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飞快,转眼,耿兰在历强家养伤半个多月了。
在历强老夫妻和历娟的精心照顾下,耿兰的伤势很快痊愈了。在病榻上,她一直惦念着兰陵山区的工作,惦念着孟虎的安危,特别当她听到西诸葛已投靠了国民党,更是焦急万分。
这些天来,按照县委的布置,迟野在兰陵山区开展了轰轰烈烈地剿匪反霸工作,兰陵区管辖的东三乡普遍建立了村农会,成立了儿童团和妇救会。以火烧屯为中心逐渐扩展到各屯,群众逐渐发动起来。根据县委的指示,兰陵区委迁到火烧屯。
见耿兰没了危险,磨倌妈也回到了火烧屯,被选为妇救会主任,工作干得也满起劲。
那天早上吃完饭,历娟按照耿兰的安排,又单独上街里工作去了。
小草在外面跑惯了,坐在屋里闷得慌,拉着耿兰要到外面转一转。耿兰也早有这个意思,自己在**躺了这么多天,身子骨发软,心里憋的慌,也该出去活动活动了,姐妹俩暗地商量一下,背着历强老夫妻俩,出了大门,奔向了南大营。
耿兰来到呼兰后,历娟没少跟她讲南大营这地方,她早想来看一看。
两人从东面绕到呼兰河边,上了钓鱼台。
南大营原是一片荒郊,因几代军阀在这里建兵营筑粮仓,又在呼兰城的南面,人们就叫这南大营。南大营的南端,原有一片偌大的坟地,是呼兰城一家大地主家的。这家大地主几辈中有做知府的,当知县的,还有给皇宫把大门的,所以,年年一到清明节,这家的高官达贵,名门闺秀套着大车小辆前来祭祖,以图步步高升,光耀门庭。在这家坟地的北侧,也有一块坟地,是驻守呼兰军阀石占山的祖墓。当时,老军阀闯南奔北,不但官没升,反而越当越小,他找过阴阳先生来坟地看风水,先生告诉他,这里原是一块青龙盘踞的宝地,可惜南面的坟地正骑在青龙背上,风水让人破了,并给石占山出招,要想破风水,只有一个办法——修一座钓鱼台,钓起青龙嘴,让青龙喝不到呼兰河水,干渴而死。石占山听信了阴阳先生的话,马上兴师动众,抓来民夫,耗尽巨资修筑了这座钓鱼台,并且在钓鱼台里放置了无数刀枪箭戟来刺杀青龙。接着又在钓鱼台的北侧,修了一座观音庙。这座观音庙修得很特殊,观音庙一贯都是观音菩萨面南背北,而这座庙里是观音菩萨面北背南,用意是破那块坟地里的风水。钓鱼台刚修上,老军阀死了,他的儿子石占山接了位,又在钓鱼台北侧为其父修建了一座石公祠,用来纪念父亲。
耿兰拉着小草一边重复着历娟曾讲过的故事,一边登上了钓鱼台,环视四周,耿兰不禁心旷神怡。
向东望,几座奇峰如柱似剑,巍然壮观,若隐若现,千姿百态。深山藏古寺,玉树掩银瀑,那就是兰陵山。她好像看到了迟野骑着红鬓马带领兰陵山支队奔向了兰陵山;在他的身后,一辆运载枪支弹药的车辆,奔向她而来,那是兰陵山区的军火正运往长春、沈阳,装备我们的部队;她好像看到了孟虎飘然跑下山峰;她也好像看见了磨倌妈领着妇女们正在收割丰收的庄稼。
向南俯瞰,平川旷野,松花江大桥似彩虹飞架南北,美丽的哈尔滨,隔江相望,那里有她的丈夫和儿子,她多想飞过去,看一看他们呀!
放眼西方,绿树如盖,把大地点缀成一张五彩的山水画,呼兰河弯弯曲曲流向远方,两岸无数沟洼如天空撒下的碎银,金灿灿,光闪闪。草原上,羊儿撒欢,牛儿顶架,打渔的人悠闲地在河面上扬帆撒网……。回头北望,呼兰城绿瓦红墙,十几座庙宇点缀于民宅之间,天主教堂、清真寺翘首南天,西岗公园假山玲珑,曲径通幽。俯视钓鱼台下,羞草迷人,繁花争艳,石公祠,观音庙绿瓦映辉……
耿兰不住地自语:“真使我想起了从前……”
小草不明白什么意思,拉着耿兰的手问:“兰姐,是不是又在想姐夫了?”
“去你的,小丫头啥事都问。”
小草拽了拽耿兰的手:“你不说,俺也知道,听娟姐说,我姐夫长得可精神了。又是个大官,一口接一口地抽烟,等他到俺屯来,非让他抽‘大蛤蟆头’不可,呛蒙他。”
耿兰伸手捏住小草的鼻子:“你呛坏他,我可饶不了你,死丫头。”
小草挣脱掉耿兰的手,边捂鼻子边说:“还是你对他好……哎哟,我的鼻子……”两人笑成一团。
耿兰拉着小草走下钓鱼台,向石公祠走来。
小草边走路边问:“兰姐,你和姐夫定亲是谁给保的媒?”
耿兰笑而不答,小草越加觉得神秘,非刨根问底不可。耿兰没办法,拉着小草坐在一块石头上,说:“小草,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小草一听,高兴起来,倚在耿兰的身旁,专心致志地听耿兰讲起来。
在山东省泰山的西北部,有一个很大很大的莲花池,莲花池边有一个小村庄,叫莲花庄,庄里几代住着一户姓耿的农民,祖祖辈辈以种田打鱼为生,老夫妻年方四十生了一个独生女,取名叫兰兰。
人们都说,美丽姑娘生苏杭,山东姑娘傻大黑粗没个样,这话有点偏见。兰兰长到十六岁,模样如一株出水莲花,婷婷玉立,如花如玉。钱多招贼,貌美引邪。济南府有一个阔公子哥,一贯采花盗柳,无恶不作。一天,这个公子哥郊游来到莲花庄,正遇上在莲花池牧鸭的兰兰,就被这个乡下姑娘吸引住了。回到济南后就一病不起,整天歇斯底里狂叫着,非娶兰兰不可。公子哥的父亲依仗势力大、钱多,派人来莲花庄向兰兰的父母下聘礼。老夫妻俩一辈子忠城老实,不图富贵,女儿也宁死不从。这可惹怒了那个公子哥,马上派人来抢兰兰。老夫妻俩宁死护着兰兰,竟活活死在他们爪牙的手下。
兰兰在好心的邻居帮助下,趁黑夜孤身逃到泰山脚下一个叫福极庵的姑子庙。寺主智悲师傅问明兰兰的身世,见她可怜,就收留在庙中。兰兰要削发一生为尼,智悲师傅不肯。兰兰每天在庙中伺候智悲师傅,帮她采药,种地,浇花,扫院子。天长日久,智悲师傅见兰兰聪明灵利,十分疼爱她,便教她读书,写字,画画,还给她讲故事,从女娲补天,嫦娥奔月,精卫填海,讲到穆桂英、朱淑贞、文成公主、王昭君……兰兰暗暗地记在心上,学习这些女英雄,为父母报仇。有一天早上,兰兰上山采药回来,看见智悲师父在寺院后院的平地练功,悄悄地放下花篮,跟着智悲师傅比划起来。智悲师傅见兰兰那样专心致志,不禁心中高兴,亲切地问:“兰兰,你也要练武?”
兰兰“扑噔”一下跪在智悲师傅面前:“师傅,教我武功吧,我要替父母报仇。”
智悲师父扶起兰兰,心头一热。眼下军阀混战,国无宁日,民不聊生,自己老朽不能为国出力,兰兰不是可顶替自己吗?虽然现在打仗动枪动炮,练点武功也可防身用。她看了一眼兰兰,见她体格单薄,又问:“兰兰,练武要吃苦的,你不怕吗?”
“师傅,没有你救我,我早死了,我还怕什么呢?”
从此,兰兰在福极庵每天早上习武练拳,白天干活,晚上读书写字。因为练武功,身体也越来越壮实,师傅边教她武功,边教她如何做人。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之间,兰兰在福极庵整整住了三年,长到十九岁。
一天晚上,兰兰正在寺院后面练功,忽然听见山下枪声大作,她知道又是日本鬼子在抓人,她急忙跳到一棵大树上,往下望去,见一个人踉跄地跑上山来,后面有两个日本鬼子紧追不放,兰兰马上奔过去,上山的是一个小伙子,腿上受了伤,鲜血直流,她顾不上什么将他背起来,躲开日本鬼子,偷偷藏在庙里,等日本鬼子走后,她请了智悲师傅给他治伤。小伙子在山上住了半个多月,兰兰每天给他做饭,换药,洗衣服。小伙子告诉她,他叫李林,是抗日游击队队员,他给兰兰讲了好多游击队抗日的故事,字里行间也渗透着许多革命道理,兰兰从李林那里学到了很多知识,并且爱上了他。李林伤好以后,要下山找部队去,智悲师傅把兰兰叫到跟前,拉着她的手说:“你的师傅在深山隐居多年,图个与世无争,清净一辈子,可是现在日本鬼子让我们民不聊生,山河破碎呀,我年老了,没有太大的用处了,我把希望寄托在你的身上了……”
兰兰舍不得离开师傅,更渴望与李林一起参加游击队,便说:“师傅,我这就下山,跟李林哥哥打日本鬼子去。”
“不行,打鬼子靠你那两招还不够,我再教你一招百步飞刀吧!”
兰兰用一段时间学会了百步飞刀,与李林一起下山,参加了抗日队伍。
小草听完,半知半解地问:“兰姐,那个兰兰就是你吧?”
“对,就是我,我救的那个人就是你的姐夫李林。”耿兰站起来拉起小草绕过石公祠向状元桥走去。
耿兰仍然陷入对往昔的回忆中,轻声说:“那天,智悲师傅早晨起来,把我和李林叫到她的面前,严肃地对我们说:‘你们两个都给我跪下。’我和李林顿时蒙了,我们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师傅要惩罚我们。我们双双跪在他的面前,智悲师傅说:‘你们两个下山以后,可能就是我们最后一面了,师傅也看出了你们的心思,今天,我就做媒,你们以后要相敬相爱,白头偕老,做一对好夫妻,懂吗?’师傅的话必须遵从,我们双双拜了师傅,临走时,我抱着师傅痛哭,我离不开师傅,可也离不开李林,师傅千叮万嘱咐,又赠了我十把飞刀,到部队以后我有空就练,那天在松花江上就派上了用场。
小草又接着问:“那你们什么时候结的婚,智悲师傅怎么样?”
“以后我们参加了抗日部队,行军打仗,两个行李搬到一块就算结了婚。我现在也一直没有回寺庙,我真想智悲师傅她老人家呀!等咱们消灭了这一带的土匪,找到了军火,我带你去见见她!”
往事如烟,耿兰现在想起来,依然是眼泪汪汪的。
天快黑了,耿兰和小草才回来,历强老夫妻俩好为它们担心。
夜,悄悄地降临了,呼兰城又笼罩在烟雾飘渺的夜色之中。大街上散落下来的树叶、废纸,被风卷到空中,又刮回来扑打得砂石路面“哗哗”作响,街道两旁做小买卖的人家开始擦桌摞凳挡上闸板,大街上的人越来越稀少,灰暗的路灯光在风中忽明忽暗,黑黑的门洞里蜷缩着几个无家可归的孤儿寡母鬼。
此刻,南关小学东侧的电线杆后面,有两个人影在闪动,鬼鬼祟崇似幽灵一般,不一会儿,又从对面公安局的灰色房子里闪出一个人影,奔到路南电线杆子下,三个人影聚到一起,很快就不见了。
耿兰躺在**,思索着历娟几天来在呼兰城里工作情况汇报,怎么也睡不着。目前已得到确切的消息:原“八一八”仓库的那批军火确实在兰陵山区,可具体在什么地方,目前还没有一点线索;西诸葛死心塌地的投靠了国民党,这对当前的工作越来越不利,如果东诸葛再归过去,以后的工作难度就更大了……她左思右想,也没有确定出下一步的工作方案,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在这个时候,如果有李林在身边该有多好啊!他会帮助出出点子,给自己鼓鼓劲,她忽然想起李林托人捎来的信,于是又翻身下床,找出了仔细地看。
“兰兰:
一晃儿,你去兰陵山一个多月了,听县委的同志讲,你的工作干得不错,在此,党组织和我——你的丈夫向你问好。现在,我们的工作任务越来越重,上级指示我们,地方工作很重要,它是全国解放斗争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一定要做好,不知那批东西的下落摸清没有,哈尔滨和呼兰的国民党已经开始行动了,你们要抓紧时间,一定要抢在敌人的前面。剿匪工作要多想办法,需要攻心的要攻心,能够争取的一定要争取,争取过来了自己就多一份力量,而我担心的是你的犟劲,就知道打打拼拼,做地方工作千万不能那样,情况越复杂,你越要冷静……孩子很好,又认了几十个字,现在已经会写‘妈妈’了,我写信的时候他就在我身边,你看,下面的‘妈妈好’几个字就是他写的……”
耿兰看着看着,眼泪不由地落在纸上。
耿兰在流泪,小草也在偷偷地流泪。她在默默地悔恨自己,都是因为自己一时冲动,才使孟虎上了兰陵山,为了救孟虎,兰姐也差点丢了性命,虽然兰姐没说一句责备的话,但这比骂自己更难受……
耿兰见小草还没有睡着,于是问:“是不是因为点灯,你睡不着啊?”
小草摇摇头。
耿兰拉灭电灯,和衣躺在**。
一阵大风刮开了窗子,发出“啪啪”的响动。
耿兰跳下地,正要把窗子关上,在微弱的月光下,忽见楼下的院墙边有人影在翻墙,先是跳过来两个,随后又有一个翻过来。耿兰心里一惊,但没有作声,也没有掏枪,倚在窗后静静地观察,想看看这三个人到底要干什么。
三个人来到了小楼下,一个踩着一个肩头,往楼上爬,渐渐地,耿兰看清,最上边的这个手举着沉甸甸的一个包,试着往窗子里扔来,她不禁心中一震:“不好,是炸药包!”她回手抄起一个小凳子,从窗子猛地向那人砸去,下面的人“哎哟”一声,摔在地上,之后连滚带爬地翻出墙去。耿兰随后跑下楼去,学着历娟的声音大声喊起来:“谁敢欺负我历小姐,我要他的脑袋……”
小草也早已起来,随耿兰追出门口,还要往前追,被耿兰阻止住,两人拾起丢在地上的炸药包,一同回屋里来。
小草埋怨说:“你怎么不开枪?”
耿兰把炸药包把放在桌上,对她说:“我一开枪,不就更证明我在这里了吗?我暴露了,也把历娟暴露了。”
耿兰觉得情况越来越复杂,斗争越来越艰巨了。
这时候,历强也过来了。他是听到了耿兰的喊声,知道出了什么事,就急忙披了衣服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历强眼盯着炸药包急忙问。
“他们是想炸死我,看来他们已经知道我住在这个楼上了。”耿兰这样回答。
“是谁走漏了消息呢?”历强急了。
耿兰把炸药包推到一边:“大爷,我们要注意,这个人就在我们周围。”
历强刚要说什么,听到楼下传来脚步声,小草推门,见是历娟回来了。
历娟一进门就说:“我刚到门口,有一个人塞给我一个纸条,我问他是干什么的,他说你看了就知道了,说完转身就走了。”
耿兰接过纸条,打开看到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字:
兰陵区委:快来救东诸葛,邱八。
耿兰自语道:“邱八是什么人?”
几个人都默默无语,这真是太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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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晨雾渐渐散去,一轮~日从东方升起来,把骆驼~镀~了一层玫瑰色。在骆驼~北面的老爷~~,有几排并列的~宅大院,整个院落和房屋都是一色的石头和~泥砌成,每个大院的门柱~,都用木板刻有同样的对联,黑地白字,格外醒目。~联是:杀富济贫除恶霸,~联是:天~太平保乾坤。每个院落中青石铺道,绿柳~甬道,栽种着各种繁花异草,初来乍到的人还以为这里是~间别墅,实际这里是东诸葛的宅院。在中间那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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