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就像《lolita》里那个美丽的姑娘一样，她早熟，早慧的脑袋里装满了成人世界的浪漫。高跟鞋，晶亮晶亮的扣环贴着白皙的皮肤发光，后面空出一大截，随着她身体的韵律啪啦啪啦地响着。耳环，妈妈不让穿耳洞，她还是喜欢什么耳环就买什么，想戴的时候就自己用老虎钳、小零件什么的小物件，耐心地改装。胡蝶结，她有特别深的胡蝶情结，以致于后来只要一看见“胡蝶”的字样就激动莫名。
“1963年美国麻省理工学院气象学家洛伦兹提出来的胡蝶效应，大意是亚洲胡蝶拍拍翅膀，将使美洲几个月后出现比狂风还厉害的龙卷风或者巴西森林里的一只斑斓胡蝶漫不经心振动翅膀的话就会引起加州的一场无数人无家可归。”她上小学一年级了，大本大本的注音文章捧着啃，大有“发奋识遍天下字，立志读尽人间书”的架势。
“你这只蝴蝶，想要谁无家可归呀？”他打趣。
“哼，自己不‘笨鸟先飞’，我看书了还来捣蛋！”她白眼一翻，两个长长的小辫子一甩，“呸呸呸……”地就冲他伸出了鬼舌头。
“连地图你也迷上了？”他惊叹一个小小的孩子居然把字典和地图当成了日常生活最密切的伙伴，“有了新伙伴，就忘记我这个老朋友了啊？”说着，探手去抢那花花绿绿扭扭曲曲的地图。
“还给我！”她的专心致志被人有意打扰，似乎有点气急败坏。
“不给，不给！”他将地图高高地扬起，“这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跟着我一起去探险呢！”
那一年，他九岁，她七岁。
“我有一个漂移多年的梦。梦里，我坐在一辆马车上，马车上有一个陌生的女孩，她是我的新娘，洁白的新娘。我赶着一匹疲惫的马——它原本是多么的神采飞扬的啊！它陪我奔行。它去遥远的地方，忙忙碌碌。它去不了遥远的地方，依然忙忙碌碌。
“是的，我们都习惯了，把它叫做青春。”
他的日记本里有这样的文字，不知是自我世界的情感抒发还是美丽文字的偶然采撷。这一年，他十二岁。这一年，他爸爸死于一场井崩，年轻漂亮的妈妈随着打工的王叔叔一去不复返了。他的文字里，深深的忧愁和淡淡的希望像两条强健的长蛇在搏斗，鲜血淋漓，不分你我。然后，搏斗累了，倒在他怀里，让他环抱冰凉。血在烧，然而冰凉。
“你不去找你的妈妈吗？”她不知什么时候潜进他的房间，“你的房间好漂亮！”
“你已经感叹过很多次了，胡蝶。你说，我要这么漂亮的房间干什么？爸爸死了，妈妈走了，那些亲戚为了钱财，没有一句真话。你说，爸爸为什么要那么累呢？像以前一样，一家人圆圆满满的，总是围着一个小圆桌子吃饭，总把好吃的往对方的碗里夹，不是很温馨吗？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胡蝶，你知道吗？那个王叔叔是我爸爸创业初期的伙伴啊，井崩的时候他也在场，他怎么就不去救救爸爸呢！他怎么还要拐跑我妈妈呢！……”他的愤怒像涨潮时的海水，越来越汹涌。
“哥，你别难过了，书上说，人生就是一场旅行。”她轻轻地走近他，头刚好贴着他心口的地方，“让你抱抱！”
抱紧她，他的泪滴在她肩头发尾的胡蝶翅膀上。
今年你十岁，等你长大，我一定让你做最幸福的新娘。
十三像一个魔咒，罩住了他的光明。
“哥！”她急匆匆地冲进他的房间，大口地**着，“哥，大家传得沸沸扬扬，说是你妈妈回来了！”
他狮子一样地冲出去，院子里是死一般的寂静。他**发白地蹲在老槐树底下，胃里一阵痉挛。身体就像秋日枯黄的落叶，倒下。
“哥，你怎么了？”胡蝶也冲出来，扶着脸色萧索的他，“阿姨在王叔叔家，牛阿姨昨天晚上不知怎么回事，回娘家了！”
他疲惫不堪地被她搀扶着，进了房间。宽大松软的床将他从头到脚齐刷刷地整个儿淹没。墙外的脚步声渐渐多了起来，人们嘈杂的议论虽然被刻意压低了声音，但还是像夏夜里破帐外的蚊子一样，涌进墙里，涌进他的耳朵。
“可怜的欢儿，死了爹，娘又跟人跑了……”
“她真的要嫁给王矮子啊？”
“说不准，看他们手挽手的亲密样，哎呀，真是……”
“王矮子的婆娘昨天晚上接到电话，说王矮子要回来，还特意去买了新衣裳穿上呢！”
“老王的婆娘，啧啧，又丑，又不能生，这回肯定是当定破鞋了，穿了就扔！”
“是啊，是啊，牛美丽哪有这个女人会打扮咯，可怜的女人啊……白白叫了一个美丽的名儿。”
“估计这苏琴啊，又要当新娘子了！”
他捂住耳朵，可他捂不住别人的嘴，捂不紧风。风携着三姑六婆们大老爷们的声音，使劲往他的耳朵里灌。贾欢的父母以为乡村宁静，特在这修了别墅，可正如某作家说的，只有城市的顶楼才是最安全的，敞开窗户**服都没人知道，而乡村里，谁家买了肉吃，都传得沸沸扬扬。
“那娘们，也真是风骚，走路的时候屁股一扭一扭的，老王的魂啊，就被勾走了。”
“你们男人就是这样，喜新厌旧！”
“哪有不贪腥的猫啊！喜欢美女是人之常情，就像要吃饭要穿衣一样。”
“那你给我贪贪看！你看我不……”
“哎呀，哎呦，你别揪我耳朵嗄！哎呦……”
“哈哈哈，哈哈哈……”
“哎呦，哎呦呦……”
“哈哈哈，哈哈哈哈……”
疼痛和喧闹一齐传进他的神经，他火烧火燎的胃！他血脉膨胀的大脑！他豆大一颗的汗！他捏紧的拳头！他咬紧的牙关！还有，他无力的身体，火烫的身体。
“哥，你躺着，我去叫医生！”胡蝶拉上长长的落地窗帘，隔绝出一个安静昏黄的空间，转身急急地跑了。
那一年，她十一岁。还是那么喜欢和胡蝶相关的一切东西。
本章已完结，下一章内容更精彩喔。
下一章“第3章：鼻子里都是消毒～水的味道”内容快照：
『鼻子里都是消毒～水的味道』
[3]“贾欢，你在～什么？大白天～什么觉！”他懒懒地睁开眼，全班同学都在看着他。以尖刻出了名的～老师高辘辘气急败坏地跺着～，“马～就周练了，还～，还～！”说着，～鲁地揪住～～朵把他像拎～～狗一样拎起来。“老师！”他吼了一～，直瞪着～老师的眼睛在冒火，教室里～一般的沉寂。同学们都围过来。“成绩又不好，～课还～觉！”～老师松开～，一边～～指，一边喋喋不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