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中秋节的时候,大娘给了我一个自己烙的混糖月饼,我一口气吃了个净光。每年中秋节我都能吃到一个月饼。连猪和鸡这一天都可以吃到月饼渣。隔壁花花的妈妈可能是看着我可怜,偷偷给了我两个月饼。我吃了一个,剩下一个揣在怀里没舍得吃。晚上起夜方便,不小心把月饼掉在了尿盆里,我一把把月饼从尿盆里捞了出来,难过得差点没死过去。摸黑拿土豆刀刮掉了一层皮,又把刮掉皮的月饼揣到了怀里。第二天在地里干活的时候,一样香甜地吃掉了那个月饼。没有经过饥饿煎熬的人,是根本体会到我对食物的那种珍惜,我可以吃下掉在尿盆里的月饼。
小明和村子里的那帮孩子们老实多了,再也不来骚扰我了。我们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地各过各的日子。
大爷家只有一间房,通头的一盘炕。大爷家5口人就睡了满炕,从我记事起,我就是睡在地上的。一块破木板,一个破棉花套子,铺着一半,盖着一半。别的时候还好,数九寒天的冬夜里,刺骨的寒风从门缝里吹进来,我就会从睡梦中一次次地被冻醒。早晨天不亮就要出去捡煤核儿。一年四季中我最不喜欢过的就是冬天,挨冻、受饿,还不能睡觉。我最喜欢的季节就是秋天,我可以不用饿肚子。可以点火烧我喜欢吃的东西填饱肚子。土豆、玉米、豆荚、麦穗……
有时候我也会被大娘的喊叫声和**声惊醒,黑暗中我朦朦胧胧地看到大爷趴在大娘身上,抽风似地不停晃动着,大爷和大娘都喘着粗气“哼呀”直叫。大娘扭动着身体,“哼哼呀呀”**着,有时还会喊叫几声。
我不知道大爷和大娘在干什么,看到大爷骑在大娘身上,使劲儿压着她,大娘痛苦得“哼呀”乱叫,我觉得特别解气。心想,大爷白天是不和大娘计较,晚上才收拾她。
斗转星移,苦难的岁月里我长到了11岁。虽然常年吃不饱饭,我却长得特别高,比村子里同龄的孩子们高出一头还多。就是太瘦了,细高细高的,像是没有养分的豆芽菜。常年穿着别人替换下来的破旧衣服,没有一件是合适的。有时连丫毛的花衣服也要穿,露着半截胳膊,衣襟吊在肚脐上面,如今看起来就是一个夸张的小丑。而且是一个肮脏、破烂的小丑。
那一年的冬天特别冷,我穿着四处露肉的破棉衣,冻得直跳脚。早晨出去捡煤核儿的时候,大娘一家人还在酣睡着。头天晚上就没吃饱,夜里饿得我抓心挠肺地难受。忍着饿东奔西跑地寻找别人倒出来的煤灰,想快点回去吃早饭。
拖着满满一大箩筐的煤核儿回到家,大爷和丫毛他们都去学校了。大娘正在街口和一群婆娘们聊天。
灶台上有半碗酸米粥,锅里煮着要喂猪的一些捡剩下的土豆。都是些很小的,或者是有毛病的土豆,正在热气腾腾的水里拥挤跳动着。
吃完了半碗粥,我又从锅里捡了几个煮土豆,坐在灶前吃了起来。扔土豆皮的时候,看到灶角有一堆鸡蛋皮,知道大娘她们早晨一定是煮鸡蛋吃了。想着曾经吃过鸡蛋的滋味,心里像是有个馋虫直咬,能吃上颗煮鸡蛋,那就是那一刻世界上最美的一件事情。这一欲望占满了我的整个心思,想的全是嫩白的蛋清、香甜的蛋黄。忍不住打开放鸡蛋的柜门,满满一笸箩鸡蛋,全是红皮的大鸡蛋。有的蛋皮颜色深些,有的蛋皮颜色浅些,正笑眯眯地望着我。这种诱惑是不可抵挡的,我的脑海开始思绪翻飞了,这满满一笸箩的鸡蛋,大娘肯定没数,我拿出一颗,大娘也不会发现。小心翼翼地挑了一颗最大的鸡蛋,又把剩下的鸡蛋重新摆了摆,看起来和原来没什么变化。
把鸡蛋放到煮土豆的锅里,看着鸡蛋和土豆一起在沸腾的水里上下翻腾,我的心也紧张得“突突”狂跳。跑到大门外,看到大娘还在街口与一帮女人正兴高采烈地说笑着,想她还不会马上就回来,又回到了屋里。
觉得鸡蛋应该煮熟了,就用勺子从锅里捞了出来。鸡蛋太烫了,用手抓不住。想起大娘总是把刚煮熟的鸡蛋放在凉水里浸一下,然后才好剥皮。我就从水缸里舀了半瓢凉水,把鸡蛋放到了瓢里。
这颗鸡蛋让我太投入了,大娘走到门口,我都没发现。“铁蛋儿!”一声惊雷,我完全被吓傻了,呆呆地站在地上,惊恐地看着大娘,已经不知所措了。
大娘的眼睛都红了,顺手抄起灶边的火钩子,叫骂着:“你个野种学会偷了,居然偷鸡蛋吃!”看着像疯狗一样扑过来的大娘,我下意识地转身想跑,只觉得脑后一阵剧痛,一蒙,就迷糊得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我醒过来,已经躺在公社卫生院了。大爷守在旁边,身上满是血迹,正焦急地看着我。看到我睁开了眼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一边的医生说:“刘老师,你老婆也太不像话了,对一个孩子竟然下得了这样的狠手。缝了6针的一个血口子,这不是想要人命嘛!”
从此在我的脑后就留下了一道长长的疤痕。
我被打大约十几天后,是木水的生日。像往年一样,大娘煮红蛋,做长寿面吃。寿星佬有5颗红蛋,别人只有2颗红蛋。别人不包括我,是着另外的两个孩子。我也像往常一样,等着吃他们剩下的饭。
看着一边吃着鸡蛋,一边满院子奔跑,欢笑着的三个孩子,我感到特别悲凉。我不知道自己的生日,从来没有人为我过过生日。
我蹲在凉房的西墙下,一下一下剁着苦菜,心里再一次有伤口疼着裂开了。脑后的伤口震得也一阵阵疼。泪水滴在了苦菜上,随着刀的起落,很快和苦菜汁混在了一起。
偶然的一个机会,在凉房的墙角发现了半瓶农药,那是夏天用剩下的。一个报复的想法在我心里形成了。
傍晚,大爷一家在屋子里吃饭,我剁苦菜喂鸡。去凉房拌玉米面的时候,我就倒了农药在鸡食里。
鸡吃过食,像往常一样回鸡窝上架睡觉了。鸡食全被吃完了,我用麦秸把盆子擦得干干净净,重新放了点剁碎的苦菜,又撒了一点玉米面,像是剩了点鸡食。
第二天,大娘放鸡的时候,鸡全都死在了鸡窝里。她哭天喊地地闹了一顿,以为是传鸡呢。连鸡肉也没敢吃,全都挖坑埋了。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没鸡蛋吃,直到大娘喂的小鸡又长大开始生蛋。
童年的苦难是锤炼人性的钢锤,把我幼小的心灵锤打得遍体鳞伤,在一层层伤疤的包裹下,心变得麻木坚实,不会感动,没有了感情,如同是一块坚冰。冷漠、孤僻、自卑就是我的人性。
我的身体在被伤害的一次次疼痛后,身体的神经知觉也逐渐迟钝了,感觉不到温暖,也不知道了疼痛,像是一具活着的僵尸,如同尘埃般飘荡在我的人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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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狼和羊的启示(1)』
这一年的夏天一直没好好~雨,天气燥~得似乎就~燃烧起来了。庄稼旱得焦黄~瘪的,正是结果~穗的时候,需~充~的雨~。眼看着一年的好收成就~泡汤了。人们焦虑、~躁得如同触火即炸的炮仗。终于~了一场大~雨,庄稼~~长得就变了样,眼看着~~茁壮起来。庄稼人~锁的眉头舒展开了,准备着收获丰收了。又是收割麦子的时候,为了抢收麦子,全家除了木~全到地里收割麦子了。~了不到一个小时,木生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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