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星期天，凌冰洁进城去找冰倩借钱。坐在公共汽车上，她原本应该释放的心情怎么也无法轻松。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如何开口向表姐借钱，如何躲避表姐的盘问，她不知所措。那天离别时的情景，她至今记忆犹新：
那天晚上，她们四个人在音乐茶座玩到很晚才依依惜别，尽兴晚归。
冰洁的舅舅王成长是河滨市人事局信访科科长，王淑芳是他唯一的妹妹。因此，王淑芳家的大小事情他都牵挂。妹妹的两个女儿，他也视如己出。外甥女冰洁今年毕业分配，他当作一件大事来办。晚上回到家，听妻子说冰洁回来了，就一直坐在客厅等她。舅甥见面，自然少不了一番亲热。他让冰洁和冰倩坐在他的左右两侧，看看这个望望那个，喜不自胜。
“爸，你又喝酒了？”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不得已而为之。”
“又是迫不得已。你不喝谁敢捏着你的鼻子往里灌吗？”
“男人喝酒，一、讲的是感情，酒逢知己千杯少。二、要的是面子，伸手不打笑面人，别人敬酒你不喝，不是打了笑面人吗？在这种情况下，宁伤身体不伤感情。”
“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冰洁想起以前父亲喝醉后，母亲就给他冲一杯糖开水，让他喝，说是解酒。就起身给舅舅倒了一杯糖开水帮他解酒。
“冰倩，你要多向冰洁学习。用实际行动来关心你老爸。不要动辄就对你老爸兴师问罪。有时候有求于人，不喝能行吗？许多事情都是在酒桌上办成的。”说完把头转向冰洁和颜悦色地问，“冰洁，什么时候到家的？”
“今天上午。我姐去车站接的我。”
“跟舅说说，今天你们到哪儿玩去了？”
“爸，你不要那么专政好不好？我们又不是三岁小孩。”
“你个没良心的丫头。你还不够自由吗？我只不过随便问问。”王成长笑骂冰倩，而后语重心长地说，“女孩子，得理也要让人三分，显得可敬可爱。如果得理不饶人，就会失去女孩的可爱，让人对你敬而远之。”说着把头转向冰洁，和蔼地说，“冰洁，今天玩得高兴吗？”
“很高兴。陈功请我们吃饭。吃过饭，又带我们去唱歌。”
“这就对了。人嘛，就要学会放松自己，给自己减压，会工作也要会生活。趁着还没有上班，让冰倩带你接触一下社会，它不像学生生活那么单纯。”
冰洁微笑着望着王成长，感到舅舅是那样和蔼可亲。
“那我明天带她去超市买衣服，你要给点赞助。”冰倩说话的同时就已经把她那纤纤玉手伸进了她老爸的口袋。
王成长一动不动地任女儿打劫。说道：“真正的美丽是由内向外散发出来的——健康、自信和自然，这样的美丽，永远都不会过时。”
“爸，你把冰洁的工作联系好了没有？”
“现在还没有确定，不在一中就在二中。市委市政府新出台了一项政策，留在城里的大中专毕业生得缴纳五千块钱的上岗费。”
冰洁倒吸了一口凉气。父母为了供养他们姐妹两人上学，早已债台高筑。家里哪里还有一分钱？
“钱不是个问题。五千块钱，我们还能凑起来。”王成长看出了冰洁的顾虑。
怎么能再让舅舅出钱呢？我们姐妹上学，舅舅一家没少资助。自己现在无力回报，怎么能再拖累他们呢？冰洁听了舅舅的话，心里很过意不去。算了，不给舅舅添麻烦了，就到乡下和吴心明在一起吧。
想到这里，冰洁鼓着勇气对王成长和盘托出了她和心明的事。
“你怎么打算的？我听听你的意见。”舅舅沉吟片刻说。
“你不要操我的心了。我打算和他在一起，到他们镇上去。”
“别人都挖空心思想进城。哪像你，吃了秤砣铁了心，一门心思要到农村去。农村有什么好？”冰倩见冰洁执意要到乡下去，不知道表妹脑子里哪根筋出了问题，毫不客气地指责她。她哪里能理解冰洁的心？
冰洁像做了错事的小学生默不作声，由着老师呵斥。
舅舅只是一个小小的的科长，凭他现在的资力就能给自己一个妥善的安排，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为了能给自己一个好去处，他肯定求爷爷告奶奶四处求请，好不容易工作有了眉目，尽到了一个舅舅的职责，自己却执意离开，对舅舅来说，所有的辛苦付出不都付诸东流了吗？舅舅会不会认为他的一举一动是自作多情呢？自己真的对不起他，可是让冰洁对舅舅说声对不起，与舅舅的大恩相比，显得苍白无力。想到这里，冰洁怯怯地说：“舅舅，我让你失望了。”
王成长用他那有力的大手抚摩着冰洁的长发说：“舅舅是有点失望但不是生气。你不知道，现在市区各单位的编制都很紧缺，如果不趁着毕业分配留下来，将来要想再进城，那就更不容易了。”
“我知道。你为我做的一切我都铭记在心。我不后悔我的选择。现在交通方便，我会常来看望你和舅妈的。”
“其实在哪儿工作都一样。你一个人背井离乡到一个人地两生的地方去，我不放心。就像你姐一样，你们在我身边我看着你们心里才塌实。”
“你放心吧舅舅，那里有心明照顾我，我会生活得很好。”
“心明在哪个单位上班？人品怎么样，家庭条件怎么样？”
“他在财政所上班，他们家就他一个孩子，他爸爸是农业技术推广站的会计，妈妈就在家里开了个小店，卖点种子和农药。家境一般，他长相也一般，但他可以给我一个积极的人生态度。”
“那就好。舅舅是个很开明的人，尊重你的选择。只要你过得好，舅舅就放心。”
“冰洁，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不一定非要回去和他厮守终生。距离产生美，两地分居，正是对他的爱心和忠心进行考验。”
“两情若不朝朝暮暮，又岂能长久？”冰洁说。
“冰洁的决定是对的。现在的社会物欲横流，变幻莫测，生活中随时都会遇到许多诱惑。爱情和婚姻一样，需要双方共同的经营和捍卫，而不是考验。”
李慧被他们的谈话声吵醒，看了看床头柜上的闹钟，已经凌晨两点多了。就起身来到客厅催促他们睡觉。
冰洁这才抬起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歉意地对舅舅说：“舅舅，时候不早了，你休息吧。明天还要上班呢。”
王成长进了他的卧室，临开门时还回头慈祥地望了望这两个宝贝丫头。
冰洁随冰倩也进了她们的小天地。关上房门，冰倩就迫不及待地想证实自己的猜测：“冰洁，你死心塌地要过去，是不是已经和他那个了？”
“哪个了？”冰洁话一出口马上明白了表姐话中的意思，脸刷地红了，不好意思地说，“你说什么呢？我们之间清清白白，连真正意义的牵手都没有。”
“我不信。我听说好多大学生情侣都在外租房子同居，你们就无动于衷？”
“不要危言耸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偏听偏信，以点盖面。”
“你说你们之间连手都没有牵过？”
“我有必要骗你吗？那毕竟是学校纪律严令禁止的。我是学生会**，敢明目张胆地谈情说爱吗？有贼心也没有贼胆。我们既没有花前月下的卿卿我我，也没有郊外漫步的相依相拥，甚至手都不曾牵过。你毋庸质疑，天地为证。”
“真不可思议！那你这恋爱是怎么谈的？一点都不浪漫。”
“纸上谈兵，邮递传书。徜徉在语言文字中感受着爱与被爱。”
“不敢苟同，太不现实了。就这样还值得你难舍难分？我还以为你们早就那个了呢！”
“你以为都和你一样呀，我们是心中有爱自团圆！你们呢，进展到哪里了？”
“我们可没有你们那么高尚。早就在非法经营，享受极乐世界呢。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冰洁想象着表姐和陈功缠缠绵绵的情景，憧憬着自己的二人世界。却听冰倩说：“冰洁，你那个心明有高凌帅吗？”
“没有。他们两个不能相提并论。”
“那你还对他痴心不改！你知道吗？高凌很喜欢你。他求我给你们牵线搭桥呢。”
冰洁脑海中马上映入高凌的身影，他正微笑着注视着她。冰洁慌乱地甩甩头，想抛却今晚的记忆，但高凌的形象已深深烙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高凌啊，油腔滑调的。”冰洁掩饰着自己，口是心非地说。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你以后就会明白的。”
“瞌睡了，睡吧睡吧。”冰洁催着表姐入睡，自己却毫无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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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凌，你现在好吗？冰洁走出回忆，却开始走进对高凌的惦记。高凌，你今天在干什么？会不会来见我呢？当她意识到自己的思维在围绕着一个和自己毫无干系的人运转时，不好意思低下头，来重新调整自己的思绪。
今天她出门的时候，心明说：“冰洁，我陪你一起去吧！”
“不用了。我是去向我姐借钱给你们缴生活费。你去，我怎么开口？”冰洁冷冷地说。
“那你早点回来。”
冰洁拒绝让心明陪伴，冥冥之中，就渴望有某种不可告人的秘密。心明，一想到心明，她的心就像打翻了五味瓶，有一种不可名状的酸楚。她知道自己已经别无选择，但不清楚自己选择的道路能走多远。本来人生就像一列火车，既然乘坐了这趟列车，就应该像冰倩那样放松心情，尽情欣赏车窗外那沿途的美景，而不必担心何时能到达终点站。但是她和冰倩不同，她乘坐的这趟列车正在穿越长长的隧道，车窗外除了黑暗就是冷清，没有什么风景让自己赏心悦目。乏味的旅途使她不得不考虑何时才能越过隧道，到达终点。
人生最惬意的时候，就是冬天的早晨，能躺在被窝里睡懒觉。冰倩正像一只懒散的小猫咪，惬意地赖在被子里，任母亲怎么催促，她就是不起床吃早餐。自从和陈功有了肌肤相亲之后，他们就像吸上了鸦片，三天两头就需要温存一次。否则心里就像着了火一样，让他们寝食难安。可她好歹也算个大家闺秀，只能偷偷地抓住机遇缠绵。
昨晚正好是周末，陈功和冰倩一起吃烧烤，吃着烧烤竟来了兴致，陈功不时地催着冰倩快点吃。
“催工不催食。你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要去干吗呢？”
“你说呢？”陈功站在冰倩对面，两只手支在她吃饭的方桌上，饱含深情地望着她，点燃了冰倩心中的**。
身无彩凤双比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冰倩拿起剩余的两根羊肉串拉着陈功边走边吃。陈功不容商量就把冰倩带进了自己的宿舍。在这个轻闲的晚上，轻松着他们的轻松，冲动着他们的冲动，快乐着他们的快乐。**到半夜，陈功才依依不舍地把冰倩送回家。由于昨晚体力透支，元气大伤。所以今天就躺在被子里养精蓄锐，恢复元气。任凭母亲怎么催促，她就是赖着不动。李慧奈何不了她只好说：“我让你吃了睡，睡了吃，不吃早餐容易发胖，到时候别再嚷着减肥呀减肥。”
冰洁到舅舅家的时候，李慧正在数落冰倩。打开门一看是冰洁，马上喜出望外。一边招呼着冰洁，一边冲冰倩叫嚷：“你还不起床？你看谁来了？”
“舅妈。”冰洁进了屋子，没见到舅舅，就问：“我舅舅呢，你们身体好吗？”
“都硬朗得很。你怎么这么瘦呢？是那边工作太累，还是跟你姐学着减肥？”
冰洁想我还用减肥吗？这几个月，真是度日如年。工作担子重，生活压力大，心情又常常阴雨不断，就是给龙肉吃，也不会上膘。只好笑着对舅妈说：“减肥呗！我姐呢？还在睡呀？”
“叫不起来。”
“我这就起来，你进来呀！”冰倩听到了冰洁的声音，在里边叫道。
冰倩让冰洁在床边坐下，一边穿衣服，一边端详着：“你怎么搞的？这么瘦！脸色也蜡黄蜡黄的，是不是怀孕了？”
“你胡说什么？我还在做童养媳呢。”
冰洁说自己是童养媳一语双关。既回答了表姐的盘问，又说出了自己的处境。自己和真正的童养媳有什么区别呢？有区别，那也是大同小异。
“你穿那么单薄，不嫌冷啊？要风度不要温度。”
“走得匆忙，忘记穿了。”冰洁继续撒谎。
冰倩打开衣柜，指着花花绿绿的衣服对冰洁说：“挑一件合适的穿上。你那个护花使者是怎么当的？”
“姐，你这么多衣服，救济两件扶点贫吧。”冰倩满满一柜子的衣服让冰洁大发感叹。
冰倩望了冰洁一眼爽快地说：“小菜一碟。没问题，你挑吧，看中哪件拿哪件。”冰倩忙着把衣柜的衣服拿出来让冰洁试换。“你手怎么这么凉？”
“我就这样，属青蛙的，是个冷血动物。你买这么多衣服穿不过来，不是浪费吗？想学《皇帝的新装》里面那个皇帝，别人提起你的时候，就说你在更衣室里。”
“你以为我那么奢侈？这些衣服大部分都是他买的。他看见别人穿着好看，就要买回来给我。”
“他一个月多少工资？”
“他工资不多，也就二佰多块。但他工作之余兼做钢材生意。他特别注重外在形象，所以就不断地包装我，好给他撑门面。你看这几件衣服我一点也不喜欢。拿走吧，免得我看见它们心里烦。”
“你臭美什么呀？饱汉不知饿汉饥！”
“怎么？吴心明没有给你买过衣服？”
“要不，怎么会有城乡差别呢？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农村穷。”
“再穷也不至于连买一件衣服的钱都没有吧？他真是个呆子！”
“他有未卜先知的功能。他知道你的衣服多，多得让你心里烦，就让我替你排忧解难来了。”
这人真是没法比，人比人气死人。冰洁看看表姐，想想自己，一阵严重的失落感涌上心头。
说话间她们俩都穿戴整齐。冰倩对冰洁说：“走，逛街去。”
“没有一分钱，逛什么街？我还想向你借钱呢。你悠着点花。”
“咱们找个买单的不就行了。”说完就打起了电话：“喂，你在哪儿？冰洁来了，我们要逛街，你出来，到商场门口等我们。多带点钱。”
她们走出家门，拦了一辆三轮车直奔商场。冰洁的脑海里闪出高凌的身影。高凌会不会和陈功在一起呢？到了商场门口，才发现只有陈功一个人，心中不免有了淡淡的失意，但马上就被陈功热情洋溢的情绪感染了。
“冰洁，你好啊，我们又见面了。”
“你好，见到你很高兴。几日不见，你又帅多了。”
“是吗？冰洁这话我爱听。你姐还从来没有夸过我呢。”
“还夸你呢，你这人给点阳光就灿烂。”
他们一边说话一边往商场里边进。
“今天冰洁让你找到了自信，你准备怎么酬谢她？”
“听领导指示。”
“你眼光好，欣赏水平高，给她买套衣服做为见面礼吧。她可是个衣服架。”
冰洁以为表姐说着玩的，就没在意，只是笑了笑没吱声。
谁知陈功真的把她们领到了女装柜前，仔细地比较着所有的女装。忽然他指着一套淡黄色西装要让冰洁试穿。冰洁想到自己没钱，推辞着不去试。在他们的一再劝说下，又想，没钱买，试试总无妨吧，又没说不让试。就穿好衣服让他们看。
“好看好看！”冰倩赞不绝口。“没想到你这么漂亮，丑小鸭转眼间就变成白天鹅了。”
“马靠鞍装，人要衣装。人家冰洁以前天然去雕琢是一种纯天然的幽雅美，现在略加修饰是一种大家闺秀的华贵美。前者如兰花，后者如牡丹。”
“哎，你什么时候变成美学家了？”
“经常和美女打交道，没有点审美能力，那还在江湖上混什么？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多学着点吧。”
“你个小样！”
凌冰洁望着试衣镜中的人物，简直不敢相信那就是自己。自己原来也和表姐一样漂亮。这是她三年来穿在身上的唯一一套新衣服。她爱不释手，在镜子面前不断地变换着姿势，从不同角度审视着镜中的自己，感受那种久违的美丽。
“多少钱？”
“98块。”
后面的数字给冰洁试衣的热情浇了一盆冷水：“这么贵！比我一个月的工资还高呢，我不要了。”凌冰洁边说边恋恋不舍地去脱自己不敢奢望的盛装。
“不要脱！就穿上。难得遇到一套合适的衣服。”陈功连忙制止她并付了钱。
“我不要。”冰洁固执地坚持要脱。
“你干嘛？”冰倩急忙拽上冰洁离开了柜台。陈功在后面**跟着。
他们走出商场，冰倩另一只手拉住陈功。
“你今天打算买什么？”陈功微笑着问冰倩。
“我什么都不要。只是最近手边没有那个了，心里很空。你缴点税吧。”冰倩撒娇地摇晃着陈功的手。
陈功冲冰洁笑了笑，掏出两张四人老头票递给了冰倩。
冰洁羡慕地看着表姐，羡慕地笑着，心中却酸溜溜的。
下午冰洁要回红土镇，冰倩苦苦挽留，冰洁就留了下来。冰倩又给高凌打了个电话，四个人一起又去了音乐茶座。
17
星期一的早晨，冰洁穿着新衣服，提着表姐给的几件旧衣服，怀着复杂的心情回到红土镇。一下车她就像一朵怒放的黄牡丹吸引着街道两旁形形色色的人们。商者忘其商，行者忘其行。
中心小学本来就是女人的天地。王校长就像洪长青一样领着这一支娘子军在教育战线上冲锋陷阵。
一进办公室，几个女教师都围着她左看右看唧唧喳喳地夸着凌冰洁本人和她的衣服。李利和另外两个年轻教师争相试穿冰洁的新衣服，快人快语的黄老师问：“冰洁，是心明给你买的吧？”
几个老师根据自己的经验随声附和：“那还用问吗？简直是一定的。”
“冰洁这么优秀，吴心明敢怠慢吗？”
不容冰洁分辩，她们就竹筒倒豆子似的议论开了。
“人家老吴就是高瞻远瞩，知道媳妇光芒四射，早早地就把冰洁安顿在家里，让儿子金屋藏娇吃了一颗定心丸。”
“吴用是谁？人称智多星啊！谁人能比？”
“冰洁，你公公婆婆一辈子抠门得很，恨不得擦了屁股还要去舔舔手指。这次怎么这么大方？”
“这衣服要是他们掏钱买的我就不姓李！他们一家是什么人？典型的守财奴。会舍得给冰洁买衣服？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那要看对象是谁，人家是一家人怎么会舍不得呢？该出手时就出手。”
三个女人一台戏。一时间整个办公室就像在上演着戏剧大连唱，热闹非凡。
“要不，你们问冰洁谁给买的？”一向争强好胜的李利今天在这件事情上也要决个胜负。
大家异口同声把裁判权交给了冰洁：“冰洁，是谁买的？”
凌冰洁本来想回避这个问题，承认是自己买的吧，会让别人认为自己在吴家地位卑微无足轻重。说是吴家买的吧，又违背事实，自欺欺人。她笑而不语。沉默有时候是一种肯定，让人感到此时无声胜有声，有时候却代表着否定，纵有千言万语，更与何人说。
大家见冰洁举旗不定不下判决，担心自己会在这个问题上暂时失利，就又一次催问：“说呀，谁买的？”
冰洁见她们来势汹汹，锐不可挡，如果不给她们一个明确的答复，她们势必会追根究底，就说：“是我表姐给我买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冰洁一语既出，办公室又唱起了大戏。
中午下班回到家，韩霜已经做好了饭坐在客厅看电视。冰洁一进门，韩霜就打量着冰洁说：“这身衣裳，还可以。多少钱买的？”
“98。”
“贵了，贵了，吃亏死了！有点钱就摆阔气。你肯定没有还价，要让我去买，顶多50块。”
冰洁懒得答理她，就把50元生活费交给了她。
韩霜大概是怀疑钱不是真的，接过钱对着阳光看了看。确定了钱的真实性之后，才笑嘻嘻地把钱装进口袋里。什么叫见钱眼开，冰洁今天算是透彻地理解了这个词语的意思。然后对冰洁说：“我们也不会用你一分钱的，只是替你保管一下。我还在想下个星期去给你买件褂子，你既然已经买了，那我们就去给你买件袄子吧。”
吴用说：“那是应该的。是我们的娃子嘛，我们有责任爱护你。”
韩霜的话，冰洁认为那只是过雨烟云，根本就不会把它放在心里，只当作是耳边吹过的一阵轻风而已。但吴用后面的这句补充却像一场春雨滋润了冰洁日渐干枯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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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冬不可遏制地到来了，全校师生除凌冰洁外，都穿上了厚厚的棉衣。凌冰洁的鼻子在寒冷的冬天渐渐失去了它的功能，现在完全成了摆设，呼吸只能靠嘴巴完成。白天好对付，能保证嘴巴不闭，可是到了晚上麻烦就来了。只要她一不小心闭上嘴，一阵阵窒息的难受使她不得不从睡梦中醒来。只好拿出滴鼻剂滴上几滴，再躺下，把头缩进被子里。
一天中午，凌冰洁照例又去买滴鼻剂。医生奇怪地说：“你才买了一盒，一盒里面有十支。这还不到一个星期怎么就用完了？该不是把它当饮料喝了吧？”
“以前一支能用几天，晚上睡着就不用了。现在一天就要用两支，夜间也不能停。否则就睡不成。”
“这药不能多用，很容易形成依赖性，是药三分毒。说了你不听，有鼻炎还穿那么单薄！人家都穿大衣了，你连棉袄都不穿。你呀，穿暖活一点，鼻炎慢慢就会好了，鼻炎就怕冻。”
“谢谢你！”走出药店，刚才禁锢的泪水像两条小溪在凌冰洁冰凉的脸上流淌。
第一场大雪降临了，天地间好一个粉装玉砌的世界。孩子们全副武装高高兴兴地在雪地里堆雪人，打雪仗。连大人们也不由自主来到雪地里留影，玩耍，情不自禁地摇晃着树枝上的银条。欢笑声不时飘荡在上空。
真是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床头万木春！
凌冰洁缩着手坐在办公桌前看着纷纷扬扬的大雪发呆，自己能有一件棉袄该多好啊。回忆着往事，辛酸的泪水不知何时已悄然滑落。为了不让同事目睹自己的哀伤，冰洁拿出一个毽子在办公室里踢了起来，以此来抵制严冬对自己的侵袭，好让自己暖和起来。
那天晚上，凌冰洁没有吃晚饭就睡下了。吴心明几次叫她起来吃饭，她都佯装睡着了而不予理睬。她在生谁的气呢？生心明的气？怪他不知道呵护自己让自己忍饥受冻。他就是知道又能怎样呢？他没有一点经济支配权利。生他父母的气？怪他们出尔反尔说话不算话。谁让你单纯幼稚三句好话当钱使，给个棒槌当根针。他们既没生你又没养你怎么会在乎你的痛痒呢？要生也只能生自己的气了。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当初自己孤注一掷地追随爱情，当初自己身不由己地登堂入室，当初自己情不自禁地献出纯真，原以为当初的所作所为是多么的崇高与伟大，现在看来都没有任何价值。
凌冰洁悔恨交加。如果时间能够倒流，让自己重新抉择的话，她一定不会这么轻率而鲁莽地交付自己的所有，让自己没有退路。如果已经走过的这段人生只是一个草稿，另有一段誊写的人生，该有多好！如果世上有卖后悔药的，就是让她倾家荡产，她也在所不惜。
一切都是假设的，唯有她的饥寒交迫、痛心欲绝是实实在在的。
这天晚上，由于外面还在飘着鹅毛大雪，吴心明没有回单位而留在了家里。当他搂着凌冰洁，感受到她那像个冰块的肌肤，吃惊地问：“你身上怎么这么凉？像个冰块。”
冰洁那委屈的泪水又像开了闸门的洪水，肆意地流了下来。
“我给你暖暖。”吴心明说着用力抱紧了她。
凌冰洁偎依在吴心明温暖的怀抱里嘤嘤哭泣。
吴心明托起冰洁的脸关切地问：“你怎么啦，冰洁？”
“心明，我……好……冷……，你……给……我……买……一件……棉袄……吧。”冰洁早已泣不成声。她实在冷得受不了，才放下仅有的尊严可怜地哀求着。
吴心明**地搂着自己的女人说：“冰洁，我对不起你！让你受苦了！明天我就去向我妈要二十块钱给你买件袄子。”
第二天下午，心明下班回到家，见冰洁还没有到家，就赶到办公室去接她。他要把这个激动人心的好消息告诉她。办公室寂然无声，他推开虚掩的门，发现冰洁正在看一封信。他叫了一声：“冰洁。”
冰洁抬头见是心明，不慌不忙地把信放进了抽屉里，问：“什么事？”
“谁的信？”
“我表姐的信。她问我在这里过得好不好？”
“妈答应给你买袄子了。”
想到自己马上就有棉衣穿而不再饱受风寒了，凌冰洁苦涩地笑了笑，拉着心明说：“走，回家去。”
在回去的路上，吴心明又小心翼翼地对冰洁说：“冰洁，不过我妈说，你得叫她一声妈。你只要叫她一声妈，她就会给你买件棉袄的。”
凌冰洁美满的希望又突地一下，沉了下去。
“冰洁，我妈就我这一个孩子，她早就盼着多一个人向她叫妈。我们这里有个风俗，订了婚之后，男女双方都要改口，该叫爸就叫爸，该叫妈就叫妈。你却一直叫她阿姨。你就叫她一声妈吧。”
冰洁想到心明早就称呼自己的父母为爹妈了，就说：“好吧。”
今天一早，雪花停止了舞蹈。太阳虽然裹着面纱，但也让人见到了它久违的尊容。让人明显地感受到了它的存在。可是到了晚上，风声鹤唳，肆虐的雪花到处狂欢乱舞。像一群披头散发的魔鬼横冲直撞，不时地发出狰狞的狂笑。笑声阴森恐怖，让人不寒而栗。
晚饭很简单。韩霜说天气寒冷，煮的面条里面搅拌了面糊，叫糊汤面。又取了几个干辣椒把它切碎拌上油盐和姜沫算是菜。他们家有个良好的习惯，哪怕是没有一个下饭菜，一家人也还会围着方桌而坐。好像以此来证明他们一家人的和谐和温馨。
凌冰洁放下碗筷，怯怯地叫了一声：“妈，现在家里有没有钱？给我买件棉袄。我好冷！”
“呵呵。”韩霜也放下碗筷，嗤之以鼻，不以为然地说，“你说得轻巧！老子凭什么给你买个袄子？”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凌冰洁愣住了，她被羞得满脸通红，真希望地面有个裂缝让她钻进去。她惊慌失措地望着吴心明。
“你不是说让她叫你一声妈，你就给她买件棉袄吗？”吴心明质问母亲。
韩霜得寸进尺、咄咄逼人地说：“还没有结婚，叫什么妈？”
凌冰洁被羞得无地自容，再也无法忍受这样的奇耻大辱。恍恍惚惚地冲出门外，悲痛欲绝地来到空荡荡的院子里，站在风雪中号啕大哭。风更狂了雪更大了，狂风卷着雪花扑打在孤苦无助、温柔善良、委曲求全的好女孩的身上。冰洁绝望的恸哭声给这个雪夜增添了许多悲凉。
苍天无眼啊！你怎么忍心让这么一个优秀的女孩遭受这样的劫难？
吴心明消灭完碗中的饭，瞄了母亲一眼，韩霜欲言又止。心明放下碗筷又看了母亲一眼，韩霜命令他再吃一碗饭。心明只好又盛了半勺却难以下咽，又把碗放下。
韩霜告诫儿子：“不要为了一个女人伤了身体。大丈夫何患无妻？再说了煮熟的鸭子还能飞了？”
吴心明无奈地看了一眼母亲说：“妈，你不应该出尔反尔。”
“我说什么了？”韩霜厉声质问儿子。
“我看冰洁这个孩子怪好的。我们应该给人家孩子买件袄子。再说也要不了几个钱。如果按照农村的风俗来办，给人家孩子买十件袄子都不为过。人家一家人够好的了，一分钱的彩礼都没要。你还要这样对人家。”连吴用也觉得韩霜太过分了。
“我跟你结婚花了多少钱？还不到四百块钱呢。他们这还没有结婚，到时候谁知道是不是个无底洞？她们家穷得连个豁鼻针恐怕都陪嫁不起。”
“二十五年前，四百块钱那可真不是一笔小数目！”吴用由衷地说道。
“你们两个今天是怎么回事？纯粹找我的碴儿是不是？胳膊肘子尽往外拐！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韩霜暴跳如雷，看来牛疯病又要犯了。
吴用说：“心明，还站着干什么？外面正下着大雪呢。还不快去把冰洁找回来？”
心明这才回过神来，裹了裹大衣拉开门冲进了风雪之中。外面虽然有白雪的映照，但阴沉沉的天空裹着雪花，仍然是漆黑一片。他像一只无头的苍蝇乱转，不知道自己可怜的女人在哪里？他停住了脚步，顺着哭声找到了冰洁，把自己的大衣**来披在冰洁的身上。然后一声不响地抱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心疼地听着她伤心地哭泣。等到她的哭声渐渐停止，他才在冰洁耳边轻声地安慰道：“冰洁，不哭了。外面很冷，我们还是回去吧。”
冰洁竭尽全力地挣脱了他的拥抱，声嘶力竭地说：“你们不要拿我的善良当软弱！你走！别碰我！我永远都不想再看到你！”
“冰洁，请你相信我，我是真心爱你的。”
“你爱我？你拿什么在爱我？你连我的温饱都不能解决。还让我经常忍气吞声，像个丫头一样为你们卖命。你还有什么资格说爱我？”稍顿，又清晰地说道，“我们分手吧！你走！”
“对不起！冰洁。”
“滚！去你妈怀里吃奶去！现在事已如此，对不起有什么用？”冰洁厌恶地看了这个懦弱的男人。
“冰洁……”吴心明也低声抽泣起来，“外面好冷，我们还是回去吧！”
凌冰洁见这个让自己舍弃一切追随的男人流泪了，觉得自己刚才的话语言重了。想到当初吴心明对自己信誓旦旦地承诺：冰洁，相信我，我会让你幸福的。我一定会让你成为全镇最幸福的女人。可是幸福在哪里？想到这里她又一次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地说：“你曾经对我承诺……要让我……幸福，可是……我除了……遍体鳞伤……触摸不到……幸福。你回去吧，我不想再……回到……那个家。我们……还是……分手吧。”
“不要，冰洁，那我们到我寝室去。”
吴用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到了这里，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觉得他们一家真的愧对了这个孩子。就对冰洁说：“冰洁，我们一家对不起你。我代你妈向你陪个不是。她脑子有病，你知书达理，就原谅她吧。外面很冷，雪又这么大，你站在这里会冻坏的。既然你不想回去，就跟心明一起到他那里去。”
善良和软弱就像一对孪生姐妹同时潜伏在凌冰洁的体内。听了吴用的话，心中的委屈多少有了减退，就跟着心明往财政所走去。一路上，他们谁也没有说话，就这样各怀心事，并肩默默地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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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对我说你爱我』
19第二天，凌冰洁带着～肿的眼睛来到学校。一走～办公室，大家都把眼睛定格在～脸～。然～面相觑地相互用眼神询问着，又都互相摇了摇头表示了回答。李利把冰洁～到外面急切地询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只说了一句：“一言难尽。”眼泪就又～了～来。她擦了擦眼泪说，“你回去给我拿50块钱，我想用一～。”“可以，没问题。你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和心明……”“没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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