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三年之后，吟秋奇迹般的活了下来，川辉就像是个影子一样在她的过去里一闪而过，犹如蜻蜓点水，但是这只蜻蜓生在荷兰，有风车的地方，成名之前，也曾四处流浪的故事，她已经一生一世都记在心里，因为虽然那感人的一刻应川辉要求，从没在任何一家电台或电视台直播，但是曾经亲手搂抱过她的川辉，离她仍然还是很远很远，为了他曾经来这里剪彩，吟秋才不惜一切代价的挤进宏恩学院，只为了它的名字前面有个东方。

吟秋终于微微的叹了一口气，清澈的眼角，如水的目光，天使般忧伤而又挚烈的仰头直视着丁香树下衣襟飘飘的靖南，她愕然窥见他脸上隐隐扭曲的肌肉，原来，此时此刻，他最不愿意听见的三个字，郑川辉，竟然是那样淡定自若的从她最心爱的天使透明的可怕的眼角呼之欲出，他，竟然也是吟秋的挚爱，她费尽心机的转学来到宏恩，原来竟是为了他，靖南的眼睛里突然涌动出一抹不能形容的落寞，他拼命冷静的看着吟秋，拉起她的手，“他不再来了是吗？”他默默的问，“转到宏恩，你后悔吗？”

“不后悔，”吟秋摇头，她淡淡的，坚定的，恍然若梦的摇了摇头，微风轻抚着她染满了丁香花蕊的飘飘长发，芳草斜阳下，那恍然若梦的天使。

“为什么？”靖南追问，芳草斜阳下，那惶惶不安的少年。

“因为，我在这里遇见了你啊。”她微笑，深深的，忧伤而又灿烂的微笑。

十四

一年以后，山顶墓地。

一捧娇艳的百合永远的被依偎在年轻的靖南胸前，他死了，一年之前，四月一号，东方梦工厂投资的鸿篇巨制《制服恋人》唯一的一次对外公开拍摄现场的一天，**的人们为了能抢先一睹偶像巨星郑川辉的风采，争相涌上梦工厂的绝顶天台，这其中应该也包括靖南，吟秋只记得，肺炎复发时，妈妈将她的一头散发轻轻的向耳后一束束从容掖起，然后，将喉咙凑近了她的耳朵，悄悄的告诉她，靖南死了，为了替吟秋向川辉讨要一张他的亲笔签名，为了亲口告诉川辉，三年前他瞒着公司只身前去探望的重病少女如今还像天使一般善良的活着，靖南竟然被片场里的导演偶然发现他可以充当川辉的替身，条件是川辉私下里可以再来见吟秋一面。

“他答应了，”母亲平静的说，“靖南是个好孩子，可惜他第一次当替身，就从那么高的天台上摔了下去，当场就摔死了。”

然后，母亲从容的从口袋里掏出川辉的签名，上面还隐约拓印着浅浅的血迹，但是因为川辉已经不记得吟秋，所以很难再来看她。

吟秋呆呆的仰卧在洁白如雪的病榻上，眼睛僵**很久很久，直到丁香花谢，梧桐花开，靖南死了，那个丁香树下，惶惶不安的少年，晨曦蔼蔼的绿草地上，微风轻轻拂过他的发际，他一头蓬松的乱发，远远看起来却像是修整的干干净净，他的皮肤有些粗糙，远远看起来却更有一些阳刚之气，丁香花蕊随风散落的时候，他一个人静静的，静静的，郁郁寡欢的横卧在那片海一样宽容和温暖的绿浪里，他静静的，静静的，一个人享受着晨曦和落日时分难得的喧嚣和宁静，他有些忧郁，有些沉寂，又有些不可琢磨的神秘，在认识吟秋之前，这个芳草斜阳中唯一的郁郁寡欢的少年，他已经是宏恩学院的神话。

但是，他死了，等到吟秋终于能在深紫色的夕阳黄昏中重新回到他们第一次拉起手相恋的山顶墓地中时，他已经冰冷的变成山顶上一座最年轻的坟墓，永远陪伴着山下他曾经遭受过宠辱和苦难的宏恩学院，他的母亲已经被梦工厂的人秘密接走照料，到底是娱乐界里的巨无霸，这样积极的善后，也只恐怕是为了维持住天皇巨星郑川辉那好不容易积聚来的超高人气。

晨曦蔼蔼的宏恩学院里顿时清净了许多，因为靖南死了，学院里唯一一个不背吉他耍酷的忧郁少年，随着郑川辉演艺事业规律性的暂时沉寂，死去多时的靖南也渐渐的已经被从前那些**的小女生暂时淡忘掉，那棵他们曾经深深相恋的丁香树下，如今只余下吟秋一个人，静静的，静静的，回忆着不久的从前，靖南刚刚出现的时候，她依靠在走廊一端雕花和镂空的阳台上，远远的，远远的，像是欣赏一道稀有的人间风景一样，托着下巴，眨着眼睛，若有所思的凭栏欣赏着他，这个有些忧郁，有些沉寂，又有些不可琢磨的神秘的男孩，他一头蓬松的乱发，远远看起来却像是修整的干干净净，他的皮肤有些粗糙，远远看起来，却更有一些阳刚之气，和其他男孩不同的是，他不喜欢踢球，运动场上很难见到他两次，他也很少背着一把吉他曲腿横在草地旁边小花园里那几棵硕大的梧桐树下神采奕奕的耍酷，他只有那块草地，那块浩淼无垠的草地，那块微风吹过来时像海洋一样沉静的一览无余的绿波滚滚的草地，丁香花蕊随风散落的时候，他一个人静静的，静静的，郁郁寡欢的横卧在那片海一样宽容和温暖的绿浪里，他静静的，静静的，一个人享受着晨曦和落日时分难得的喧嚣和宁静，他闭着眼睛，看不见任何从他身边经过的人……

吟秋斜斜的仰起手指，深紫色的夕阳下，璀璨的指环闪烁着丁香树下最纯粹的恋爱，没有相约，没有承诺，微风轻抚着她染满了丁香花蕊的飘飘长发，芳草斜阳下，那恍然若梦的天使。

十五

没有人再对靖南的死过问过什么，一年之后，母亲突然继承了一笔意外的财产，吟秋因此而得以继续在宏恩完成她未完的学业，然而不久，母亲就带着那笔财产另外嫁人，本来主攻化妆专业的吟秋，为了维持生活，开始频繁的四处利用自己的专业在名牌化妆品专卖店打打零工，直到《制服恋人》首映宣传之前，她都再没听到过任何关于川辉或者是《制服恋人》的丁点消息，当然，也没有靖南的，想必是因为靖南没有父亲，母亲又已经得到了很好的照顾，所以没有人再把这件事情沸沸扬扬的渲染出来，孤单的丁香树下，只留下吟秋一个人纯粹的记忆。

两个曾经同样的深深拥抱过她的少年一夜之间全都离她而去，川辉只有在她即将死去的时候才像个天使一样突然降临到她身边，**的将她搂在胸前抚摩，而另一个，靖南，天使一样的出现在丁香树下，轻轻扳开她的手指，为她套上一枚璀璨的指环，想要一生一世把她套在身边，那时候，他那么真实，那么纯粹，伸伸手指，就能碰到他，他们相隔了三年出现，吟秋到底先爱上的谁，在靖南死后的时间里，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吟秋淡然无声的在靖南的墓上插了一束如雪的百合，这已经是靖南死去的一年以后，郑川辉主演的《制服恋人》第一天首映的日子。

川辉的影迷多得可怕，他们一路上扭打着对川辉围追堵截，在他们霸占到的地方，谁敢说自己不喜欢川辉，他们就要扑上来敲谁的头，吟秋一路上也被敲了几下，她不怨恨他们，一年以前，她也是这样，她还是忍不住去大公幕上支持了一下《制服恋人》，毕竟那是靖南留给她的最后一点纪念，也是他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点痕迹。

《制服恋人》里的川辉永远都是那么完美，因为他在里面演的，就是一个天使，为了爱上一个人间的女孩，而私自来到他向往的人间，但是走的时候，不能带走这里的一草一木一颗眼泪，因为他是个天使。

电影结束的时候，川辉果然没有带走一颗眼泪，因为在人间，他已经流尽最后一颗眼泪……

还没到尾声，影院里已经哭成一片，在影片最后的一瞬，流干了最后一颗眼泪的川辉完美的跌进了惩罚他的万丈深渊……

吟秋微笑着流了一颗眼泪，天使川辉永远是那么完美，一年以前，四月一号，真正代替他跌进那个万丈深渊的人，已经死了，为了他在公幕上，永远那么完美。

从没说过自己想再见他一面，吟秋的眼睛泪过无痕，靖南他为什么要那么做，吟秋苦苦的摇头，他为什么要去找川辉，想要当他的替身，他其实恨他，吟秋闪烁着眼睛看着大公幕上正在唯美的堕下万丈深渊的川辉，那其实是靖南，至少在《制服恋人》里，他们是合二为一的，既是川辉，又是靖南，两个都曾经是吟秋的挚爱，只是她不知道，她曾经爱过谁，曾经爱上过谁。

影院里稀稀啦啦的哭声掩盖住了片尾响起的振聋发聩的音乐，《逝水》，就是当年川辉一夜成名的电影《逝水余生》的同名主题曲，那时候，川辉才刚刚成名，他听到她的请求之后连夜赶来医院看她，把她**搂在胸前，搂着她唱这首由他自己填词编曲却没有机会在电影里演唱的《逝水》，他以为她在自己的怀里停止了呼吸，后来就把这首《逝水》改成了《天使在人间》，在他的第一场个人演唱会上当成主打歌演唱，从此又开始他的演唱事业，他怎么会知道，那个小女孩后来又奇迹的活下来了，还因为他，找到了自己爱的人，也是因为他，那个人现在死了，死的时候，还是个整天只活在他的影子里的忧郁的少年，而且，那个少年曾经那么恨他，每次听到他的名字，脸上的肌肉就一阵一阵的扭曲，在那个时刻，他的眼睛空洞，僵硬，寒光凛凛的可怕，但，他深深的吻她，将那寒光在她身上一点一点融化。

他是爱她的，爱的清澈而透明，完全没有一丝一寸的保留，也许，就是在《制服恋人》这个无底的深渊里，他终于流尽了自己的最后一颗眼泪。

背景音乐缓缓的响起，是《天使》还是《逝水》，是川辉还是靖南，趁着幽暗的背景，吟秋终于忍不住随着那些小女生一起稀里哗啦的痛哭起来，丁香树下，梧桐叶间，川辉和靖南，百合花盛开的山顶墓地里，那段从此永远永远不为人知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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