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里,天气微凉了,一场缠绵的秋雨断断续续下了三天,仓库的院子里全是泥和积水,屈指一算来这儿已快一个月了,习惯了这样劳累而又充实的日子,想一下这个月干下来,弟弟的学费也有点眉目了,心里有了希望,脚步也变得轻快起来,终日的劳累,让张榕的身体变得更强壮了,有时候想不管哪种人,在他的一生中总会经历不同的苦难,年年轻吃点苦算不得什么。
晚上8点,在昏黄的灯光下,刚卸下一车模板,紧接着又进来一辆卡车,一辆满载着模板的卡车进来了,张榕招手示意司机靠边停在离仓库门口近些的地方,车停下来,他去解上面的绳子,卡车司机跳下车来。
“师傅,你们的人呢?”张榕扯着绳子盘起来,走到司机跟前。
“哥们?是你?”刘越吃惊地瞪大的眼睛,象看怪物一样看着张榕。
“刘越?”张榕也笑了,想不到会在这儿遇上他:“就你?来卸这个?”眼前的刘越却是一身淡青色工装,很象个卡车司机。
“一直找不到你们,我想把电脑给你们送去”张榕好不容易逮住刘越,赶紧说。
刘越的目光越过张榕往远处看去,张榕也跟着他回过头去,一辆银灰的轿车停在了门口,有人从驾驶室跳下来了边朝他们这边走边喊:“刘越,怎么还在说话?抓紧找几个人卸车去?”
“哎,我这就去”刘越应声,冲张榕一挤眼,转身跑走了。
“顾鑫桐?”张榕心里道:“不是去茂名了吗?”
“顾总,我们又见面了?”张榕微笑着迎上去,伸出手。
顾鑫桐不语,也没有理会张榕伸出的手,只是紧锁着眉头盯着张榕,就象从来都不认识他一样,足足有一分钟,那镜片后的眼神除了吃惊之外好象还有些深不可测。半天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张榕?你在这儿?”那语气的意思分明就是说:“张榕,你不该在这儿。”
仓库门口昏黄的的灯光,映着顾鑫桐那张略显沧桑,却不带一丝笑容的脸,剑眉飞扬时的眼神,象一把刀子剜在张榕的内心深处,他的傲气和冷漠,在无意中触痛了张榕那份从骨子里与生俱来的自尊。
张榕收回伸在半空的手,猛地抓起仓库门柄上的毛巾,非常熟练地搭在肩膀上,就去搬车上的模板,顾鑫桐走过来,按住张榕搬起的模板:“张榕,你去换下衣服,这儿刘越一会带人来卸,我们出去一下?”他的语气里有着命令的威严和不容置疑。
张榕从骨子里不喜欢任何一个人这样命令他,什么事商量着都好办,连父亲打他的时候都会骂他天生的倔种。
“对不起,顾总,我干活,没有衣服换”,张榕嘴角一扬,挑衅地瞥了顾鑫桐一眼,拨开顾鑫桐的手,搬起一块模板就往车上扔。
不知道什么时候,仓库的好几个管理人员,都冒了出来,纷纷来往车上装模板,有人甚至讨好地给顾鑫桐端来了茶水,他没理他们,大步向门口走去!
“这小子,和顾总什么关系?”张榕到卡车后面,一个人低低地问另一个人,看到他走过来,立马没声了。这个现实的社会就是这样,张榕来这儿一个多月了,这些个管理人员,只是每晚象监工一样看着他们装车卸车,从没有伸过一回手,现在看他们那低眉顺眼的德性。
顾鑫桐的车,冷不丁嘎地一声停在张榕的脚边上,张榕本能地往后一倒,顾鑫桐紧绷着脸,从车里出来:“你跟我走”。他一把攥住了张榕的手,猛地打开车门,硬把他塞了进去,张榕没来得及低头,头碰得咯登一下。
顾鑫桐一踩油门,车箭一样驶出了仓库,直奔大路而去,张榕气得脸色发白,狠狠地瞪了顾鑫桐一眼,只见他手握方向盘,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那张本来英俊的脸,竟因为生气变得扭曲了,张榕心里偷着一乐,依然固执地把脸扭向窗外,一语不发。狂奔了有十分钟左右,看到车窗外有路灯了,人行道上的人也多了起来,车子放慢了速度,缓缓地穿过两条大街,稳稳地停在一个小区的门口。
“你在这儿等着,我去一下就来”,顾鑫桐他好象比他还生气,不知道什么时候点的烟都快燃手上了。
张榕转过头,故意用一种不屑的眼神,直直地扫了顾鑫桐一眼,那眼神分明就是告诉顾鑫桐,随你吧,我就这样了。
顾鑫桐撂下话就下了车,在车门口,狠狠地吸了两口烟,就掐灭扔在地上,用脚狠狠地捻了两下,就从圆门口进小区而去,张榕从反光镜里看着顾鑫桐怒气冲冲又隐忍着不发的样子,乐得笑了。
从汽车的反光镜里,张榕也看到了自己,穿着装车时的破旧的工作服,肩膀上全是油渍,汗湿的头发紧贴在前额,脸上一道道的污垢,习惯性地抹了一把,哈哈,活象个京剧里的花脸,张榕自嘲的笑了。
摇下车窗玻璃,张榕看到装修豪华的“步云轩庄园”,大门口有三三两两的衣着考究的男男女女出来进去,心里顿时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感觉,眼前浮现出父母沧桑的容颜……辛酸的泪水迅速溢满了双眼,对于平凡而又普通的人们,要奔到这种程度,不知道是奋斗多少年。
顾鑫桐出来了,张榕赶紧别过头,他自己拉开车门,递给张榕两个盒子和一块湿毛巾:“擦擦脸,换上,我们吃饭去?”他说话的语气,象是在哄呕气的孩子,虽然,他的脸上还是阴沉沉的,可语气已不象在仓库时,那么强硬和咄咄逼人。因为,在他拉开车门的那一刹那,他看到了张榕眼里的忧郁,心里竟莫名其妙地一紧。这个外表刚毅,性格倔强的男人,正在一点点侵入到他的心田,初识时张榕的玩世不恭,活泼开朗,曾象一抹新阳,照亮了顾鑫桐阴霰的天空,以至于今晚又一次邂逅,顾鑫桐本应装上模板返回茂名,但他却鬼使神差地留了下来,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理,恐怕连他自己也没来得及剖析吧?在他的眼里,这个小他十多岁的男人,虽然衣着破旧却永远干净整洁,虽然身处逆境却能自强不息,在他的身上顾鑫桐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也体会到了一种生生不息的乐观向上的力量,所以,莫名其妙地想象哥哥一样保护他,想接近他……
十分钟后,顾鑫桐和张榕面对面坐在一家小巧而典雅的酒店里,侍应生走过来问:“两位先生要点什么?”
感觉到顾鑫桐询问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脸上,张榕眼皮也没抬一下。
顾鑫桐跟随侍应生到了吧台边上,菜上来时,张榕扫了一眼,一个素炒土豆丝,一碗八宝饭,一个肉末喜饼,一碗红枣莲子羹,竟然是那晚第一次相遇时吃的菜,心底有一股暖暖的感觉,慢慢在弥散开来,不由得抬头,看到顾鑫桐紧锁的眉头略微有些舒展开来,可能是他感觉张榕到对他的敌意有所减少的缘故吧,冲张榕点头微微一笑:“饿坏了吧?”
张榕道声“谢谢”就埋头吃起来,余光中瞥见顾鑫桐要了杯红葡萄,手持高脚杯,把玩着,若有所思,一会慢慢啜饮一小口,能感觉得到他的目光一直在自己的脸上逡巡着,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父亲,感觉到他亲近了许多,一个人打拼、忙碌终日的奔波,忽然多了一份暖意。男人,也经不住别人的关怀,哪怕这路关怀是无声的,哪怕这种关怀是来自于他的同类。
张榕很快就把自己填饱了,他抬起头,想告诉顾鑫桐自己该回去了,但他发现,顾鑫桐好象陷入一种回忆里,丝毫没有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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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漏偏遭连夜雨』
顾鑫桐的父亲去世时,他读高二,~还有~弟弟,家中的~梁柱倒了,他果断地退学,帮~亲撑起了风雨飘摇的家。从建筑工的小工,瓦工、木工~起,到后来他自己带人成立了自己的小公司,能在城里揽工程,日子逐渐有了起色,他也把~弟弟都送~大学,但肩~的担子丝毫没有减轻。27岁那年,在~亲的张罗~,顾鑫桐娶了本村的江莲~妻子,他给了她丰裕的生活,但很少有时间回家,别的工头都有自己的本家兄弟、小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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