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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深夜十点半了，但大脑细胞制造的兴奋信息，象电波一样传遍我的周身，使我坐卧不安，夜不能寐。
我爬起来，从床头的烟盒里摸出一支“红金”点上，那烟头就在黑暗中明灭闪烁起来。也许抽得太猛，劣质的烟草呛得我一阵咳嗽。他妈的，又是一盒假冒伪劣，我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说实话，作为一个刚参加工作两年之久，每月领六百四十八元钱工资的农村中学教师，我抽不起好烟。我不能象我的同学韩强那样，抽五六块钱一包的将军或红山茶。只是这两块钱一包的红金据说也很难买到真品。
我缓缓的吐着烟圈，让发热的大脑冷静一下，可黄大胜那张干瘦的驴脸，洋溢着真假难辨的笑容，始终在我眼前晃，令我激动，让我欣喜。
今天下午，刘芳告诉我，黄校长让我去校长室一趟。说完话，她还颇含深意地看了我一眼。我有点受宠若惊，要知道，自从和刘芳一个办公室以来，她可从未那正眼瞧过我。我连声说，好，好，我马上去。
校长室在教学兼办公楼的顶层，也就是六层。我所在的学校虽说处在偏僻的山村，但规模还不算小，有二十六个教学班，有市财政用扶贫款建起来的两幢六层高楼。一幢用作教学和办公，另一幢设置有微机室、实验室、语音室等，同时下面三层兼作教师和初三学生的宿舍。这两幢突兀的大楼，在高低起伏的山峦之间显得很气派，很壮观。当初由省师大中文系分配到这穷乡僻壤的初中任教，我之所以没有咬咬牙站转身离开，可能就是受这雄伟的大楼和幽雅的环境所吸引，而犹豫着留下来的。
我匆匆忙忙地向六楼攀去，我肥胖的身躯向上爬的时间，一定象鸭子一样左右摇摆，非常难看，因为我听见许多学生站在楼梯上看着我，掩着嘴吃吃地笑。
我吃力地爬着，心象是要跳出来，我气闷、心慌，眼冒金星。到了校长室门口，我站立不稳，差点趴下。做了几次深呼吸，好不容易将气调匀，又将额头的汗用衣袖揩了揩，这才伸手敲响了校长室的门。
校长室内漂浮着一股淡淡的幽香，这是刘芳身上独有的气息。一时之间，我心中涌起了对黄大胜莫名的妒意：同样的丑陋不堪，却能得到女人截然相反的对待，权力这东西真他妈的神奇。
黄大胜干瘦的驴脸上**难得的笑容，那笑虽然有点僵硬，但我看得出来，它含着八分的真诚，二分的谄媚。我知道，黄大声不是讨好我，他那稀有的专为上级领导准备的笑容，往往会不由自主地带出谄媚的味道。
我有些慌张地从衣兜里掏出红金，抽出一支，双手递上去。黄校长，抽支劣质烟，我毕恭毕敬地说。黄大胜大手一摆，从桌上摸起红塔山，弹出一支，叼在嘴上，又一挥手，另一纸烟便画了一道抛物线，不失毫厘地落入我的手中。来，抽我的红塔山。他粗嗓大气地说。
我只好红着脸把那支已经捏在手指的红金放进烟盒，再将捧在手心的红塔山塞在嘴上，然后掏出打火机为黄大胜点燃香烟，最后给自己点上。
黄校长，不知你找我来有何吩咐？我问他。
黄大胜说，来，坐下谈。他指着宽大办公桌前的皮转椅，示意我坐下。那转椅厚实的海绵坐垫中心有一处凹陷，想必刘芳刚才在此坐过。我坐上去，隐隐感受到刘芳温馨的体温似乎依然存在。
黄大胜并没有给我下指示，而是问我，今天是星期几？我说，黄校长，今天是星期二呀。他说道，好，从明天开始，你到县教育局教研室去参加各乡镇的中考理化实验监场考试，到下周二结束，周日不休，你回去好好准备一下，明早坐六点钟的班车，七点半前赶到教育局集合，莫迟到吆。
我一时没回过神来。黄大胜见我神情痴呆的样子，脸色一沉，怎么，你不乐意去呀？那我找别人啦！我急忙道，我欢喜都来不及呢，怎么会不愿意去，我只是没想到这种美差会落到我头上，谢谢你的好意，黄校长。黄大胜那难得的笑容重又回到脸上。他说，你明白就好啊！
哎吆，我大叫一声，指缝间的香烟不知何时已经燃尽，将我的食指灼痛。从烟蒂上滚落下来的火星掉到了床铺上，我慌忙拍打起被褥来，并拉开电灯，察看是否把被褥烧坏。还好，没事。黄大胜是从何时开始待我亲切和蔼的呢？我的思绪又游移起来。
去年秋天，有一回教务处主任马国华拿着一摞材料来找我，他把东西啪地往我办公桌上一放，说，李军，你根据近年来我校取得的这些荣誉称号，组织一番，写篇通讯报道，向县里的报社寄上发表一下，你看怎么样？
我想，发表文章象你说得那么容易吗，所以摊了摊两手，面有难色。
马国华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他嘴角一撇，你可是省师大来的高才生啊，学的是中文且不说，单你就职履历表上特长一栏，不就填写的是写作，有数篇文章发表吗？看他那神情，分明是怀疑我特长栏填写得真实性。
他妈的，他以为我是胡诌乱写的啊，我大学时代的几篇小说、十几首诗歌那可是发表在纯文学刊物上，白纸黑字，天地良心哪，他马国华竟然敢怀疑我。那一刻我真想回去把那些期刊杂志找出来，摔在他面前，让这个狗东西见识一下。内心的愤激定了从我的面部表现出来，我那双眼皮肿了似的金鱼眼瞅他的神情恐怕是恶狠狠的了。因为我用粗重的嗓音回答他，不就篇通讯吗，我写。
马国华无疑发现我的神色有异了，我隐隐得听到从他的鼻孔里哼了一声，他冷冷地说，这件事是黄校长点名让你干的，不是我的意思。缓了一缓，他又说，写出来若能在县教育局内部刊物《教育通讯》发表一下也是不错的，你尽力而为吧！说罢，扬长而去。
他走后，我翻了翻那些奖状证书，什么近几年的荣誉，连他妈的十年前的都有，卫生先进单位啦，县级明星学校啦，文明校园啦，镇级教育先进单位啦……，以及历年的市县镇三好学生、优秀团员，级别最高的奖励是市教育局颁发的德育标兵奖状。学校的全部家当都让马国华给搬到我面前了。
我花了几近一个晚上，将这些零散的“珍珠”串联起来，拾掇成一篇“事例确凿”，语言连贯，声情并茂，感人至深的三千字通讯报道。当然，为了宣传需要，我将学校的那些荣誉都作了艺术的放大，并且突出渲染了校长黄大胜在上任以来，如何抓教学，搞创新，如何带领全校师生艰苦奋斗，努力拼搏取得辉煌成绩的。我给这篇文章命名为《大山深处桃李芳菲——横栏县牛栏镇中学教育改革成绩斐然》
第二天我把修改后的稿件寄往了在省日报社工作的大学同学周浩。
周浩大学毕业后靠厅长父亲的关系轻松进入日报社干编辑。说起和他的关系应该算是铁哥们了。在大学读书期间，周浩的课外作业十之八九是我代劳的，他在宿舍里泡妞十之八九也是我把门望风的，更不用说他的学位论文也是我越俎代庖的。那时侯，中文系的同学们说我是周浩的跟屁虫，说我跟那个花花公子跟的那么紧，无非是想毕业后留省城教书。他妈的，他们何曾想到，我那时是多么孤独，因为我胖我丑，不要说中文系那如云的美女对我不屑一顾，就连男同学也不愿和我为伍，倒是周浩有事能找到我，使我感受到同学间的温暖，我哪里想到留省城教书了？如那时真想到了，或许反而早就好了。现在我想利用他也不成了，因为我从报纸上看到周浩的父亲已于年前从厅长的位上退下来。
一个周后，《大山深处桃李芳菲》在省日报社教育周刊的头半头条发表。报纸一下来就引起了轰动，县教育局第二天就召开了表彰大会，当着全县校长的面为黄大胜披红挂绿，并将牛栏中学列为市规范化学校的候选名单。在表彰大会上，局长亲自用生硬的普通话将那篇通讯读了一遍，奇怪的是，局长也好，校长也罢，那么多人，竟无一人对文中夸大的荣誉提出质疑或询问。
文章发表的几天后，我收到了一百一十元的稿费和周浩的一封信，他在信中埋怨我，毕业两年多了也一直没给他去信，他还以为我在这个地球上消失了呢！他说他在今年春天结婚了，对象在房产局工作，人很漂亮。他还说，他曾打听过不少同学，询问我的下落，没有结果。他说他在梦里多次骂我：李军你这个跟屁虫，你从人间蒸发了吗？要不，你就是把哥们忘记了……
看着看着，我的眼眶便**了，什么是同学间真挚的情谊？这就是了。我心里说，我哪里是将你忘了，地位不同了，丑陋不堪的我自觉没有脸面找你哪！
周浩在信中说，你的文章原本是需要教育局盖章才能发的，但我恰好是教育周刊的编辑，所以也就不费周折地刊登了，只是由于版面所限，把原本三千多字的文章压缩到二千二百字，好在文章的精华依旧保留。你的文笔一如以前那么精彩。信的最后，他留下了单位电话和手机号码，以及他新家的住址。
哦，对了，就是从那时黄大胜对我的态度有了明显得变化，原来我和他打招呼，他连头都不转一下，连哼都不哼一声，只是面目威严地点点头。文章发表后，他见了我，总是面带笑容，主动和我说话。使我从心底里重新拾起那失落已久的被人看重的感觉。
我打了个呵欠，看看表，已是午夜一点多了，我环视了一下我这个显得空荡荡的单人宿舍，它是这个学期初总务处主任调配给我的，那天总务主任找到我说，李老师，校长说为了关照你晚上写作方便，给你调个单间，安静。于是我便从四人一间的宿舍来到这里。
我真的困了，眼皮慢慢地阖上了，明天我还要赶早班车到教研室一起下乡当理化实验的巡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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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情乍现』
～当巡考员并不是人人都能去的，说它是一件美差一点也不为过。这不仅仅是因为外出～一天，教育局补贴15元钱，更重～的是在监场～期间，所到之～，各乡镇各学校竭尽全～地百般侍侯，尤其是中午那顿丰盛的午餐，让我们这些～珍海味认不全的教员能够认识三种五种，晚～到县里的星级宾馆“望月宾馆”食宿，所以这每年～行一次，每校出一名教师参与的理化实验监考，理化老师大都不可能有机会真正参与，而是由副校长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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