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波非常后悔和痛恨自己的所做所为。对宛儿，他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感觉。当年他是真的爱过她。但和她分离两地的两年时间里，自己的确变了，变得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和陌生。觉得宛儿和他有时鲜明的好像在身边，有时又觉得远在天边，看不见摸不着，好像人用手捧住一群小鱼儿，眼看着捧在双手里了，但等着摊开手掌，却又什么也没有了，不知它们何时溜走的。春节，宛儿到自己家来，自己做的是有点绝情，刺痛了她的心！可自己也是没有办法呀！他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想再回到这个弹丸之地了，这个给他寒伧和憋闷和贫穷落后的小的似鸡蛋壳一样大的地方。他好像一只看到光明和自由的鸟儿，要振翅高飞，飞向那不知名的欲望诱惑的森林。

回到学校，安顿好自己的行礼，便忙着拿着饭缸子去餐厅打饭。在礼堂门前，他看见柳欣端着饭缸过来，脸蛋还是那样的灿烂迷人，一双分明的双眼皮，闪着诱惑的光芒，妩媚的双眼皮下深藏着的一对亮灼灼的有点粗犷和不羁的眼睛，平时总是不安分地像一只跳兔，活泼泼地迷人。一年前，唐波就是被这一双眼睛活活地勾进去的，像一位瞎子走进一口深不见底的池塘。

唐波看她走近了，满脸堆起最灿烂的笑容：“欣儿，什么时候来的？不和说一声，我好去接你。”、

柳欣微微抬起头来，迅速地看了唐波一眼，立即垂下眼帘，匆匆地走了。

唐波感到莫名其妙，脸上一阵阵地发烧，无地自容。自己一张美丽温暖的笑脸贴在了寒冬里的冰凉的大理石上。他越想越想不明白，仅仅一个寒假，怎么连爱情都变了质，发霉长出绿荧荧的嫩芽来！他心中一阵阵地伤心，觉得涨得鼓鼓的，像吃多了炒豆又喝多了水的牛，胀得实在难受而又无法可想。他也没心事去打饭了，回过头来，几步跑上去，堵在柳欣的面前，双眼像寒光闪闪的匕首**盯着柳欣：“什么意思？你聋了，我和你说话没有听见？”

“你凭什么质问我？我为什么要回答你？我和你已经完了，知道吗？我郑重告诉你：我柳欣和你从今以后绝没有一点关系了！！听清了？希望你以后不要再缠着我，否则就对你不客气！”柳欣冷冰冰地对唐波说，一字一字像一颗颗从寒冰里拿出来的子弹似的。

“......”唐波像一个木偶站在那儿，这猝然的打击，对一个正处在希望和憧憬，暖阳和花香中的人，又怎能接受得了。不啻于一枚重磅炸蛋猛然落在身边，轰然巨响！

因为他正想着还有一年就要毕业了，俩人一块分到市里，美美满满地建立温馨的小家庭，而如今一切都成为泡影，成为水中月，瓦上霜。而这美好的向往又是牺牲初恋情人宛儿的千般恩爱和万般心血而换来的。

而一年前的唐波又是那意气风发，踌躇满志。

宛儿毕业走了的那年冬天。一次，他和自己一个宿舍的崔向阳一块出去闲玩。出了校门向东走，走一段路再向北走，就到了北边一条街，在电影剧院的旁边有一个小书屋。唐波经常光顾这个小书屋。正看着一本书，从外面走进来两个少女。唐波正对着门，觉得眼前一闪，好像打了一个闪电。两个女孩，一个看上去大点，一个看上去小点。那年龄稍大一些的（这是从她的面貌和身材的高底而判定的）穿着一件深红一些的风雪衣，腰间内束，勾勒出迷人的杨柳细腰的曲线，缀在风雪衣上的帽子衬着细细的紫色的毛绒，非常好看。她的面色微黑，圆脸，鼻子陡直而显出鼻翼两侧向内凹下，在整个面庞上的比例又衬得脸形较瘦，自然鬓边的颧骨微凸，但一双眼睛异常有神，灵动宛转，像光彩夺目的夜宝石。留着短剪发，不是女学生流行的像门字形的发式；而她或因近视，或因房内光线太暗，低下头去看要买的东西，自然她脑后的绒发就显**来，有点零乱不堪，脖颈偏细而微黑。看她的身材和面相，完全是一个正在发育而渐成熟的少女。跟着她的是一位穿着比她颜色稍浅的风雪衣，围着一条洁白如雪的围巾，身材略矮的女孩，比她显得白皙而清秀，圆形脸蛋，白而嫩而润，弹指而破，闪烁着一种青春特有的明丽光泽，一双大大的眼睛有点泼辣，有点野性，浅浅地笼着一层笑意，好像总是在微微而笑，如果瞪大了向人放电，保准他的魂就没了；鼻子不大不小，略平圆润腻脂，非常可爱玲珑；她的下巴和她整个圆形的脸蛋比起来尖了些，但这不仅不削弱她的俊秀反而更增添了她的妩媚，两只不语而笑的眼睛衬着红润润的下巴，看她的每一个都觉得她在对自己盈盈而笑，像一簇寂寞中迎风而绽的粉红的桃花。不由你不用心去欣赏她，赞赏她，甚至她轻轻一招手，你就会为她去殉情。

唐波正目不转睛地看着那矮个女孩，突然感觉到脚上一疼，低头一看，才知是被她踩了一脚。那女孩不好意思地脸上微微一红，笑了笑，微露皓齿，说：“对不起，踩你的脚了吧？”

“没事，不疼的！”唐波慌忙也笑笑说。他看到了女孩最美的笑容，心中像六月天吃根又凉又嫩的黄瓜一样舒服而滋润。

唐波不好意思紧盯着人家看，让人误认为是个流氓，不怀好意，便紧靠着那女孩看书，一种淡淡的香气慢慢袭来，一丝一缕儿钻进他的鼻子里去，心中好像有小虫子在拱一样，痒痒得让他有点心猿意马。那女孩一边看着一本书，一边用手轻轻把自己掉下来的白围巾甩到背后去，不曾想却偏偏甩到唐波的眼上。唐波只觉得眼内一阵灼疼，便赶紧扔下书用手去揉。那女孩低低说了声：“活该！看你还色迷迷的不？”

那女孩突然看到崔向阳，便含笑招呼道：“老乡，出来玩呀！”

崔向阳也看了看那女孩，认出是自己的小老乡柳欣，便点了点头：“你也出来玩呀！”

那穿深红风雪衣的女孩也向崔向阳看了看，浅浅地一笑。崔向阳也微微点了一下头。

唐波听见了崔向阳和那女孩的谈话，心内一阵窃笑，也忘了眼中的疼痛。

两个女孩看了一会儿，和崔向阳打了一声招呼，走了。唐波看着那矮个女孩迷人的背影，深深迷恋着，心中不仅像日本人一样感慨道：“呀！真是太美了！花姑娘的干活！”

“怎么样？漂亮吧。她是我们老乡的骄傲，最漂亮的一个！想入非非了吧？要不要我作伐？”

“瞎说！既然这么好的女孩，你们肥水能流了外人田？别拿我寻开心了！”唐波虽心有所动，但也不敢相信天上掉馅饼，正好砸在自己的头上。

“真的，我不骗你！”崔向阳一双老鼠样的小眼迷成一条缝，嘻嘻笑道，“我们没有那个福呀！我到想这就把她搂在怀里，白搭呀，人家看不上咱！也许她会看上你。谁不知你风流才子的大名呀？你的大作在外面黑板上贴了一个多月，你想有谁不知？”

“我才不相信你呢！谁知道你是不是耍我？我也不想这篮菜，你自己留着吃吧！小心消化不良！”

“连我都不相信，真是咱们白好了一场！你不想想，我崔向阳是那么不江湖的小人吗？你要是真的不相信我，那咱以后朋友也不要做了！就当咱谁也不认识谁！”崔向阳真的生气了，脸扭向一边，薄薄的**嘟在一起，像一张鸭嘴。

唐波看崔向阳真的生气了，便满脸堆上笑容，说：“你看，心眼就这么小。我不过和你开玩笑，干吗当真呀！我相信你就是了。如果这世上连你也不相信，那就没有我相信的人了！你说咋办就咋办？”

“办什么？”崔向阳突然惊奇地问。

“......”唐波心里气得痒痒的，轻轻地捶了崔向阳一下，“你小子，耍我？装憨弄傻的！”

“哈......”崔向阳大笑起来，“我就知道你小子沉不住气！你还真喜欢她？”

“废话！”唐波也不禁笑起来，“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向阳，我真的是太喜欢，好喜欢，最喜欢她了！美人呀，快把我的心拿去吧！不管是凉调还是红烧还是炖汤，都是上好的佳肴，最好的补品，能让你红颜不老，能让你面升春辉，幸福快乐！”

“屎壳郎带花----臭美！人家相不相中你还不好说呢？别高兴得太早了！小心爬得越高，摔得越狠！”

“放心吧，我唐波还没有拿不下马的美人呢！我要让她乖乖地听我的话，变成我怀中的最可爱的小鸟儿。永远不会飞出去！”

“我可以给你帮忙，但是你必须请我三场。少一场也不行！”

“行，中。只要你成人之美，八场我也愿意请！就怕你没有那个本事。”

“媒人再好，也得双方情愿呀！我总不能把她捆上，给你扛过来吧！”

“胡说八道！”

自从和柳欣好了以后，唐波的心里也是矛盾的。他觉得自己不应该背叛宛儿。她是那么好，对自己情有独钟，衷心不二，每月按时寄来钱，还有每周一封情意绵绵的信，这都生生牵扯着他的心，叫无论如何也不能完全放得下；自己也不愿意做一个忘恩负义的人，背叛自己的良心！每当夜深人静，皓月当空的时候，宛儿就会款款地从明亮的夜空走下来，慢慢地走进他的心中。他苦恼万分，不敢也不能和宛儿绝交，怕伤了宛儿一颗脆弱的心。但是眼前的柳欣又是一团火焰燃烧在身旁，诱惑他，争夺他。而他想挣脱这无边的欲望，但又做不到，柳欣像一匹小鹿，美丽而活泼地围绕着他欢跳。如果他不老实了，她就踢他，咬他。他像一个陷进泥淖里的人，拼命地想挣出来，但已经无济于事了，只好眼睁睁地陷进去，最后没了头顶。

他的这种思想，在他的日记里写得非常清楚。我们摘抄两篇，看看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12月16日晴星期四

悲哀呀，悲哀呀；闷塞呀，又闷塞呀！！我的心儿呵！你是多么痛苦呀！我真的没法儿把你拯救出来；我已经被折磨得想死不能死，想活不能活。我的心儿呵！你是如此脆弱，看不得受苦的人流眼泪，容不得孤苦无助的弱者被跋扈的强者骑在胯下羞辱。你爱一个人如此之难，爱了整整三年，却被另一个女人的一双攫人的目光，诱惑的笑靥折磨得体无完肤而又毫无主见。你不信‘爱一个人很难，被一个人爱更难’的箴言，但你也逃不脱爱情这个什么东西----控制七情六的的怪物----的折磨的魔网，像粘在蛛网上的垂死挣扎的昆虫；只是自己挣踹，没有任何人，有感情的，无感情的男人或女人的帮助；即使弄破哪怕一丁点的缺口，你就可以拼尽生命的余力坠落于地摔死，但这也比被吞进蜘蛛肚子里做了牺牲品，或被风干了当着点心，要好上千倍万倍，又何只千倍万倍呀！

风呀，风呀！你来杀死我，或者我把你杀死；雨呀，雨呀！你来**我，或者我把你**；女人呀，你来埋藏我，或者我把你埋藏；爱情呀，你走开呀，或者我走开你呀！

爱也是一种莫大的痛苦，尤其当他同时爱上两个人，而又不能立刻在两个人中选择其一做自己的爱人时候。

不写啦！不写啦！我的心要发疯了！我的心要发疯了！！

元月5日阴有小雪星期三

我向她表白我的伟大的爱情，那是多么难为情和无可奈何的事呀！我宁可去受人无法承受的痛苦，也比我要和她面对面地诉说爱情强上千百倍。

我真弄不明白人间的爱情竟是这般的刁滑和狡狯。一个多么聪颖的男人在她的诱惑下竟变得那么不可思议。我没有孙悟空的本领，不能钻到别人的心里去看那人在爱情占据那小小角落里时究竟有什么光怪陆离的巨变。而我却真是感觉到那被人宠爱也被人诅咒的小东西在我心中怎样的不稳了。我恨不得揪住它的耳朵提出来，扔到河里把它溺死，而它反而在我心里兴风作浪，一会儿鼓弄**的风拼命地摇晃我那棵孱弱的桃树，使我剧烈地疼痛；一会儿又卷起风沙草石抽打我；一会儿又掀起千尺浪头猛烈地撞击我。

我真的受不住它的毫不留情地折磨。如果正当它兴奋极点时，那正是我如同经受地狱的苦刑一般地最难忍受的时候。它真是残忍！我忽然想起一句话：如果和谁有怨，就让他恋爱。

我真不知她是否也爱我正如我痴情地爱她一样。如果她能爱一点，那该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呀！我会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幸运和幸福的人了！

如果让我停止一刻不爱她，那对我是最残忍的！我宁可什么都不要，我也要不折不扣地爱她，直到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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