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我生活在一个灰色的城市里。这是个多雨的夏季，雨水连绵不绝的下，透明的，没有颜色。学校地上积满的一滩滩的水，像玻璃镜子一样的明亮透明，清澈的让你一脚塌陷下去，水花四溅，支离破碎，然后你再惊讶的离开。
晚上，雨**的下。妈常会打电话给我，我从教室里跑出来走到走廊里听电话。走廊里寂静寂静，只听的到沥沥的雨声。妈每次问我钱够不够用，我说够。问我吃不吃的好，我说很好。问我这样那样的问题，我在电话这头拼命点头说是。她唠叨的说着一大堆关心我的话，我厌烦了。
我说妈你以后不要打电话来了，没钱我到爸那里拿，有事我会打电话给你。我感觉冷冷的，我挂断电话，深呼吸着六月**的空气，然后转身，走进教室继续我的复习。
爸跟妈早已没有了感情，但为了我和妹妹，他们不会离婚，但也会分隔两地。我相信，他们很爱我和妹妹。
爸和我，还有妹住在同一个城市里。他没有固定的工作，嗜赌为命，住在一间租来的只有几十平方的房子里，里面堆满的乱七八糟的杂物，妹妹会帮他做饭。如果学校放两天家我会去他那吃饭，我们很少说很多的话，偶尔我会说一下学校的事给他听。走的时候我会向他要几百块钱，他会毫不犹豫的给。
我知道，时间迟早会磨蚀掉两个人的感情，像一朵朵腐烂掉在地上的花。
妈很久以前就告诉我，我们没有家。我是个无家可归的孩子。他说这是你爸给的。
在妈眼中，爸永远是个颓败的，没用的男人。他喜欢漂泊，妈觉得他没有方向，没有安全感。他给不了妈幸福。结婚一年后，妈生下了我，他把妈和我留在村里，他跑了，他要去赚很多的钱。妈说，你去吧！然后独自一个人躲在房里呜咽的哭泣。
他走了十二年，定期的寄钱回来，偶尔他也会回来，有时回来两三天之后就走了。我想他是累了，回家看看我和妈。他跟我们说很多关于城市的事，我们坐在残旧的凳子上像听故事一样的听。
我和妈静静的坐着，他不知道妈心里隐藏的委屈，多的像房顶上的黑色瓦片。我想告诉他我们家的屋顶在下雨天会漏水。妈一个人在烈火如焚的太阳下割着禾苗没人帮她，她坐在田地里哭了。家里很多东西坏了没人修，妈要去求别人帮她修。我有好多的话要跟他说。
可是他走了，妈没有说，我没有说。那年我八岁。
他用粗糙的手掌抚mo我的头发，带我去买雪糕吃。可是他从没买过玩具给我。我用我那瘦小黝黑的手拿着雪糕，一口一口的吃着，我很喜欢那种味道。我说爸，你可以停下来不走吗？他说现在还不行，爸要赚很多的钱，让你读书，考上大学。
我说，哦。然后牵着他大大的手掌回家。
到秋收的日子，我跟着妈到田里干活。田野里散发出青草味的香味，小蚱蜢在快活的乱奔乱跳，头顶上火热的太阳，飘忽的白云。空荡中吹着微微的风，我喜欢站在自己做的稻草人身边，向蔚蓝的天空仰着头，迎接风的到来。
我想总有一天我会离开这里，像风一样的离开。
有时，我们总是在漫长的岁月里等待着花的盛放，可是又害怕盛开后枯萎的结局。
暮色渐浓，血红的夕阳，火一样的燃烧着天边，弥漫着火一样的艳气。那是美丽的，美丽凋谢的红花。我开始幻想到我终有一天会在那里被烧死。
妈用被岁月腐蚀的残旧的扁担挑着大包的稻谷，我跟着走的踉跄的她回去。那时我穿着洗的颜色淡淡的衣服，短短的**，不穿鞋。我的肤色在夕阳下黝黑黝黑。我最喜欢的却是在田野里看血红的夕阳。
妈是个坚强的女人，像水中平静伸出来的植物，隐藏着脆弱的根，只展示出坚硬的枝叶。
我从来不问妈，爸几时回来。因为她也从来不知道。我会很勤奋的帮妈干活，干这干那，我是妈眼中懂事的孩子，我知道我很累，但我会跟妈说我不累，我会干到爸回来的那天他带我去玩。我知道爸回来了她会在爸面前说很多的我。
有一次，在吃饭的时候我很冒昧的问妈你想爸吗？我说爸为什么不像其他叔叔一样在家里跟我和妈在一起了。妈没说话，一个人独自默默的吃着饭，跟着大声的呜咽。
我跟妈的生活就这样压抑的过着。平淡的生活，无边的期待。
从五岁起，我就开始一个人睡一间空荡的大屋子。在寂静的夜晚，我家后面的树林里会隐隐约约的发出凄凉的虫叫声。诡异的像极了坟墓里的僵尸的嚎叫。久之我便习惯了，我觉得它好听的像一个女子在吹着动听的笛子。从那时起，我就开始不再害怕。
在狂风暴雨的夜里，我会开始做同一个奇怪的梦。我一个人走在陡峭的山坡上，不停的走。旁边是黑暗的森林，令人恐惧的狼嚎声。我找不到回家的方向。我尊在地上哭，突然一只大大粗糙的手牵起了我的手，我抬起头，那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孔。他说我可以带你去更远的地方，那里有你想要的东西。我看着他的眼睛，我犹豫了。
六
18岁生日那天，学校里夜色蒙胧。晚自修后，天下着小而透明的雨滴，零零落落的，温柔的拍我的肩膀。如果它是会闪耀光芒的液体，那这个孤寂的夜晚一定美极了。
我和几个哥们走到饭堂，向老板要了一箱冰冻了的珠江啤酒，拿了一大把一大把的零食，零零碎碎的装满一袋。我付了钱，他们扛着走，扛回宿舍里，隐藏在床底下。
我扔掉沉重的衣服，躲在冲凉房里，狼狈的吸了一支烟。我把水龙头扭开，水流很大，哗的一声冲在桶上。我把一桶一桶的水往身上倒，透明的水弯弯曲曲的盘延在我苍白的身体上，流泻在冰冷地板里。我感觉到这冷媚的水穿透了我的肌肤，吞噬了我的全部，温柔的抚摩我的灵魂。它是冰冷的，它是温暖的。
宿舍里的灯被熄灭了，全校寂静的只听到宿舍门外老师沉重的脚步声。我们仍可以在宿舍里放肆的窃窃私语。
宿舍大门在静寂的空气中锁上了，清脆的锁门声像沙漠中的驼铃一样悦耳。
我们幽灵般的从郁闷的**爬起，闪着像萤火虫般明亮的眼睛。这种状况在多少个寂静的夜晚出现过。我跟几个哥们点着香烟，猛的吸一口，跟着吐出一个个的烟圈。
宏华搬来一张桌子，放在宿舍的中央，然后点着一支蜡烛。蜡烛的火焰昏暗而温暖，折射出幽雅的光芒。我有想把它毁掉的冲动。我们围在桌子的边缘，暗幽的火光中只看见我们红的透明的脸，那些脸掺出幽暗的反光，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像玻璃一样的碎掉。就像我脑海里残余的记忆碎片。
空气中充满了颓废的烟酒味，一点一点慢慢的，温柔的窒息。我们大家干了一瓶又一瓶的酒。酒精在我的血液里麻木的蔓延，我感觉到血液的凝固。
我们的青春在庆祝与欢乐中告别，我跟宏华说我老了。他笑。
他跟我拿着酒瓶干在一起，狂妄的玻璃撞击声不断。
我的衣服跟酒混在一起，湿漉漉的像一个人站在山坡上淋雨。我开始了无法抵抗的眩晕，我想我是醉了，宏华扶着我摇摇晃晃的。我从来都没有醉过，我问宏华，我会不会死。
他说你醉了，不会死。
我真的醉的一塌糊涂，或许是累了，我的心里空荡荡的，虚无一片，我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我说醉了真好。一无所有，连躯体都不是自己的。
七
夜风温柔而冷漠，这个城市永远昏暗的路灯，飘浮的光线，散发着寒冷的地面。阔大的道路，我们永远的亲和。
寂静中咯咯的脚步声，我们脚下陈旧沧桑的街道。冷漠的风，轻轻捧起地面上溃烂的树叶。
我和宏华，在这无声的寂静中，狼狈的掠过学校的围墙，拍拍满是尘埃的手掌。我们幽灵般虚无的躯体飘荡在寂静的街道上。月光下的影子，歇斯底里的模糊下去。
我们在黑暗中呈现，在天亮之前消失。
我和宏华走到一栋高大的建筑物下，没有招牌，有一条幽暗的楼梯，楼梯角有跟街道一样昏暗的灯光，隐隐约约的，带点恐惧的味道。但是我喜欢。
在这样的夜晚，我们飘忽进去。习惯的转身，推门。交钱，上机。
破烂的粘满灰尘的小窗，缓缓垂下来落地的灰黄色窗帘，烟灰缸里堆满了残废了的烟头，散乱的食品袋发出难闻的味道。在我眼中，一切都是模糊的，一切都是清晰熟悉的。那些捉摸不透的存在，我们对它欲罢不能。他们让我们感到厌烦，等失去了我们会感到不自在，即使它是垃圾。
宏华瘫软的坐在椅子上。我向他要了一支红玫香烟，在昏暗中，我从裤袋里拿出火机，点燃了香烟。我用枯竭扭曲的手指夹住它放在**上。贪欲让我歇斯底里的猛吸起来。我承认，我对它的溺爱一发不可收拾。
宏华脱掉他的安踏球鞋，把脚抬上椅子上，卷缩成一团。柔软的卷发，有点粘，戴着一副两百多度的蓝色边框眼睛，很有书生气。但可惜我们都不是爱读书的人，我们只是停留在这个城市的兽，迟早会离开。他穿和我一样旧色牛仔裤。一副不羁，无所谓的模样。他用鼠标轻轻的点击了两下QQ，输入自己的QQ号和密码。
我想我们能够在一起，是因为同病相连罢了。是寂寞，寂寞使的人与人靠近。兽与兽得以相依偎。就像海底上的鱼，彼此靠在一起，在海藻中尽情的嬉戏。
我们是晚上出来消遣的兽，在寂静的星空下，跳跃在月光里，嚎叫。
我说，明天回去我们准会被开除。
宏华回过头来，眯着乌黑的睫毛，像兽一样尖锐的眼神。你有听说过这个学校高三有开除人的事吗？
的确没有。我倒希望他能够开除我。明天让我回家睡个安稳。我说
他继续在键盘上敲击着，像下大雨一样的声音，仓促而有力。
听班主任说，以前的班级里，逃课上网的同学都是不可能读大学的。
我说我不打算读。宏华觉的我是个怪人。于是沉默了。
对我来说那将是个无聊的地方，让人容易空虚。即使在班上我的成绩并不差。宏华和我每天坚决逃课上网我们的成绩仍可以排在班上前五名以内，这让班主任和课任老师都感到诧异。
我们在网络里痛快，在网络里沉沦。在这里，我似乎才是真实的，裸裸的真实，不留余地的暴露。
我打开QQ，温柔的伤是一定在线的，无论我是白天来还是晚上来。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她说她是游戈在网络空气中的一条鱼，永远也离不开这个虚拟的世界。
否则，就会像花朵一样枯萎的死去，终会化为尘埃。
我看了感到痛心。屏幕里白色光线错乱的分割了我的眼球，像棉絮一样温柔的吞噬了我。那些飘浮肤浅的文字。仿佛夜晚纷纷下的雪，苍白的可以照亮道路与行人的脸。早上，太阳出来的时候，雪就要融化，留下一幕幕卑陋狼狈的景象。
房间里，幽暗萎靡的灯光，高挑的迷漫出颓废的雾气，所有的一切迷蒙的像漂浮在海风中的一艘艘渔船，只剩下勉强可以辨认的轮廓。
我硬生生的在键盘上敲打着。网络永远都是一个虚拟的世界，却可以吞噬我们寂寞的灵魂。
我们是孤独的，孤独的人是可耻的，有罪的。终有一天我们也得面对现实，面对头顶飞过的那一群乌鸦，听到那凄凉的哀鸣。看到黑暗的乌云，枯萎结疮的树枝。
我要走了，我的灵魂永远都不肯停息。这是她发过来的文字，孤寂的灵魂在一个城市里仓促的变迁，也许是解脱，也许是释放。
离开吗？我问。
别离总是令人悲伤，令人把手硬生生的摆在空气中，像一座完美的雕塑品。寂寞的轻轻一碰，就会化成脚下的灰尘。
是，她说，他向我求婚，他说他爱上我了，要我嫁给他。我拒绝了，我说我累了，我要离开。他在床边跪下来哭着求我不要走，我给了他一巴掌。我说我们结束了。那天晚上，我独自在城市的一个角落萎缩了起来，我看见他冒着大雨在街道上找我。我哭了。在另一个城市里，他是一个有妻室的男人。
来的时候没有理由，走的时候就更不需要理由。爱是高墙上一朵够不着的菊花，而你知道了仍不断的去追逐。站在孤寂冰冷的墙角下，你萎缩着自己疲倦的身躯，心灰意冷的终于选择了离开。
这本来就是一个城市畸形的演异，膨胀的物质世界里，暗萎着心灵无边的空虚。
你知道要去哪里。我问。
只想离开，天地间应该有我想去的地方。
离别总是一边谢幕，一边开始。不管你是在戏里戏外，终究摆脱不了一个结局。
我趴在电脑旁睡觉，迷迷糊糊的，像绕过了一个世纪的时间。生活总是在你没准备之前，它就已经来了。你就得继续。
你就得继续。
你就得继续。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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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上这雨太悲伤（3）』
八早～，从网吧走出来，阳光照在地面～的颜色格外的鲜～，有点～眼，这是我在画室里无法调出来的颜色。我慵懒的～在教室我那张不稳定的桌子～，都能～到阳光带着～暖的味道。～柔而绵长的，一点一点的浸～我的肌～。教室里是嘈杂的读书～，像地震般的在我的～边装～野兽～～样的嚎～，仿佛一万支箭永不停止的在我脑海中～梭。大脑里，被～的一个一个的～，塞～了令人难～的箭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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