是出现在每晚的梦中，时时提醒我，永远别忘记……
记忆总是会回到最初，那个遥远的山村。
那是一个不算太偏僻的山村，有不算太高的山，有一条弯弯的小河静静地从村前流过。我家在村子靠后的地方，在靠近山脚的地方，和别人家一样普通的瓦房。我家是一个小小的院子，院子周围有栅栏，院坝里有两棵不算是很高大的梧桐树，一个小小的葡萄架，外婆在葡萄架下种了丝瓜和南瓜。我喜欢在开满金黄色小花朵的葡萄架下看蚂蚁，捉虫子喂小鸡。
我是和妈妈、外婆住在一起的，那时候我并没有因为家里没有一个男人而感到奇怪。妈妈的脸色变化和天气变化一样快，时而阳光灿烂，时而雷声大作大雨倾盆。妈妈高兴时对我很亲切，她叫我：“桐儿，过来妈妈抱。”她把我拉进她的怀里，亲了又亲，她抱着我哄我睡觉，我是她的宝贝。妈妈不高兴时，经常对我瞪眼睛，好象怎么看我都不顺眼，她骂我是丧门星，是她的冤家，总之我是个晦气的孩子，但她没有打过我。妈妈骂我时，外婆总是在院坝里或者是另外一间屋子里喊：“秋桐，来，到外婆这里来！”我顺从地跑过去，外婆把我搂在怀里，轻轻地叹一口气。偶尔，妈妈脾气太大的时候，外婆也会冲着妈妈嚷：“唐素敏，你疯了！？她才多大的孩子啊，你把气撒她身上？”我喜欢外婆，她总是那么疼爱桐儿。
我是个孤独的孩子，外婆叫我别出去玩，我听外婆的话，我总是在我家的院子数蚂蚁，捉虫子。有时候，我也到外面去，看村里那些孩子们在田野里窜来窜去，男孩子和女孩子们，他们爬上树去找鸟蛋，他们到小河里捉鱼逮螃蟹，他们在院子里跳格子……我站在一边安静地看他们，看他们快乐地笑。有时候，也有邻居家的小女孩叫我去一起玩，我也想去，我想和他们一起快乐，可被他们那些奇怪的眼光挡住了脚步，妈妈也不允许我和他们玩，她跟我招呼过。
我和那些孩子一样，没有上过幼儿园，我们村子里是没有幼儿园的。他们疯玩到六七岁进入村小学的学前班，我也去上学前班了，那时我刚五岁，妈妈说要让我早点上学。学前班没有固定的老师，村小学的几个老师谁有空谁就来上课，教我们学拼音学数字。
那天，教室里没有老师，我们都在教室里乱跑，我在角落里玩我的沙包，那是外婆给我做的。我正玩得高兴时，一个男生抢走了我的沙包，我追上他往回夺，没夺回来就趁他不注意在他脸上抓，他哭着大叫：“我要叫我爸爸来打你！我有爸爸，你没有爸爸！你是个野种……”看着他脸上深深的痕迹，我害怕了，我不敢说话，呆呆地跑向门口，我怕他来打我。一位象外婆一样老的女老师来了，同学们乱七八糟地给女老师告状，女老师把我和那个男生叫到一边，给他擦眼泪，批评了我，轻轻叹了口气，向我的外婆一样。我在心里说，他真不象个男孩子，和女孩子打架还哭，怎么象男孩子呢？
下午回家后，我正在葡萄架下喂小鸡，小鸡啄米的样子真有趣。我在想，小鸡有爸爸妈妈吗？那个男生说我没有爸爸，才让我想起了，我家真和他们不一样啊，他们好象都和爸爸妈妈生活在一起，而我可是从来没见过爸爸的，爸爸从来没有回过家。我真的没有爸爸吗？我为什么没有爸爸呢？等会儿一定要问问妈妈才行。我正想着，那个男生和他的爸爸妈妈一起来了，他进栅栏边的院门就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而他的爸爸妈妈径直去厨房里找我妈妈。他们大声地说着：“唐素敏，你好好看看，你那闺女把我儿子抓成这样了。你看看你看看！你看看这血！破相了多不好啊，你要他长大咋找媳妇啊？！你说咋办吧！”妈妈被他们叫出来后，阴沉着脸盯着我，直看得我感到凉飕飕的。听见外面的声音，我外婆出来了，她看了看那男生，不停地给他的爸爸妈妈陪情道歉，说没管教好我。
后来，他们悻悻地走了，其实他脸上根本没有血，只是有点点痕迹罢了。他们走到院门口的时候，他的妈妈回头看了我一眼，说：“没爸爸的野女子，有人养没人教，看以后还了得。”那个男生听了这句话，回头做了个鬼脸，满是得意的笑容。不知道是为什么，我的眼里就有了泪水，其实我很少会哭的，因为他们都说我没有爸爸吗？我想外婆一定也听到她说的话了，外婆走过来把我抱起来，为我擦了眼泪。
我问：“外婆，他们说我没爸爸，我有爸爸吗？”
外婆笑着说：“桐儿有爸爸呀！那是他们胡说的，莫要听他们乱说。”
“他们的爸爸都在家里，我爸爸为啥不陪我呢？我就从来没看见过我爸爸啊？”
“桐儿的爸爸去远处了，只要桐儿乖乖地听话，你长大了爸爸就回来了。桐儿听话吗？”外婆慈祥地说，她又轻轻地叹气了。我不知道外婆为什么总是叹气。
妈妈坐在门口屋檐下，她一直阴沉着脸。妈妈说话了：“够了，妈不要和她说。唐秋桐，以后再也不准提‘爸爸’这两个字！”她说完就起身进屋了。
我的眼泪再次掉下来，我把头藏在外婆胸前。外婆轻轻拍着我的后背，她再没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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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离开了』
读了快一年的学前班，就快～一年级了。外婆说，桐儿长大了，等以后读很多书，会是一个很有出息的姑娘。依偎在外婆～暖的怀～里，我总是说，等我有出息了，就给外婆买很多好～，孝敬外婆。外婆慈祥地笑着，说我是个懂事的姑娘，长大一定会有出息。炎～的夏季，知了在树～里不停地～着，～得人心慌。中午我总是不喜欢～午觉，～～也不怎么管我～觉的事，她有时候吃了午饭后收拾了厨房就～觉，有时候也坐在院子里的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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