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三十九年,春,已是三月。
挑选八旗秀女,事隶户部。
其年自十四至十六为合列。有应挑而以病未与者,下届仍补挑。年已在十七以上,谓之逾岁,则列于本届合例女子之后。
秀梅如今十六,秀云十五,而我一个被秀云小姐点名要随身带的丫鬟,绿儿,与她同龄,一人服侍二主,想把我累死直说嘛,秀云用得了如此变相惩罚么。看来她还是记恨着我初来乍到时对她的无理放肆,可当初我也并不知日后便要留在这里当差啊,‘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呀。
高老爷夫人本是不打算让我随侍,奈何秀云在他们耳边说了什么,竟欣然同意了。
然后秀云连跳带蹦地跑到我的丫头房,告诉我这个消息,美其曰是要带我进宫帮我寻亲,听到这话时,我还在吃茶,一个不经意喷了她一身的水,接着一个不小心把她赶房门。
陪她进宫选秀,自己去做宫女,出来时我就已年满二十五,十五到二十五,整整十年,大好青春就这样被消磨掉了,太不值,却又无法。
“你确定这个决定不是因为个人恩怨?”告别高老爷和夫人,一路上,我不下十次发问。
我和秀云、秀梅同乘一辆马车,这是夫人要求的——她还在担心执着倔强的秀梅。
“确定,确定,十分确定。”秀云有点不耐烦,不过语气还是以温柔为主,心烦气燥为辅,怎么说人家都是大家闺秀嘛。
每日选两旗,以人数多寡匀配,不序旗分也。挑选之前一日,该旗参领、领催等先排车。如挑正黄、镶黄两旗,则正黄之满、蒙、汉分三处,每一处按年岁册,分先后排定。镶黄之满、蒙、汉亦分三处,每一处亦按年岁册,分先后排定,然后车识行。首正黄之满洲,而蒙古,而汉军。继以镶黄之满、蒙、汉。贯鱼衔尾而进,车树双灯,各有标识。日夕发轫,夜分入后门,至神武门外。候门启,以次下车而入。其车即由神武门夹道而出东华门。由崇文门大街至直北街市,还绕入后门而至神武门。计时已在次日巳午之间。选毕者,复以次登车而出各归其家。虽千百辆车,而井然有序。素谓之排车。闻旧时车马杂沓,先后凌乱,应选者争路不得进,不特坠珥遗簪而已。又内务府三旗挑选,亦排车在地安门之沙滩地方。应选女子入神武门,至顺贞门外恭候,有户部司官在彼管理。至时,太监按班引入,每班五人,立而不跪。当意者,留名牌。定期复看,复看而不要留者,谓之撂牌子。其牌子书某官某人之女,某旗满州人(蒙古、汉军则书蒙古、汉军),年若干岁。
所说的简单的过程都是累累积积,反反复复的。
其实真正的实习实践还比这些更加魔鬼。
由顺贞门进了宫,就有一些嗓子如鸭叫的太监按名册安排了秀云和秀梅的住处,看那些太监们对她们客客气气的,定是因为在这些秀女里面某些人可能会有飞黄腾达的命。
跟着每名秀女领到一件蓝色旗袍,没有收腰,直直长长的,类似于男式的长衫,而且每个秀女的头发一概只能梳成一根长麻花辫,不许佩戴任何首饰。
虽然我不是秀女,但也没有什么首饰。此刻我已经是个高家打通好关节的宫女,也就是服侍自己原先秀梅秀云主子的宫女。
第二天早上,偏房内,我看着秀梅照着镜子轻轻地梳顺柔发,没佩戴任何首饰的她,显得更加美丽清秀动人,心里不觉自惭形秽,其中更是为身为婢女的自己却不懂得如何伺候主子弄发而感到深深的惭愧。
秀梅对着手中那支尾尖梅状的玉簪子神游,沉浸在和青书过往的回忆里:
“月掩椒宫叹别离,伤怀始觉夜虫悲。泪添雨点千行下,情割秋光百虑随。雁断衡阳声已绝,鱼沉沧海信难期。繁忧草解衷肠梦,惆怅**忆惜时。交颐泪洒夕阳红,徒把愁眉向镜中。露冷瑶阶增寂寞,烟寒碧树根西动。旧时咏尽难回首,新月升未枉照空。鸾影天涯无信息,断弦声在未央宫……”
望着日渐消瘦的秀梅,恍惚中门被推开。
“呦,姐姐,您今天可真是在秀女们堆里最漂亮的仙女啊!”原来是另一房内梳妆打扮好的秀云,进门便看见秀梅姐,不禁发出声声赞叹。
要说秀云她是妩媚高贵雍容的芙蓉,而秀梅便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秀梅淡笑了下,然后又对着那支玉簪子发呆,与刚才不同的是嘴里痴痴念出两个熟悉的字:“青书…青书……”
秀云先是一愣,脸上开始无色,苍白,转青,最后“哐铛”一声夺门而出。
再看看秀梅时,她已把视线移向秀云方才站立的地方,泪水划颊,奴奴:“有没有想过自己的亲姐妹终有一天也会背叛自己……”
似再对我说,又不似。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平日里她们两姐妹可是最亲密的,如今怎么都——
替秀梅拾积完备洗的衣服,出门,拐个弯,便来到秀云门外,扣了扣门。
“进来!”里面传来的声音,带有沙哑,她好像哭过了。
推门,她背对着我。
气氛怪异,背着她收拾房间,“秀云,喔,不,该叫主子,这是宫里嘛,恩,有什么要洗……”秀云跑过来双手抱住我,呜呜哭泣。
“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事?”转过身来,反抱着她。
“对不起,对不起,云儿真的知错了。”她把头埋在我肩上咽呜着:“云儿不该使计把青书夺走,可云儿看到青书对姐姐的好,云儿的心就很痛,真的很痛。”
什么?青书退婚是因为云儿?
秀云温婉柔顺,怎么可能去做那种事情。
“秀云,到底怎么回事?”
“绿儿,是我在青书的茶里下了药,是我故意在他那过夜,”秀云哭着告诉我,像个失去玩具的小孩子:“第一眼看到青书的时候,我就知道他爱上的是姐姐,我知道论姿色样貌,我哪一样都比不上姐姐,但我真的很想他做我的夫君,陪我过一辈子,可是他没有,只留下一封退婚书,他就走了。绿儿,我不但伤害了姐姐,而且青书也离开了我,我该怎么办?”
“秀云,原来,这一切都是你做的,”我推开她,苦笑:“都是你做的,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以前那个心地善良的秀云哪去了?你和我都亲眼看见青书和梅姐相爱相守,为什么还要去拆散他们,秀云!”
“可我也要青书做我的夫君,他温柔体贴,将来会是个好夫君,好父亲的,和青书相处时间久了,这个念头我就越强烈。”
“你爱他吗?”
“但是一个小女人的世界,不管爱不爱,她以后的夫君和孩子就是她的一切,而青书他会是个好男人的。”她反驳:“你说过,无论什么时候你都会支持我的。”没有刚才丝毫的软弱。
“你竟然……”我抱着要洗的衣裳,想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不要讲这些,我现在该去洗裳了。”
跨出门槛,“绿儿,你不会因此离开我对不对?”她如一个受伤的孩子。
“不知道。”
走在宫路上,默默地回想一年来,秀云的所作所为,在下人们眼里,她,温柔,对蚂蚁虫类都是那么的有爱心。我多么希望刚才的是幻觉,可是那不是幻觉。此刻我唯一不希望也不想承认的是她一贯的行为,那些别人眼里的温柔都是虚伪做作的,但如果真是那样,秀云就真的很可怖。
老天,告诉我青书这件事定只是她不能自拔而已,没有其它。
走神,一个人撞过来,手里的衣裳掉在地上,我连忙去拾,不料哪个不知分寸的家伙踩在衣裳上,不动于衷。抬头,也是这届秀选的热门人物,郭络罗氏•潋滟。
“啧啧啧,原来是那服侍秀梅姐姐的宫女绿珈呀!真是多有得罪!”可她的脚并没有像她嘴里面说的那么好听,哼,不就是那些太监们议论的宜妃家族的人,神气什么,和秀梅姐站在一起,便成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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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
“绿珈见过潋滟姑娘,”知道这里不是高府,我也懂得收敛一~脾气,可语气里还是有点讽~的味道:“请潋滟姑娘高抬贵~。”“绿珈,你主子可不在这里,别那么嚣张。”潋滟白了白眼:“你看,我旁边这么多人,每个人吐一痰~~,便把你给淹~。”瞥了瞥她~后跟着一大堆拥护拍马~的秀~。“~呸,全都是一群人渣。”我暗地里鄙视她们。心情本是不好,刚才给台阶~,她还~活不~,得,有你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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