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
当夕阳染红了半边天,他已经走出树林,看见不远处淡淡的炊烟。
他握紧配剑,面无表情的走过去。
栅栏里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看到他,奇怪地打量了几眼。
然后笑了:“孩子,你有事吗?”
他低下头,又很快抬起来,一字一句地说:“天晚了,我饿。”
老妇人愣了一下,然后连忙放下手中的筛子,笑着将栅栏门打开,让他进去。
“孩子,你快跟我进来。”
他向四周望了望,然后慢慢地跟在老妇人的身后,走进破旧的木屋。
屋子很小,摆设不多,但是却井井有条,让他觉得很舒服。
老妇人从角落里取了些干柴,在火盆里燃起火,然后笑道:“家中简陋,也没什么好招待你的,你就先在这里休息一会,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他看着老妇人,然后靠近火盆,淡淡地道:“你一个人?”
老妇人一边往外走一边道:“还有我们家老头子,他去砍柴一会就该回来了。”
他想了想,把身上的包袱和手中的剑放下来,轻轻闭上了眼睛。
他不仅饿,也已经很累。
老妇人很快就回来,手中端着一碗清粥和一小碟盐白菜。
粥很香。
他闻到了香气,便睁开眼睛,看着面前这碗清得可以映出他的脸的粥,微微地皱了皱眉。
老妇人叹了口气,抱歉地笑道:“家里的米就剩下这么点了,你先喝下,到明天就有好吃的了。”
他冷冷地笑,就算到了明天,又会有多好的东西吃?不过现在,有填肚子的就很不错了,粥虽然清,但也多少有些米,应该可以撑到明天。
所以,他很快把粥喝了,又吃了些盐白菜。
此时屋里已经渐渐地温暖起来,吃了东西后的他更加舒服,便在火盆旁打起盹来。
老妇人抱着被子走进屋子,看到倚墙而睡的他,心里一阵疼。
这孩子,单薄伶仃,眼睛里总是很悲伤的样子,一定吃了不少苦……
她走过去轻轻地给他盖上棉被,然后又把火盆里的火加旺了些,才转身走出去,把门掩上。
他是真累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清晨,天微微亮,火盆里被添了新柴,火仍然烧得很旺。
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突然觉得很奇怪,
为什么没听到鸡叫?
刚来的时候院子里明明就有一只公鸡。
他推开木门,没有看见公鸡,却看到一个老头。
一个手中提着一个小白布口袋的老头。
老头一瘸一拐地走进院子,看到站在屋门口的他,笑道:“你起来了,怎么不多睡会儿?”
他道:“你的腿怎么了?”
老头低头看了看,笑道:“不小心被树枝刮伤了,不碍事。你快进屋吧,早晨湿气重,着凉了可不好,快进去,一会就有吃的了。”
他点点头,转身回到屋子里。
在火盆旁坐了一会,他打开带来的包袱,从里面取出一个小铁盒,轻轻地打开。
盒子里是一块红玉,光滑圆润,形如枫叶,薄若蝉翅。
其内深红色的脉络清晰自然,正似一片香山的红叶。
他把红玉用一根细绳穿起来,戴在脖子上,藏于衣内。
玉的寒气让他不由的打了个寒噤。
冰凉刺骨。
这时,他突然闻到了一阵浓浓的香气。肉的香气。
老头和老妇人笑呵呵地走进来,手上端着白白的米饭和一整只烧鸡。
老头拉着他到木桌边坐下,笑道:“快吃快吃。”
他看着这些东西,突然想到了那只没有打鸣的公鸡和老头手中的小白布口袋。
“你们把鸡杀了?”
老妇人连忙道:“这只公鸡一天到晚就知道乱叫,现在把它吃了,看它还叫不叫,呵呵,你快吃,冷了就不好吃了。”
他又道:“你半夜去买米?”
老头笑道:“昨天砍的柴还算多,换了这些米,够吃好一阵的,你还小,多吃点才有力气。”
他慢慢地拿起筷子,一口一口的吃起来。
两个老人笑眯眯地看着,又把破瓦罐里的盐白菜都倒了出来,还用从山上挖的野菜煮了一罐汤给他喝。
他吃了一碗米饭,半只鸡,喝了几口汤。
然后站起来,道:“我要走了。”
说完,就拿起包袱和剑走了出去。
老妇人跟上前,把他送到路口,轻声道:“路上小心。”
他微微点了点头。
老头突然想起什么,瘸着腿往前跑了两步,对着他的背影喊道:“孩子,我们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他停下来,想了想,然后幽幽地留下一句话。
他说:“我叫——叶香山。”
坏人做坏事总是喜欢选择月黑风高的夜晚。
因为这样的环境,能滋生他们心中的恶念,也能让他们突然找出做坏事的理由。
即使心中尚有不安,也被这黑夜侵蚀得一点不剩。
因为他们会这样安慰自己:“这样的黑夜,伸手不见五指,不会有人知道这件坏事是我做的。”
所以月黑风高的夜晚最容易有祸。
当然,也会有人选择大白天,光明正大地做坏事。
这时候,做坏事的地点往往便是那些鸟不飞、狗不叫的荒山野岭,羊肠小道。
在这种情况下,即便有太阳照着,大风吹着,从这些地方经过的人总不免要提心吊胆、小心翼翼,生怕面前突然跳出来一个山贼强盗。
然而萧墙却是个例外。他手中的鹰破枪并不好惹,他身后的十一名镖师也不好惹。
所以这一路,他走得很悠闲、轻松。
即使是在马前突然冲出一群持刀大汉将他们团团围住的时候,他也只是轻轻地扯住缰绳,慢慢吞吞地停下来。
然后一脸从容地看了看来者,提声道:“在下临威镖局总镖头萧墙,不知各位……”
一个秃头破衣的和尚从旁边走上前,眯着眼道:“萧总镖头,别来无恙?”
萧墙抬眼望去,见那和尚身长五尺,鼠目猴腮,便心念一转,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酒袋和尚,怎么不在庙里念经反到这里来截我的路,莫不是要拉我去喝酒。”
酒袋眉毛一斜:“和尚从来不喝酒。”
萧墙道:“那你腰间挂着的那袋酒是要给谁喝的?”
“你。”
“我一个人喝没意思。”
“那就请你的那十一位兄弟一起喝。”
“你们不喝?”
“我们喝不得。”
“哦?”
“我们这些弟兄还想多活几年。”
“哦?”
“这酒是我特地为萧总镖头酿造的,还有个特别的名字。”
“什么名字?”
酒袋眯着的眼睛猛然睁大,咬着牙一个字一字地厉声道:“这酒就叫——断魂!”话音未落,小道两旁的杂草丛中突然冒出三四十个弓箭手,全都弦满待发,只消酒袋一声令下,萧墙等人必会魂飞魄散。
然而萧墙依然气定神闲,居高临下地扫了一眼,点了点头道:“真想不到,酒袋和尚你竟为了在下这颗脑袋而如此大动干戈,我萧墙可真是荣幸得很哪。”
酒袋哼道:“我不仅要你的脑袋,还要你们这箱子里的五百万两黄金!”
萧墙突然仰天大笑起来,笑声震得其他人一阵心慌。
酒袋用火焰般的目光盯着萧墙,沉声道:“你笑什么?”
萧墙高声道:“我笑你无知!你以为,就凭这些弓箭便可以从我手中劫走镖银,你未免也太小看我萧家的‘鹰破十二枪’了吧!”
酒袋又眯起眼睛,轻笑一声:“我当然知道你萧总镖头的枪在江湖上鼎鼎有名,我自然也不敢大意,所以这次我特地请了萧总镖头的几位朋友来助我一臂之力。”
萧墙一怔:“朋友?”
酒袋摸了摸他光而滑的头顶,然后轻轻向萧墙身后一指。
萧墙猛然回头,十一位镖师中的老二白云的剑已到了他的面前。
这一剑,快而准,更狠,直指萧墙的咽喉。
剑气冰冷。
萧墙打了个寒噤,随即踏马飞身而起,躲开了剑锋,但右脸却被剑刃划开了条口子。
鲜血,顺着伤口流下来。
但此时萧墙已感觉不到疼痛,只觉得自己从外到内都寒冷至极,尤其是心,更如同掉进了冰窟。
“白云!你——为什么!”
白云收起剑,冷冷地道:“背叛一个人并不需要理由,就算需要,我也没有理由可以给你,如果你想要,就向其他的兄弟要吧。”
萧墙握紧手中的枪,低声道:“你们,十一个人,都要背叛我!”
“不,不对,”酒袋摸着头道:“不是十一个,是十个,老大张千老二白云老三许靖老四李子鱼老五张汉远老六毕龙老七江少华老八史翔老九朱风和老十李玉京,至于你那个最小也最不争气的十一莫闲,我嫌他没多大用处,就没有请他,不过在来之前,我已经叫人把他安顿好了,又叫人乔装成他的样子顶了他的位,所以呢——”
张千走上前道:“所以你今日只有死路一条,没有人会来救你。”
萧墙冷笑道:“笑话,我萧墙根本就不需要别人来救!”
酒袋拍掌道:“这样最好,我就怕萧总镖头最后死了无人安葬。”
突然,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谁说他会死!”
众人一愣,还未回过神,却见眼前一个白影闪过,四周的的弓箭手已经倒下去一片。
萧墙看着出现白衣少年,心中既喜又忧:“莫闲,你没事吧!”
莫闲用石子击倒最后一个弓箭手,然后回头笑道:“我能有什么事,总镖头你有事才是真的!”
“怎么,”他拍拍手,朝人群扫视了一遍,最后把目光落到十个镖师身上,道:“你们这么容易,就被这个和尚收买了?”
李玉京道:“闲弟,这里没有你的事,你赶快走吧!”
莫闲道:“十哥说得对啊,这里的确没有我的事,你们要荣华富贵,做弟弟的当然不能阻拦。不过,若是弟弟我也要荣华富贵呢,而且我又不想跟你们分……”
白云冷冷道:“你想独吞这五百万两黄金?”
莫闲笑道:“还是二哥了解我。”
酒袋眼珠一转,道:“既然如此,小兄弟你还不赶快杀了萧墙!”
莫闲摇摇头:“那可不行,杀了萧墙,就没人帮我杀你们了。”
酒袋笑道:“你以为和萧墙杀了我们之后,他会放过你?别忘了,刚才你说的话他也听见了。”
莫闲也笑道:“未必,我料定杀了你们之后,萧墙一定会把黄金拱手让给我。”
酒袋哈哈大笑起来:“小兄弟,你又不是出家人,怎么也打诳语。”
莫闲道:“难道出家人要打诳语吗?”
酒袋道:“没错,出家人不仅要打诳语,还要喝酒吃肉,赌钱进窑子。”
莫闲笑道:“好好,你这个和尚,我喜欢。如果你能帮我杀他们,我保证把金子和你一人分一半。”
酒袋呸地一声,道:“小崽子,废话少说,我看你是不进棺材不掉泪!”
说话间,人已掠起,右手向腰间的酒袋抓去。
只听得“噗”的一声,酒袋还未取下,萧墙的枪头就已刺穿布袋,里面的酒哗哗地流出来。
酒袋的脸色变了,凌空翻身,向后掠去。
刚才这一枪若是刺在身上,恐怕自己早已是身首异处了。
鹰破十二枪,果然名不虚传。
莫闲拍手道:“好枪法!那么现在和尚你是不是愿意和我们联手了呢?”
酒袋冷哼一声:“就凭你们两个,休想活着离开!”
莫闲一脸遗憾地道:“可惜可惜,你宁愿跟他们十个人分金子,也不愿意和我一个人分。既然如此,那就看看,到底谁有本事得到这些黄金咯!”说完,抬手朝酒袋扑去。
莫闲一动,十个镖师也动了,但在这之前,萧墙的枪已经到了他们面前。
一时间,剑影乱飞。
萧墙以一挡十,纵然身形轻柔,枪法精湛,但张千等人的剑法也并非等闲,几回合下来已是筋疲力尽伤痕累累。而莫闲的状况更遭,酒袋和尚虽然没了酒袋,对付起平时懒于练功的莫闲仍是绰绰有余,若不是莫闲身子灵活,早已死了千百次了。但即便如此,时间一长,莫闲也有些吃不消了,被打得鼻青脸肿鲜血直流。
可是他依旧一脸笑容,大声道:“总镖头,今日我算开始后悔当初没听你的话好好练功了。”
萧墙挡开白云的剑,抽身道:“臭小子,那你就当现在是在练功,好好给我打,打不好回去没你的饭吃!”
酒袋怒道:“死到临头还这么多废话!”说完,用尽全部力气一拳打在莫闲的胸口。
莫闲惨叫一声,飞身到半空中,又狠狠地摔到地上,“噗”地吐了一地鲜血。
萧墙一惊,急忙回头,却忘记了迎面而来的十把利剑。
眼看利剑就要穿透萧墙的身体,十个镖师却突然停下,手再也无法向前伸出半寸。
一个声音冷冷道:“你们以多欺少。”
然后十个人一个接一个地倒下,每个人的后颈都有一道伤口。
但他们身后的人,却只用了一剑。
“你还要继续吗?”他抬起头,望向酒袋和尚。
酒袋怔住了,就连萧墙和莫闲也都怔住了,因为这个站在他们面前一剑杀死十个高手的人,竟然是个看上去不过才十五六岁的孩子。
“你还要继续吗?”他又重复了一遍,将剑收回剑鞘中,然后走到莫闲的身边,弯下身去看他的伤势。
酒袋眼珠一转,趁他背对着自己抬手扑去。
萧墙大喊:“小心!”
可是话音未落,酒袋和尚就已同那十个镖师一样再也动不了,脖子上一道殷红。
好快的剑!
他慢慢地站起来,看了看倒下的和尚,淡淡道:“我劝过他了。”
接着又道:“你们会不会经过香山脚下?”
萧墙道:“三五日便可到达。”
他举起手中的剑,道:“这把剑怎么样?”
萧墙道:“好剑。”
他又道:“能换多少钱。”
萧墙道:“至少一百两。”
他想了想道:“能不能买十只鸡,五十斤米和一百捆柴?”
萧墙道:“绰绰有余。”
他将剑递给萧墙,道:“好,剑给你。”
萧墙怔住了:“你这是……”
“将我刚才说的那三样东西送到香山下树林外的农户家里。”
“如果是这样,”萧墙又把剑还给他:“剑,我不要,但是我会把东西送到,并且加倍,就当是我还给你的。”
他冷冷道:“你欠我什么?”
“两条人命。”
他想了想,又点点头,转身便走。
萧墙叫住他:“敢问小兄弟姓名,日后当报救命之恩。”
他轻声道:“你已经报了。”
“香山脚下也是两条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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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家少爷』
已是~秋,园中~百朵姿态各异的~花争相怒放,清~~鼻。少年就在这些~花中,倚亭而立。白~翩飞,眉眼低垂。“喂!”一个清脆的~音突然在~空响起。少年一怔,抬起头,寻~望去,却见亭边的围墙~不知是何时已坐了个~黄~的清秀~子,面若桃花,~眼睛亮得如同黑夜里的星星,正饶有兴趣地盯着自己。带着几分戏谑,少年扬起~角:“许清晓,就算你急着想见我,也不用跳墙吧,我听说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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