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杨说自己家“揭不开锅”是夸张一点儿，但他的日子是比别人困难。
在家属区谁都知道，老杨的日子过得很难：老婆跟别人跑了，家里还有一个傻女儿，今年十三四了，智力仅相当于四五岁的孩子，生活不能完全自理。一个男人带一个傻孩子，经济又不宽裕，这日子会过成什么样，是可想而知的。
老杨这人的人缘不咋样，是属于“屋顶扒门，灶坑打井”那种类型的家伙，平素很少与人往来，也不会同领导搞关系，在厂里干了二十来年，连个班组长都没混上，至今还是个车间机件库的库管员。原来他是修机工，后来车间头头看他一个男人带个痴呆孩子不容易，而且肠胃还有点儿毛病，就把他安排到机件库了，因为这个活不捆身子，能抽出时间照顾孩子。
本来车间头头是番好意，可老杨却不买账，在车间办公室闹了一通，说什么我干修机工拿的是一岗的钱，你把我弄到机件库让我拿三岗的钱，这不是“调理（东北土语，愚弄的意思）”我吗！
车间头头被弄得哭笑不得，最后决定按特殊情况处理，破例给了他一岗的工资级别。车间头头苦笑着对老杨说：你这人就是好赖不知，我们就是把心扒出来给你吃，你他妈的还嫌腥！
老杨的机件库有四个人，三男一女，三个女的轮流上夜班，只有他一个人总上白班，他的主要工作就是推着手推车去供应处（现在叫供应公司）大仓库领机件。就这么几个人，而且都是女的，他也处理不好关系，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经常同她们吵架……按众人的说法，老杨这个人挺“格色”，时尚的说法是有点儿“另类”。
老杨一天很少有笑脸，总是阴沉着，像日本著名演员高仓健似的。可人家高仓健不笑那叫酷，老杨不笑没人说他酷，而是说他的脸“像个石膏模子，不能笑，一笑就会四分五裂”。
据说老杨没离婚前，人们偶尔还能看见他的笑脸，老婆一走，把他的笑脸也带走了。提起老杨和他老婆离婚的事，大家对老杨有些同情。
离老杨而去的女人叫周荔，人长的说不上特别漂亮，但也算有几分姿色，且体态丰满，皮肤白皙，尤其是那浑圆的臀部，用西方人的说法是很“性感”，对成年男人来说还是很有诱惑力的。
周荔很风骚，经常爱和男人在一起打闹，也有点儿无法确定其真实性的绯闻。厂里一些人对她的评价是“这娘们儿的裤腰带有点儿松”。
周荔也是这个厂的女工，现仍在职工食堂卖饭，人们经常可以看到她。大家同情老杨的理由是这女人与别人搞上了不算，还能狠下心把傻孩子扔给了老杨。
离婚前的老杨人长得很壮实，女人走了之后，也就是两三年的工夫，人们发现他整个人好像瘦了一圈儿，挺高个大个子，那套工作服穿在他身上就像个竹竿挑起来的稻草人。
大概是受不了舆论的压力，周荔透露了一个秘密——老杨的那玩艺儿不中用。言外之意很明了：一个生理正常的健康女人有正常的生理需要，而老杨没能力满足她的需要，因此她与老杨分手情有可原，是可以理解的，并不是因为见异思迁、作风不正、嫌贫爱富之类的原因。
周荔透露的这一信息，虽说属于“秘密”，但是有些有意张扬的嫌疑，因为这个“秘密”没有像官方的机要文件那样有保密级别和传达范围，只要不在公开场合大声宣讲就可以了。
人们对这种说法半信半疑，甚至有相当一批人更加无情地谴责起周荔来：这娘们儿真他妈的不要脸，把男人甩了不算，还往人家身上泼脏水！
在工厂里，个人隐私的传播的速度乃至范围丝毫不亚于互联网。周荔提供的信息在短时间内传遍了对此类新闻感兴趣的人，其间还有不少演绎和再创作。
比如，有人提出疑问，小英子是不是老杨与周荔生的。
回答这个问题的说法，近似于“野史”，无法考证其真实程度。有一种说法，说是周荔婚前与表哥胡搞怀孕了，然后嫁给老杨生下了小英子。因为是“近亲繁殖”，染色体出了毛病，所以生下了低能儿。后来据与周荔特别熟的人证实，说周荔根本没有什么表哥。
比如，有人用怀疑的口吻问：你说，老杨的那玩艺儿不好使，周荔咋还能和他过十来年呢？
回答这个问题的是一个纯属杜撰的脚本，因涉嫌精神污染和容易让人产生生理反感，此处删去八十四字。
还有一个版本，基本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认可。“不好使”这种提法过于笼统，有一种说法比较具体——是出自集团职工医院的一个大夫之口：什么毛病……我不必明说了，你只要把他名字中间的那个字拿掉就明白了。
没有不透风的墙。周荔的说法不知怎么拐弯抹角地传到老杨的耳朵里了，他没有去找周荔算账，始终保持沉默，只是脸色更阴沉了。
老杨的沉默进一步证实了那个传闻的真实性。是的，如果周荔是胡说八道，哪个男人能受得了这奇耻大辱。他不为自己辩驳，就等于承认了就是那么回事。
老杨不只是沉默，而且脾气变得更加糟糕了，有几个人已领教了他的厉害。
机件库那个姓沈的女库管员，一天午休时，她和另一个女工——扫车间照明灯灯伞上的花絮的辅助工小米，聊起了“中国家庭离婚现象”这个话题。
小沈她们聊得非常起劲，一点儿没发现在货架后面喝水的老杨。
以往老杨中午总往家跑，给傻孩子弄午饭，不知他这天是没回去还是刚赶回来，反正小沈以为他不在。
她们先从各种小报上看到的演艺圈里明星离婚现象谈起，忧心忡忡地认为，这种风气如果不煞住，任其泛滥下去，那社会可就
乱套了。尽管她们很有社会责任感，但毕竟不是职业的社会问题研究专家，明星们离婚的比例究竟是多少没有机会去调查，且无法弄清其原因，而且小报上的一些传闻也靠不住。于是她们把话题转移到身边来了。小米说她的一个表妹离婚了，原因是“第三者”插足。小沈说他的小叔子也正在和老婆闹离婚，也是因为一个女人的原因。紧接着，她们又剖析起离婚现象的根源。
小米气愤地说：都是他妈的“第三者”闹的。
小沈做出很有学问样子说：也不全是“第三者”闹的，据说有相当一部分是因为夫妻性生活不和谐造成的，而且主要是男的那玩艺儿不好使。
如果她们的谈话就此打住或者换一下“频道”，就不会引起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可小米偏要联系实际。
小米说：听说食堂那个卖饭的周荔和你们机件库的老杨离婚，就是因为老杨的那玩艺儿不好使……
没等小沈发表见解，老杨突然出现在她们面前。
小沈和小米立刻傻眼了。
老杨瞪着眼睛冲两个女人吼了起来：你他妈的说谁的玩艺儿不好使？
小沈紧张得结巴起来：我没说……我们没说你呀，真的我们说的不是你……
小米的脸都吓白了，浑身直发抖。
老杨模样实在是吓人，凶神恶煞地冲那个小米走去：是你说的吧？我今天非要让你看看我的玩艺儿好不好使！
他边说边解裤带，步步逼近。
别……别……我说错了，杨大哥，我说错了还不行吗。小米畏缩在墙角，吓得差点儿尿了**。
小沈苦苦相劝，老杨才把裤带重新系好，恶狠狠地骂了一句脏话，愤愤地走了。
见老杨走了，小米手摸着起伏的胸口，长出了一口气说：我的妈呀，可吓死我了！
小沈故作镇静地说：他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我就不信他真的敢把****来！话虽这么说，但仍心有余悸，她也被刚才老杨的举动吓傻了。
小沈原以为这事过去了，没想到第二天又发生了一场风波。
刚上班不一会儿，就有一高一矮两个陌生男人闯进了机件库，模样很凶。
矮个子男人见了小沈，恶狠狠地问：谁姓杨？
小沈见来者不善，不知如何回答。
正在摆放机件的老杨走过来，瞧着两个不速之客：找我吗？
没等老杨反应过来，身体已经被高个子抱住了。
老杨用力挣扎：你们想干啥？
操你妈的！我让你耍流氓！矮个子男人一拳打来。
这一拳正打在老杨的嘴上，老杨痛苦地**了一声，双手护住面部，鲜血从他的指缝溢出。
矮个子的手被老杨的门牙硌破了，难受地咧了咧嘴，但他仍不肯罢休，又冲上来踢了老杨下部一脚。
老杨又痛苦地**了一声，脸色变得惨白。
小沈见状，不顾一切地上前拉住矮个子：干啥呀，干啥呀，你们这是干啥呀！
矮个子气呼呼地说：操他妈的，他和我老婆耍流氓！我今天非废了他不可！
小沈猜出矮个子是小米的丈夫，他是来为老婆受辱的事出气来的。
小沈劝矮个子：昨天老杨是在气头上，其实他也没咋的……
矮个子甩掉小沈的手，又要来踢老杨。老杨猛地向后一闪，躲过矮个子的这一脚，并且顺势挣脱大个子的束缚，从身旁的货架上抓起一个齿轮。
老杨手握齿轮，疯了一般冲矮个子和高个子吼了一声：谁敢过来，我就让他脑袋开瓢！
老杨手中的齿轮足有十来斤重，只要他不计后果抡起来，想让谁的脑袋“开瓢”绝非戏言！
矮个子和高个子被老杨的这一手镇住了。
这时，一个修机工进来领机件，小沈马上对他说：快去找人，这儿要出人命了！
矮个子和高个子一听立刻慌了，撒腿便跑。
老杨把手中的齿轮放在货架上，无力地蹲在地上，骂了一声，把一口污浊的血水啐在地上。
小沈找来自己的脸盆，给老杨端来一盆水，难为情地说：杨大哥，洗洗吧。这事都怪我，都是我这张破嘴惹的麻烦……
老杨毫不领情，没有去洗脸，找了一块擦机器用的揩布擦了擦嘴，冲小沈瞪起眼睛骂了一句：没一个好东西！
后来，许多人就此事做出评价：老杨没有人味。这自然是指他对小沈的态度。
小米怂恿丈夫领人到厂里打架，让车间领导十分恼火。车间领导不让她在白班扫灯伞了，发落到夜班当清洁工。小米好不容易弄到的轻工作丢了，觉得很委屈，找到车间领导又哭又闹，车间领导说，要不是考虑老杨非礼在先，对你的处理比这还要重。小米自认倒霉，只好去上夜班了。
车间领导也批评了老杨，说别看你挨打了，可你也有责任，挺大个老爷们儿，怎么能当人家老婆的面要脱**呢？人家说你耍流氓，我看一点儿也不委屈你！
老杨一声没吭，没认错也没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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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编中国结的～孩』
～节前，厂工会的人真的到老杨家来了，送来了五十斤白面，还有二十斤猪肉和二百元钱。令老杨惊讶的是，带队的竟是集团的“大老板”老何。老何～门后，环顾着老杨这个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家。这也算个家吗，没有一件像样的摆设，没有一件值钱的家用电～，而且很脏～。给人一种灰暗的～，惟一的亮色就是那几个～在墙～的用～丝绦编成的菱形图案的工艺品。老何知道这～中国结。～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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